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月英原本以為,這條件對于將軍府來說,也并非無法接受,故而覺得父親的判斷依據太苛刻。
然而現在看來,顯然是她想的太少,白圖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不過至少這說明,白圖的確是值得信任的,并沒有用虛假的承諾,來空手套白狼的意思。
只是白圖聽了黃月英的說法之后,卻有些意興闌珊,畢竟劉表現在還活著,甚至白圖知道,在歷史上劉表是七年后,才徹底臥床不起,八年后才病死。
現在她表弟劉琮也才出生沒幾年,且不說南郡世家,能不能令劉表廢長立幼,七年…白圖可能都已經打進襄陽了。
“我爹說過,看老白臉的氣色,怕是已經種下病根,主公若是愿意等,三五年后南郡自歸。”黃月英因為小姨的關系,這劉表可以說是滿滿惡感。
“南郡世家若是愿意歸順,不需要等劉表過世。”白圖變相的拒絕道。
一來是白圖知道,劉表很可能還有七八年可活;二來…現在黃承彥也根本承諾不了白圖什么,怎么可能現在就放緩攻勢?
而且聽黃月英所轉述的黃承彥的意思來看,黃承彥應該自己都沒有把握,勸動南郡世家的聯盟,相比之下…似乎只是能影響到蔡氏之內的少數世家。
所以才需要劉表過世之后,先借助全體南郡世家的力量,奪取到荊州府的繼承權,之后仗著蔡氏的母族身份,強行推動降于將軍府。
否則正如白圖所說,如果南郡諸姓,都能夠說動的話,何必等什么劉表過世,直接把那老白臉捆來將軍府不就得了?
黃月英也是沒什么談判的天賦,或者說也沒有和白圖談判的心思,直接透底道:“我爹可說服不了南郡士族,他只能說服我小姨…”
就在這時,一道有些雅意的中年男聲,傳入中堂之中:“你這丫頭!哪有這么討價還價的?”
“誰!”呂玲綺聞聲當場具甲,橫戟擋在白圖身前。
這小縣城雖然簡陋,但是…外面也是有宿衛的,豈有輕易被人接近,而沒有通報的道理?
對方是怎么接近的,呂玲綺不想知道,但是既然偷偷摸摸的接近,那就是刺客無疑!
只見對方也不賣弄,馬上現身出來,而且是堂堂正正的從中門入,直到此時外面的宿衛,似乎才反應過來。
來者看相貌,倒是有些清瘦,發色枯黃,但卻很有精神的樣子,眼神乍看很是風輕云淡,不過深處卻隱隱埋著執拗,此時穿著半儒半道的袍子,手中還有根枯木杖,看起來不像有什么武力身手,但之前偏偏沒人發現他!
“爹!你就不能好好出來?”黃月英無奈的說道。
果然,來者正是黃承彥。
“行者黃俊,見過白公。”黃承彥無視面前橫戟的呂玲綺,還有身后劍拔弩張的宿衛,對白圖微禮道。
行者,此時佛教在中原還并不流行,黃承彥的“行者”,顯然不是佛家苦行僧的意思,而是本意的行走、旅行之人。
“好了,大家不用緊張。”白圖勸退了宿衛,之后拉了拉呂玲綺。
黃月英在一旁大翻白眼,而黃承彥則是一副“想去哪、就去哪”的中二表情。
“原來是黃先生,久仰大名。”白圖客氣道。
看這黃承彥不像長于武力的樣子,剛剛悄無聲息的接近過來,應該是某種特殊的“謀術”。
白圖也已經發現,有些謀術會十分奇特,尤其是并不在官位上覺醒的謀術。
比如白圖之前也覺醒了一種謀術——彩虹之源,在鼓舞、激勵屬下時,效果增加。
“鼓舞”與“激勵”本身就是會提升工作效率,并且提升忠誠度、歸屬感的行為,而白圖的“彩虹之源”,正是令自己的在鼓舞與激勵時,更容易深入人心。
“山野村夫,薄名不足掛齒。”黃承彥神色有些傲氣,不過言語間還是謹守謙虛。
“聽聞黃先生愿意襄助將軍府,我在此先謝過黃先生好意。”白圖一副感慨的樣子。
雖說根本還沒有談成,但白圖還是先把謝意帶到——畢竟按照黃月英剛剛的說法,至少黃承彥是屬意將軍府的。
“將軍府厚積薄發、藏玉在野,旁人只看到露出的些許寒光,便以為某某亦可堪比擬,只知道北方有強兵健民、高賢名士、堅城沃野,便輕言必勝,才是不堪造就。”黃承彥聞言搖了搖頭。
白圖倒是沒想到,老黃夸人都是這么直接的…
黃承彥看到白圖的神色,有些不滿的說道:“老夫這三個月,走遍江東、淮南一百零四縣中的九十七縣,旁人不明白其中就里,難道老夫會看錯?”似乎是不大樂意,白圖當他是隨口吹噓。
演義中,江東六郡號稱八十一縣,不過實際上按照城姬處的登記,揚州不算九江郡和廬陵郡,一共是六十四縣,全都加上是九十二縣,另外廣陵郡還有十二縣。
將軍府現在實控的,還有汝南、江夏、桂林三郡的少部分縣,一共一百二十多個。
聽說黃承彥居然用了三個月,就走遍九十七縣,白圖也不由得也心中驚詫…
平均一天能到一個縣城,如果黃承彥沒吹牛的話,這腳力…可比虞翻還強出幾倍。
以東漢的道路和交通工具,三個月別說是在南部多山、多林的揚州,哪怕是在面積更小、道路也更平坦的兗、豫、徐這些中原之地,尋常戰將獨行,都不可能這么快!
也正是因為黃承彥到處看過,所以才得出這種結論。
雖然不可否認,將軍府的發展,依舊只是在壽春、金陵,兩個分別在淮南、江東的中心城,進展迅猛,而其他各縣,尤其是南部偏僻地區、新納入管轄地區,人浮于事、借機生亂的現象并不是沒有,但是禮部的學堂、吏部的季度考勤還有刑部的刑堂,全都強制性的增派下去之后,改變依舊是在一點點出現的。
尤其是工坊群的出現,以及新戶籍制度的建立,吸引著越來越多的人,向金陵和壽春兩地集中。
另外還有沿海的幾處港口、鹽場,似乎是接下來推動的主動,不少二線工坊群開始在這類地方出現。
相當于直接避開了某些根深蒂固的阻礙,將“養分”直接從根部拉了上來!
而如果看頭部地區,現在的金陵,雖然人口還不如東漢時鼎盛的洛陽,擁有百萬人口,但是看現在的趨勢,未來數年內便能迎頭趕上。
并且坊市的商業活動,已經超過當初的洛陽,平整寬大的路面、復雜的排水系統,道路上不時經過的“八八馬車”、“四四馬車”,百姓的精神面貌、衣著形象,無不宣示著它的強大。
現在金陵的公共馬車也已經改進,小型的車廂四人,車上二層還有四個座位,配兩馬,也就是四四馬車,而八八馬車的座位增加一倍,配三馬。
這種東西…換做在許都、鄴城,怕是沒有任何實用性。
畢竟達官顯貴自己有馬車,而平民百姓…你們坐馬車干嘛?
這幾年憑借特殊謀術,神出鬼沒、足跡遍布大漢的黃承彥,應該是最有資格評價各城風貌的人,現在的金陵、壽春,是鄴城、許都、襄陽、城都、彭城…所遠遠不及。
至于洛陽、長安…已經是過去式,尤其是前者,現在形同廢墟,連普通縣城都不如,的確令人心痛。
小亂居城、大亂居鄉,這是百姓的樸素哲學,也反應出了百姓們的真實想法——在各地百姓還身處“大亂”的時候,揚州的百姓對將軍府的信心,甚至令他們認為現在只是“小亂”的世道。
加上工坊群對人口的吸引效果,金陵、壽春…以及沿海幾個重要港口縣城,人口開始大幅提升。
再看那每天生產出鹽、鋼鐵,一窩窩大規模繁育飼養的肉豬、耕牛,灑在田間比“糞”還好用的神奇物質,配合各種水利工程,效率提升了數倍的耕作——除了“工口城”有虞姬坐鎮,黃承彥也差點馬失前蹄之外,很多“機密”之處,黃承彥也都偷偷看了!
當然,黃承彥并沒有泄露將軍府機密的意思,甚至他根本也沒有細看其中原理。
黃承彥只是想看看將軍府的面貌,而并不在乎具體原理,這是他的性格使然,也是“行者”謀術的限制。
正是“親眼所見”,令黃承彥對于將軍府,怕是比白圖更加看好…
也正是因為如此,黃承彥對南郡世家,包括自己出身的黃氏、還有妻子所在的蔡氏,都十分的不滿。
南郡世家選擇支持劉表,借此大肆收割江夏、南陽,以及荊南四郡的利益,可謂是在亂世的第一局賭局中大獲全勝。
雖然支持劉表時,獻上了蔡霜,令黃承彥不滿,但也不能說他們不明智…
但是,現在黃承彥卻可以指著他們的鼻子說——你們昏了頭!
被劉表漸漸獲得實權,有真正反客為主的意思且不說,而且南郡世家聯盟,是認準了“北面成事”的真理,即使要賣掉荊州,他們也只會考慮曹操或者袁紹…具體要看中原之戰的結果。
最直接的表現,就是現在荊州府的治所,都遷到了襄陽,之前的南方第一城——江陵,被逐漸冷遇。
除了是為了更高效的節制南陽、提防北方之外,也是在將荊州的重心北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