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8、手藝人
凌晨1點30分。
實惠早餐店廚房。
看著中年女子操作熟練，和起面來動作瀟灑，盧薇薇忍不住抿了抿口水，望另一邊的不銹鋼盆，輕聲問她：“這是和好的面嗎？”
“沒錯，這是油條面。”
“所以，油條面，是只能做油條的嗎？”盧薇薇一臉好奇。
中年女子咧嘴一笑：“對呀。”
“那能做包子嗎？”盧薇薇又問。
中年女子搖搖腦袋：“包子做不了。”
“好吧。”感覺奇怪的知識又增加了不少，盧薇薇默默點頭，依舊讓出身位，盡量不讓自己干擾到這對夫妻的工作。
兩夫妻似乎干這行很多年，每個動作幾乎都是行云流水。
看似復雜繁瑣的工作，但二人配合起來相當默契。
而炸糕，洗菜，油條面。
這些可以提前準備的工作，兩夫妻會在前一天下午就做好。
而凌晨左右來到店里，也可以直接開車把食材運到店里。
“怎么還帶這么多現金啊？”盧薇薇看著老板娘將塑料袋中的現金倒入鐵盒中，整個人也是眼睛一亮。
要知道，現在都是無紙幣時代，移動支付方便又快捷。
盧薇薇都已經不太記得，上一次看到這么多零錢是什么時候。
老板娘咧嘴一笑：“我們是做早餐生意的，帶這么多零錢方便找錢啊。”
“畢竟那些歲數大的，他們肯定用現金，他們不會用手機移動支付。”
“好吧。”感覺自己太久沒有關注群眾生活的方方面面，盧薇薇甚至有種自己跟群眾脫節的感觸。
回頭瞥了眼顧晨，此刻的顧晨卻依舊坐在大廳，目光一直盯住外頭，似乎等待胡俊杰的到來。
可現在將近凌晨2點，街道上鮮有人經過。
盧薇薇原本吃了一堆燒烤，可看著兩夫妻在廚房忙碌，瞬間感覺肚子有些不爭氣。
就想著兩夫妻早點完工，自己也好美餐一頓。
摸著肚子，盧薇薇后退一步，將廚房過道讓給老板，也是好奇問道：“你們早餐都是在這準備嗎？”
“是啊，一會還要打豆漿呢。”
“那這個豆子要泡多久啊？”盧薇薇伸出腦袋，看了眼水桶里的黃豆。
老板想了想，直接說道：“夏天，五六個小時吧。”
“那你這應該算是現磨豆漿吧？不然時間上肯定來不及。”盧薇薇已經想好自己坐在店里喝豆漿的場景了。
老板也是沒見過這么眼饞的姑娘，只能點頭附和：“沒錯，一般是售賣前，時間非常緊張，要現磨幾大缸豆漿，還要熬八寶粥，小米粥，做豆腐腦，調混沌料之類的。”
“讓一下。”老板娘見老板跟盧薇薇聊的火熱，直接抱著一鍋茶葉蛋，從二人中間走了過去。
聞著香味，盧薇薇也是一臉好奇：“這么多茶葉蛋？一個早上賣的完嗎？”
“那是當然的。”老板娘信心滿滿，也是笑孜孜道：“反正做多少賣多少，待會還要煮一些茶葉蛋，還要包三種餡兒，1000多個小籠包。”
見老板娘將茶葉蛋放好之后，老板又開始倒騰面團，盧薇薇則是靠在門口，打趣的問道：“所以老板，你這是在發面嗎？”
“這是在施堿，不施堿，包的面酸。”老板手法純熟，看得盧薇薇好想拿起手機拍vlog。
“所以施完堿就不酸了。”盧薇薇附和著說。
老板默默點頭：“對啊，所以你想學？我不介意收個徒弟，而且還是這么漂亮的女警徒弟。”
“哈哈。”盧薇薇輕笑兩聲，感覺這老板說話挺逗的。
只見老板搓面之后，放在平臺上反復揉搓，感覺非常需要足夠的體力。
比起老板，老板娘倒是說話很少，只知道埋頭苦干。
但兩夫妻配合默契，似乎是分工明確。
幾乎每一分鐘都沒有停歇過，操作起來行云流水。
此時此刻，顧晨從大廳內走了過來，靠在盧薇薇身邊，也是帶著詢問的口吻問道：“大哥跟大嫂都是一個地方的人嗎？”
“對呀。”見來人是顧晨，老板說話變得正經了一些，也是默默點頭，表示回應。
“那您跟嫂子一認識，你們就一起開始做早餐了嗎？”顧晨又問。
老板默默點頭，也是不由分說道：“那是當然的，上學的時候，我們家那邊就有好多人在做早餐。”
“那時候我家也做，反正我們也沒有別的手藝，只能做早餐。”
“那你們當時為什么會想到來江南市做早餐呢？”顧晨又問。
老板娘將水桶放到一側，也是笑笑說道：“這有啥為什么？因為我們那邊地少啊，你不干這個干啥呀？”
“現在種地的人少，而且我們這手藝還算可以，做點自己專長的東西，這一干啊，就是20多年。”
握緊拳頭錘了錘后背，老板娘也是苦笑一聲道：“經常弄得人腰酸背痛的。”
“可這要是身體不舒服了，你也不能歇著啊，干我們這行，賺的就是血汗錢。”
看著門口停著的那輛白色寶馬越野車，盧薇薇也清楚，這血汗錢，還真是靠一份一份的早點積攢過來的。
于是盧薇薇打趣著說道：“其實你們歇兩天也沒事啊，就大不了不賣了嘛。”
“不賣不行啊，生意不給別人搶去了嗎？”感覺盧薇薇還是太年輕了，老板娘直接噗笑著回道：
“你要天天不賣，人家早上上哪兒吃飯去？人家就上別人家吃飯去了。”
“這又不像我們家種地，地不種，歇兩天沒事兒，地還是你的。”
話音落下，老板娘在洗手池邊洗好手后，直接從抽屜中拿出一袋藥物。
盧薇薇有些驚訝道：“您這什么藥啊？”
“高血壓。”老板娘瞥了眼身后的盧薇薇，似乎意識到什么，也是淡笑著解釋：“其實干我們這行，干的一身病，沒辦法，腰間盤也突出。”
“當然了，也不光光是我們，凡是做早餐生意的，多少都會有點吧。”
“嗯。”盧薇薇默默點頭，表示理解，也是有些心疼道：“主要是你們常年連個好覺都睡不上，明天凌晨就要開始干活。”
“對呀。”老板從盧薇薇身邊走過，將老板娘推到一側，自己則拿起一只水杯，灌上一口水。
見難道有人跟自己聊起工作的事情，老板也是淡笑著說道：“就拿我上回來說吧，腰疼過一回，搬東西，可能是不小心扭傷了，然后上醫院看病，人家醫院讓我躺幾天就好了。”
幽幽的嘆口氣，老板也是有些無奈道：“可干我們這行，哪有時間躺啊？我就和醫院說，我可沒時間躺。”
“也沒躺？”顧晨說。
老板搖搖腦袋：“哪有時間躺啊？孩子現在也干不了這個，還在老家讀書呢，要是等他畢業結婚之后，我也就不干了。”
老板話音剛落，老板娘便拿著毛巾，給自己老公擦擦額角的汗水。
整個廚房，現在如同一個大蒸籠。
盧薇薇和顧晨光是站在門口，就已經感受到洗桑拿的既視感。
盧薇薇也是打趣著說道：“你們天天待在廚房，還真像洗桑拿，這樣每天能出不少汗呢。”
“嗯，我們特別愛出汗，主要是廚房這里面比較熱，而且我們又一直在動。”老板打趣著說，時不時看向墻頭的時鐘。
顧晨瞥了眼時間，已經是凌晨2點多。
可現在，大家要等的胡俊杰似乎還沒出現。
但顧晨也不是很急，畢竟這兩夫妻告訴自己的時間，是凌晨到第二天清晨。
顧晨也是佩服自己，為了能給趙峰找到侄子阿哲的下落，自己跟盧薇薇這也算是額外加班了。
光等人就要一個通宵。
閑來無事，顧晨發現盧薇薇一直盯著廚房的蒸籠，便好奇詢問夫妻二人：“你們這一共要包多少籠啊？”
“100多屜吧，要一直包到5點多。”
“像這個油條和糖油餅，你們是現做？”顧晨又問。
老板娘默默點頭：“對啊，都是現做，到6點開始炸。”
“不錯。”顧晨微微點頭，感覺自己現在才知道，為什么這家的早餐是整個東區老街生意最好的。
從這里的食材選擇，顧晨就能看出許多門道。
尤其是二人的工作手法，堪稱一絕。
要不是自己害怕影響到兩夫妻忙碌的工作，顧晨還真想將這一切拍攝下來，作為舌尖上的江南發給自己的老母親，也好讓肖曉芳同志好好學習一番。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見顧晨和盧薇薇依舊在廚房門口靜靜等待。
沒了話題的兩夫妻，也是相互看看彼此，顯得有些尷尬。
兩人靠在一起，也是小聲議論了一番，似乎胡俊杰不出現，二人就像一直被這兩名警察監視一般。
見盧薇薇一直在那抿口水，老板娘也是主動找話題道：
“像我們干這行時間長了嘛，所以經驗各方面比其他店家要足點，比如說油溫這一塊，和面軟硬度這一塊，那都是相當有經驗的。”
“而至于那些沒經驗的，你是看不出來，全靠眼睛看，多少面，擱多少堿，這都是相當有講究的。”
“那你們豈不是很早就干這個？”盧薇薇也是一臉好奇。
老板則是接過話題，一臉自豪的道：“那當然，我18歲就開始干這個，現在都快50歲了，將近30年了。”
“厲害。”盧薇薇不由豎起大拇指，也是一臉贊揚道：“像你們干這么久的，還真是蠻少的。”
“感覺你們這一家子都是做生意的料，像你們那個外甥胡俊杰，聽說他也挺會做生意的，利用什么一元銷售法，在大學城那邊，一天能賣500多件衣服。”
“哈哈。”聽聞盧薇薇說辭，老板也是咧嘴一笑，說道：“這就跟我們做早點一個道理，一元銷售法，還是我給他出的注意。”
“我們賺的都是血汗錢，雖然說，我外甥胡俊杰，之前的暑假期間，也在高檔餐廳里干過服務生，感覺檔次不一樣。”
“那些個工作，肯定要比我們這個要輕松不少，但不行啊，雖然看上去體面，但不掙錢啊。”
“這一個月工資，就不夠他花的，有啥用呢？”
“后來我外甥胡俊杰也說了，他說舅舅，要不我也跟你干早點得了。”
“可以啊，這不是挺好嗎？一家人的。”盧薇薇說。
老板擺擺手：“不行，他一個大學生，讀那么多年書，最后跟著我干早餐，這不是浪費自己的青春嗎？”
“我說你還是找個其他工作，他讀的是化學，感覺應該能找個體面的工作，但這小子，每天腦袋里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對做生意特別感興趣。”
“我心想，你要對做生意特別感興趣，那當初還不如去學金融貿易之類的，也好專業對口。”
“現在學那么多年化學，結果跑來做早點，這不是愧對自己爸媽的栽培嗎？所以我果斷拒絕了。”
幽幽的嘆口重氣，老板也是頗為無奈道：“現在這孩子已經大學畢業一年多了，可整天就是瞎折騰。”
“今天賣點這個，明天賣點那個，我說你就不能專賣賣點啥嗎？他說不能，要講究效率，該賣啥的時候就得賣點啥，整天忙忙碌碌，從早到晚，跟我們也一樣，一天也睡不了幾個小時。”
“俊杰這孩子不會還在干點別的啥吧？”老板娘端著包好的小籠包，遞給一旁的老板，也是不由分說道：
“我看俊杰最近臉色一直不好，感覺一天就算賣500件衣服，也不至于累成這樣吧？”
“總感覺這孩子怪怪的，每天來這吃點東西就走，連說話都不愿開口。”
頓了頓，老板娘又道：“本來這孩子想來跟我們一起做早餐，我也想過。”
“但我跟他舅舅，在這開店，收入也有限，請員工的成本太高了，所以他們就只能自己干了。”
“別說了。”瞥了眼自己的老婆，店老板忽然臉色一變，似乎有意在提醒。
老板娘嘆息一聲，扭頭往工作臺走去。
這時候，在大廳里串串的燒烤店老板，直接走過來跟眾人打招呼：“老張，我們忙完了，準備回去了。”
“先別走，吃幾屜包子再走吧，這大半夜的。”
話音落下，老板直接抽出幾屜小籠包，動作熟練的端到客廳。
燒烤店老板也不客氣，直接笑笑回道：“謝謝啊老張。”
“快吃吧，剛出爐的小籠包，熱乎著呢。”
“嗯嗯。”燒烤店老板默默點頭，隨后招呼老婆和店員一起過來，三人圍在一起，悠閑的吃起了小籠包。
盧薇薇見狀，也是一臉好奇道：“你們這幾戶租客，還真是和睦相處呢。”
“那可不？大家租在一家店里，早就混熟了，有時候他們也會請我們吃燒烤。”
“像他們是晚上的活，可能忙到凌晨一兩點，有時候凌晨三點，而我們是早上的活兒。”
“嗯。”顧晨默默點頭，也是不由分說道：“我們剛才跟他們聊了會兒，才發現，原來這一個地方，竟然分租給了三撥人。”
“對呀，反正是歇人不歇店，這店是24小時輪轉的。”老板嘆息一聲，也是苦笑著說道：“只能說，這個房東太會做生意了。”
“像現在江南市繁華商業街區，租金這么大，你只能說，在外面合作，互相壓力會小一點。”
“這要是我在江南市商圈有套店面，能租出去就發了。”
“誰都這么想，其實我們也是有機會在江南市定居的。”老板娘將幾盤醋碟，直接放在客廳餐桌上。
盧薇薇一臉好奇，忙問道：“那是什么時候啊？是當年房價便宜的時候嗎？”
“對呀，就是當時沒買，也沒想到在江南市待這么長時間。”老板娘提起此事，也是一臉懊惱：
“當時格局不大，就心想著，家里反正有房，還在外面買房干什么？反正到時候還得回老家去。”
“可誰想到，那幾年，江南市的房價就跟坐火箭一樣，嗖嗖的往上漲啊。”
“可等我們反應過來，已經錯過了最佳的買房時機，要是當初能在江南市早點買套房，那也比我們干多少年的早餐賺錢啊。”
重重的嘆息一聲，老板娘也是有些無奈道：“這做實體生意的，還真不如那幫炒房的。”
“哈哈，別抱怨。”老板從身邊路過。
盧薇薇這才發現，老板似乎已經包好不少小籠包。
聞著香味，盧薇薇也是一臉好奇：“你這也挺快的呀，已經包了多少屜？”
“嗯，60多屜了，還要包差不多40屜的樣子吧。”
看著盧薇薇捂住肚子，老板也是咧嘴笑笑：“嗯，如果你餓了，等這邊蒸好了，我請你吃小籠包啊。”
“哈哈，那謝謝您了，不用請我，耽誤您做生意，怪不好意思的，我們買。”
“沒事。”老板娘感覺盧薇薇有些見外，也是好奇追問道：“對了，你們說的那個失蹤的小伙子，真的是在跟我家外甥胡俊杰在一起嗎？”
“算是吧，他們是玩滑板認識的，而且對方是死心塌地要跟胡俊杰一起做生意，昨天晚上又跟自己養育多年的叔叔大吵一架，所以離家出走，我們懷疑他跟你外甥胡俊杰待在一起…”
顧晨也是趁著兩人工作的間隙，將具體情況講述一番。
聽聞顧晨說辭，老板娘有些遲疑道：“你說我外甥要跟人合伙？還要讓那小伙子入股？”
“對呀，那個失蹤的小伙子是這么跟我們說的。”盧薇薇說。
但老板娘卻是沉思了幾秒，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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