左軍前方大營,馬超靜坐于帳中,他穿戴金甲罩紫袍,流星劍橫在身前,悔意懊惱。
一座座營房里左軍吏士披甲待命,等待魏軍的進攻。
今夜魏軍若無舉動,那明日這支軍隊將失去行動力,會加固營壘。
營壘外,李緒確認各部展開后,他深吸一口氣,父親李通、弟弟李基、妻、兒的面容在眼前閃過,他瞪著眼舉臂握拳:“擂鼓!”
“咚!”
鼓吏奮力擂響第一鼓,隨即各處鼓聲如潮響起。
三個百人隊陷陣士穿戴兩層鎧,明晃晃結陣沖向馬超營壘,他們手中握著叉、大斧、木槌等等摧毀工事的重型器械。
一個沖向水壩,兩個沖向馬超的營壘。
就在這三個陷陣士出擊之時,李緒部吏士紛紛吐掉嘴里叼著的木枚,各處弓弩手主動射擊,瞭望塔上正吹號的哨兵接二連三中箭、栽落。
僅僅一天時間壘砌的營壘,外無塹壕,也無多重柵欄、鹿角,陷阱也少,單薄的一重柵欄還未填充土石版筑成壁壘。
漢軍還未作出反擊,這三個陷陣突擊隊就砸破柵欄打開豁口,最先幾人沖入營中。
而水壩處,漢軍甲士潛伏已久,見魏軍突擊隊朝己方奔來,當即一輪強弩攢射,隨后嘶吼呼喊,雙方撞在一起,殺喊之聲不絕于耳。
李緒見狀,提戟嚯的站起:“吹號!全軍隨我沖!”
低沉號聲嗚嗚響徹,傳的極遠。
“快!跟上!”
李緒揮舞戰戟,引著親衛隊沖入缺口,此時可見漢軍甲兵斬破營帳沖殺出來,而己方先登的陷陣士已被漢軍帳篷里強弩、床弩射傷、射死十幾人,余下陷陣士已跟漢軍甲士廝殺在一起。
都是甲兵,越是擠在一起,殺傷效率反而低下。
見馬超有備,李緒也松一口氣…說明自己派遣笨拙的重裝陷陣士先突是合理的。如果貪圖迅猛讓陷陣士輕裝上前,恐怕此刻已被殺光、擊潰。
他不敢有絲毫大意,將親兵隊派出去穩定戰線保住缺口,而弓弩手、盾兵也都次第跟上。
刀盾在缺口處重組防線,弓弩手各小隊自行施展,弩手壓制,弓手拋射火箭。
臨時配屬給李緒的弩兵三人一組,一人披甲坐穩在柵欄上,另兩人交替填裝,由披甲、經驗豐富的強弩手射擊。
幾輪火箭順利點燃許多帳篷,火光漸起,這些強弩手已迅速適應,從頂部斜射漢軍隊列。
馬超中軍擂鼓,弓手集結在大帳前空地,朝著魏軍進攻方向開始無差別拋射。
魏軍竟然派超重裝步兵來襲營?
馬超也只是稍稍驚異,依舊坐鎮在大帳前不動,他在這里不動,全營的軍吏才能專心作戰。
他若去前線反擊,想將魏軍突入部隊趕回去…那一旦失利無法順利肅清營內魏軍,那參戰搏殺的甲兵會折損銳氣。
他在前線,全營軍吏無從指揮…他也不信任別人來指揮。
此刻只能靜靜等待,遙看己方甲兵與魏軍甲兵廝殺、碰撞,雙方都在爭分奪秒。
要在魏軍主力部隊發起進攻前將營內的突擊隊肅清、驅逐,關系生死存亡,容不得留力,個個奮命搏殺,推搡魏軍。
魏軍則是等待后繼部隊,潑天大功就在眼前,死命不退,一個個栽倒在地就被雙方推來搡去,再也爬不起,被踐踏而死。
馬超靜靜觀戰,有一種恍惚感,自己似乎有些遲鈍,跟不上戰爭的發展速度。
襲營,肯定是輕兵為先,哪有一上來就用超重裝步兵的?
攻入營壘的魏軍終究人少,馬超千余弓手無差別拋射打擊下,李緒的弓弩手被壓制。
見己方戰陣被漢軍甲兵擠壓、后退,李緒遲遲不見呂貢的軍隊在對面夾擊水壩,也不見接應的部隊增援,急的跳腳。
他左右扭頭,始終沒看到各處有明顯火光異動,憤聲大罵:“隨我沖!”
火光照映,隱約可見魏軍將領戰旗沖入營中,馬超暗暗松一口氣,這是窮途末路別無手段了。
將軍沖陣,本就是搏命打法。
“公上!”
他身邊一名軍吏指著東邊大呼,馬超扭頭去看,就見一輪火箭直竄夜空,他仰頭,可見拋射升空的火箭短暫停留、點綴在夜空,仿佛漫天的橘色彩燈。
隨即,不到兩秒時間里,這些火箭逐漸加速,紛紛揚揚落在馬超營壘各處,
見一枚輕飄飄火箭朝自己落來,馬超提流星劍斬出,撥開這種追求射程的輕箭。
見到這一輪有一輪的火箭,馬超咧嘴做笑,他深吸一口氣:“鼓聲不要停!激勵全軍將士接戰!”
“通告全軍!夏侯必馳援我軍!”
東邊澧水東岸,呂貢也是急的跳腳,李緒所分之兵竟然沒有破壞水壩!
水壩蓄水,如今深可淹沒人胸腹的澧水,就死死阻礙了呂貢所部豫州兵的進攻步伐。
至于分兵去破壞水壩…怎么破壞?
這種九死一生的任務,必須戰前選拔勇士,妥善布置才行。
現在派去的人少了,恐不成事,派的人多了,或者軍隊走水壩下游河床移動去西岸參戰…那漢軍就有可能破壞水壩,放水來攻。
戰機合適,馬超一定會放水。
此處很快陷入僵持,但呂貢所部密集、有序拋射的火箭,在夜里就是總攻訊號。
各軍如何打,全看配合、平日默契,張遼已無法指揮。
只能遙遙觀戰,決定是否加注增兵,還是收斂敗兵,按計劃向堯山、葉縣、魯陽后撤。
另一支運動的伏兵李禎部綴在李緒身后,前鋒部隊迅速投入進攻,與疲倦的李緒交替。
缺口握在手里,決不能輕易丟棄,一旦丟棄想要再打回來,可就難了。
李禎火速抵達馬超營壘柵欄處觀戰,指著馬超營壘中間位置:“仲父,可有手段射傷馬超?”
“相距二百步,力有不逮。”
李進正喘著大氣:“晉陽侯所配射聲士不能輕動!”
射聲士是弓手,也是弩手,取聞聲而射之意。
李進指著南邊,那里樂綝也發起對馬超中軍大營的進攻,并縱火阻斷漢軍甬道,甬道之中堆砌草苫,烈焰熊熊燃燒,火魔四五丈高。
李禎也去看,就聽李進說:“我軍攻勢迅烈,馬超各營危機,田孝先焉能作壁上觀?”
田信肯定會來救援馬超,這是友軍義務,也關系榮耀、情面,怎可能坐視不理?
所以配備的射聲士決不能動用,要讓他們保持最好的狀態,以伏擊、射殺田信。
李進又指著廝殺中的水壩:“速速破壞堤壩,放豫州兵參戰,如此兩面夾擊,馬超危矣!”
“此戰不能圖田孝先,若重創馬超,漢軍銳氣必墮!”
李進思維清晰:“秋霖將至,此戰若勝,天時、地利皆在我軍!”
李禎點著頭,這時候李緒從鋒線撤下來,臉上滿是血跡,聽到李進的話,表態:“我去攻奪水壩,還請增益二百甲兵于我!”
“將軍已疲憊,老夫熟悉士伍,還是老夫去奪堤壩!”
李進口吻堅決,臨走時抓起李禎的手放到李緒染血的手心,用倒映火光的雙眸看這兩個年歲相差十年的青年、少年:“乘氏李氏,還請將軍多多照應。”
李緒張張口說不出話來,微微頷首,最起碼他還有個弟弟在田信麾下效力。
李禎咬著下唇,看著目送李進領著百余甲士向水壩突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