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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副軍

  劉備走后,關姬端著木盤來到演武場。

  她鵝蛋臉上洋溢羞澀笑容,又大著膽子將木盤擺到關羽面前,取出上面一物雙手遞出:“父親,此孝先送來的納涼之物,他稱之為折扇。”

  關羽伸手接住,抹開折扇見扇面題有短詩一首,隨意誦讀朗朗上口:“靜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他低頭再看末尾,寫著‘田孝先駐屯堵陽,作于四月十三日夜’。

  拿起折扇扇了扇,又換了換手勢,掌握正確的手勢后又合攏,又抖開,卻是一嘆:“本想將他調來參與東征,如今看來留在南陽為好。”

  關姬不解,這時候關興也湊上來,關姬將屬于關興的折扇遞過去:“父親,這是為何?孝先思念故土,是人之常情。”

  “正是人之常情,才不能使他回江陵。”

  關羽將手中折扇抖開,垂目盯著短詩:“此詩直抒胸臆,就連為父也不禁質疑東征一事。子龍懷有公心,就明言反對東征,這才留在益州。”

  “唉,此番東征,若攻下豫章之地,必教孫權寢食難安,其傾力來奪,我軍該留守多少兵馬?”

  “若是一戰大破江東兵于柴桑,分兵平江東各郡,又得花費多少兵力、時日?魏人自不會坐視我軍掃平江東,若不能一戰滅江東,孫權必糾集兵馬反復爭奪豫章、江夏之地。如此一來,我軍焉有余力北伐中原?”

  “若不能北伐,魏人休養三年,兵多而糧足,堅壁清野,我軍勞師遠征,又如何能勝?”

  東征,最好的戰果無非打服江東,逼迫孫權上供罷了;再次一點也就奪回江夏、武昌,恢復荊州最初版圖。

  “孝先聰慧,自然明白今年實乃魏人最為虛弱之時,此天授良機。卻因孫權作祟,荊州將士又貪江東兵弱,可想而知他一腔苦悶。”

  關羽合攏折扇,又是一嘆:“此詩若流傳出來,必惹軍中吏士騷動。此扇收藏,不可示人。”

  說著他瞥到關興的折扇,見寫著‘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于是伸手拿到面前細細觀賞,面露笑容,連說:“好,好啊,孝先容人之量見漲。”

  他瞥一眼關興,對望來的女兒解釋說:“破徐公明后,孝先取米千石釀酒犒賞吏士,惹得城中官吏說笑。我看這是好事,這是孝先愛護、憐惜士卒之舉。就怕他身處高位,親近權貴而不恤吏民。”

  斂去笑容,關羽正色對關姬說:“入田氏門楣后,萬不可貪愛奢靡之物,當時時勸他廉潔愛民。”

  “是,女兒明白。”

  關姬鄭重應下,反問:“父親,既然東征隱患重重,漢王為何執意?”

  “漢王東征目的有三,一是嘗試能否迫降江東,二是懲戒孫權出一口惡氣,這氣是漢王的氣,也是為父的氣。至于第三,則是拿江東練兵,以此振奮荊益二州吏士。”

  關羽說著笑哼一聲:“多是目光短淺之輩,逢此用人之際,也只得應和。若是得寸進尺,哼哼。”

  糜芳不能白死,自己再生氣都忍住了,劉備都舍不得殺,卻因為知道一些事情被逼死。

  以糜芳的性格,見到劉備后肯定有什么說什么,不會有隱瞞。

  糜芳嘴里吐出來的肯定是一個大名單,影響局面極大。

  糜芳不愿說,見到劉備又怕忍不住說,這才是糜芳取死的原因。

  這么多年患難與共的交情,手里又握著部分證據,多少能猜到糜芳的死因。

  荊州人連個像樣的替死鬼都沒一個,推出一個像樣的替死鬼給糜芳殉葬,給糜竺一個說法,事情大概也就能揭過去。

  可荊州人始終不認賬,仿佛沒發生過一樣。

  現在又到了稱帝的關鍵時刻,人人都能排資論輩坐下分果果吃,哪個又愿意犧牲自己站出來扛雷?

  其實深究糜芳嘴里的那個名單,計較當時的形勢,孫權是盟友,給盟友賣一點武器裝備也不算大罪,又不是給敵國賣。

  可聯系到孫權背盟來襲,這就從發點小財的小罪變成了大罪,大的足以抄家。

  糜芳被自己知道的名單逼死,關羽很生氣,劉備更生氣。

  不能給糜芳討一個說法,那就沒法給北方老人一個交代。

  可一個能把糜芳逼死的名單,糜芳寧死也不肯說的名單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糜家得罪不起這些人,或許糜芳用自己的命發出一聲吶喊,他覺得不公平。

  憑什么以糜家的功勛苦勞,還要看荊州人的臉色?還要看益州人的臉色?

  糜芳若活著,怎么都好解決。

  可用那種慘烈的方式取死,劉備心情自然是復雜的,既憤怒糜芳的無能,身為郡守竟然管不住部屬;也憤怒荊州人的膽大妄為,拖到現在更憤怒荊州人的有恃無恐。

  一樣米養百樣人,荊州能出諸葛亮、馬良、習禎這樣的清廉大才本就不容易,又怎么能苛求所有荊州士人都能廉潔奉公?

  偏偏江陵又是長江流域最為重要的貿易城市,在這座城市里抓權,真的很考驗人性。

  別的地方物產稀薄人口寡少,就是想貪腐也無從下手。

  江陵不一樣,這里有太多讓人喜歡的東西。

  劉備在等待,等荊州人推出一個祭品,等到的卻是各種勸進表。

  不把糜芳的事情解決,東征都能拖,更別說走個過程的稱帝。

  堵陽,田信見到鄧賢,觀看孟達的請戰文書后,當即搖頭:“孟府君官居上庸郡守,拜揚武將軍,資歷更深,官秩高我一級。又無漢王詔令,我如何能許可孟府君參戰?”

  鄧賢哀求:“君侯,值此各軍奮武之際,我軍屈居山陵之中,上下吏士皆有憤憤之意。懇請君侯發公文,使我軍能助戰南陽,為漢王效力。”

  稍稍停頓,鄧賢又說:“今曹丕篡漢,更是我軍建功立業之時。我舅與君侯同屬鄉黨,還請君侯以鄉黨情誼為重。”

  田信為難,說:“我借左將軍之兵,乃我左軍副將之故。又能借龍驤軍騎營,蓋因姻親使然。此皆關侯允許之事,算不得違令。而上庸郡隸屬于益州,建武軍不在左軍編制,非我能借調。若是建武軍在前軍編制,我也能請龍驤將軍發令調遣。”

  鄧賢苦笑:“難道君侯就無一點良策?”

  田信斂容微微搖頭:“難,一言難盡。算起來,建武軍確實如此尷尬,不屬于五軍,乃隸屬于副軍將軍麾下。”

  劉封這個副軍將軍,本意就是和劉備的正軍做區分。

  劉封率軍入益州參戰,甚至后續兩次漢中戰役里,他都作為劉備替補而存在。

  如果劉備膝蓋中一箭撲倒在戰場上,那就沒劉禪什么事兒,大家會擁立年長、勇猛、剛毅的劉封繼續跟敵人死磕到底。

  可劉備始終健康無恙,兩次漢中之戰又都大勝,群臣勸進進位漢中王時,關羽已進軍襄樊取得襄陽大捷,打的曹仁縮在樊城不敢出來,曹操才讓于禁帶最后的三萬大軍來救場。

  這種兩線開花的時候,劉封的副軍將軍就尷尬了,說到底始終是副軍,不是副君,也不是儲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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