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陽,夏衣布料延遲了足足半個月才送抵這里。
由徐祚的三千水師運輸,運來的還有箭矢、木蒺藜、青竹等物。
田信申請的四千匹帛,四千匹麻布只運來一半,田信握著物資清單久久無語,徐祚自己卻先不滿起來:“各軍東征在即,旗幟、衣甲務必要鮮明。不止君侯,左將軍、龍驤將軍所部夏衣也折扣減半發放。”
謝旌面沉如水,羅瓊不滿寫在臉上,五名營督皆是憤憤,田信的主簿虞忠脾氣類似虞翻,從戎初戰輝煌,膽氣更壯,忿忿不平:“彼輩欺人太甚。”
“承貞兄不必氣惱,關系大軍威嚴,這點委屈不算什么。”
田信握著這份清單,扭頭對羅瓊說:“照例來說,一匹布帛能制兩套半成衣。今節省用料勉強夠用,我軍將士又出征在外,多余衣料也送不回家里,不若先欠下,等隨冬衣料一同發放。”
羅瓊面有苦色:“君侯,吏士多等著拿布帛在軍市上買賣。”
軍市是管理很嚴格的集市,專門劃分一個營區,由附近商人、百姓、山民前來賣一些生活器皿,或者提供一些服務。
為鼓勵四周百姓來交易,軍市里設有市正,執行的是軍法。又嚴格約束軍士的活動范圍,以此保證百姓的安全。
軍市交易會抽稅,往往作為軍吏福利發放下去。
軍中吏士口糧配發,沒法拿口糧貿易。
擊敗徐晃所部的戰利品已陸續消費殆盡,就等著夏衣布帛來花銷。
沒有軍餉的年代,冬衣、夏衣布料就成了另類的軍餉。自己可以穿,也可以把富裕的布料給家人,也可以拿去換一些服務。
拖欠夏衣,跟拖欠軍餉一個性質。
羅瓊頓了頓,提議:“可否以麻布抵充絲帛?順德侯運抵布帛四千匹,恰好足夠我軍吏士分發。”
“不可。”
虞忠先反對起來:“各營降軍都已知曉君侯會撥發麻布做夏衣,殷切盼望。若不予夏衣,便是失信于降軍。再以麻布抵充絲帛,則失信于虎牙吏士。”
他對徐祚拱拱手:“順德侯,不知中軍、后軍可是減半發放?”
今年的蠶絲、麻布、絲帛還沒到收獲、征稅的時候,府庫自然是空的。
去年連續戰爭、瘟疫傳播,荊州又罷免租稅,這租稅指的就是布帛、蠶絲。
而益州儲備的絲帛、麻布在劉備稱漢中王時就大肆賞賜,然后又運前后二十萬匹到荊州賞賜軍士,給劉禪下聘。
這就導致今年稅租入庫之前,府庫里僅存的布帛十分緊張。
迎著眾人目光,徐祚頭臉扭向別處:“是…是足額發放。”
脾氣惡劣的摩崇當即抬手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氣的鼻子都歪了,見田信瞥來,又低頭直喘粗氣。
田信索性往后一仰躺在竹席上,雙臂展開望著蒼穹,嘴角裂開:“沒什么好計較的,伯雄你撫慰各營,就說這次拖欠兩千匹帛,戰后回麥城,我拿兩倍補償。若無兩倍帛,就用同等的絹補償。”
大不了去找關姬借,關姬身家豐厚。
不像關平,還要養軍,再多的家底也不夠用。
“君侯,此國家之事,何必動用君侯私產?”
“不,這些私產有名目可查,漢王都會補償給我。”
田信一骨碌翻身而起,問:“承貞兄,最近是誰總管大軍物資?”
“由前護軍潘承明,左護軍黃公衡,后護軍輔元弼,及前參軍馬幼常、左參軍龐士衡、后參軍宗德艷,以及江陵郡守馬季常,共七人。”
徐祚說著聲音漸低,缺乏底氣。
這個名單就如一座山壓在眾人頭頂,田信自嘲:“還以為負責這事的只有兩三人,卻有七人之多。看來我軍夏衣布料減半,是眾人衡量后的公允決定。”
為了保證東征戰役順利,物資最大化傾斜,也不是不能理解。
田信說著扭頭呼喊:“取我所制夏衣來。”
外面當值的王直轉身去營房,取來兩套田信作圖,由軍市里善縫補的女子裁剪、縫制的兩套夏衣。
眾人心緒沉悶擁堵,等夏衣拿來,田信擺弄一套說:“這是我效仿甲衣所制短衣,略有改進。有交領上衣一件,長褲一件,四方短褲一件。一匹帛,能制兩件。”
他又隨手指著另一套細麻質地的衣服,有氣無力說:“這是給降軍所制,上衣對襟短袖,七分褲一條。一匹麻布可制成三套,并有一些碎料,可縫補另做他用。”
虞忠上前將細麻對襟短袖穿上,見衣襟有棗核狀木扣子,穿著試了試說:“若做的寬大一些,倒是適合當戎衣。”
盔甲外面再穿一件戎衣,冬季可以保暖,夏季可以隔熱;閱兵時盔甲外的戎衣征袍又相當于禮服,不同顏色的戎衣又有方便識別的效果。
只是戎衣征袍形制寬大,是寬敞長袖,作戰時袒露右臂,只遮蔽左臂、胸口。
荊州的氣候冬季用不著戎衣防寒,所以南方少見。
徐祚眼神欽佩:“君侯可是早有預料?”
幾個夷人出身的軍吏當即眼神就狂熱起來,謝旌也斜目打量。
田信搖頭:“我哪有未卜先知之能?只是覺得天氣燥熱,該裁剪一些更為涼爽的衣物。”
他看向羅瓊囑咐:“我有圖紙,伯雄召集軍中、降軍中善于縫補的吏士,將這布帛盡數制成新衣。所缺布匹,可用軍市余資與附近百姓交易。”
又安排謝旌、五營督帶人協助搬運、領取戰備物資。
只留下田信、徐祚、虞忠,田信問:“諸位護軍、參軍減半南陽各軍夏衣料,絕非小事,可有內情?”
“有一些,軍中布帛缺額約在萬匹左右,末將聽聞黃漢升欲效仿君侯捐獻家中所藏絹布,卻被諸人勸阻。黃漢升若獻家中絹布,那東征將校人人難免,勢必引來眾怒。因此東征將校對君侯多有不滿、誹議,正如昔年憤恨中護軍趙子龍一般。”
“東征將校詆毀君侯賣直養名,諸位護軍才決定減半南陽駐軍夏衣,以孤立君侯,行告誡之效。”
徐祚聲音平緩,略帶哂笑:“本以為漢王麾下會和睦友愛,不曾想荊益二州將校因東征一事多行丑陋。”
攻下成都時,劉備要拿成都城內的宅邸,城外的土地、莊園犒賞將校。
只有趙云仗義直言,這件事情才作罷。
劉備因此得到許多贊譽,益州人抵觸情緒大為消解。
但卻引發參戰的荊州、東州將士極大憤慨,趙云一句話,斷了他們直接成為大地主的美夢。
拼死拼活再多的賞賜、繳獲,也只是魚,哪里比得上可以持續產魚的土地田產?
不敢怨恨劉備,只好去記恨趙云。
這些年以來趙云沒能獨立領兵,就是因為他失了大部分的軍心。
反倒因為趙云擔任中護軍,負責中軍、后軍的中低級軍吏選拔、考核工作,弄的荊益二州軍吏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