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俘虜相關的小插曲結束,這艘名為掠奪者號的戰船再次起航時,白鷗村的少年哈爾已經搖身一變,成為了葛雷喬伊家族麾下一位文書。
盡管他寫的通用語潦草又夸張,盡管他識字的程度還不能說百分百通讀所有書籍,但他仍舊勝任了這份工作,且負責考量他的一位老文書還頗感滿意。
這乍看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實際上,文化人在鐵群島可是稀罕物——
在這里,會讀寫就算得上是文化人了。
鐵群島土地貧瘠,風俗野蠻,自古就以掠奪為生,盡管他們的斧頭與鐵劍鋒利非常,但書籍與算數方面卻是個很大的弱項。
此地平民百姓大字不識,領主貴族同樣不堪,甚至整個群島歷史當中,識字的鐵群島之王都沒有幾個。
這種文化荒蕪的情況持續了成百上千年,甚至在鐵群島歸順坦格利安王朝后都沒怎么改善。
直到鐵群島的科倫·葛雷喬伊時代,也就是藍禮那個時代,鐵群島引入學士階級,這種情況才有所改觀。
當然,沒文化不代表不需要文化,盡管普通鐵民們認為識字的通常都是一些擁有詭異手段的巫師之流,但鐵民領主乃至國王們還是很需要這種“特殊技術人才”的。
只不過他們需要的方式是掠奪——
如同他們缺少其他物資時的措施一樣。
然而實際上在維斯特洛大陸地帶,識字的群體盡管比鐵群島多,卻也只是相對來說。
所以說,文化人在這里是一種“稀缺資源”,比金子還稀缺。
這也就不難想象為何藍禮能夠咸魚逆襲了。
不過盡管如此,他卻并沒有獲得信任,工作時仍舊有人盯著他。
藍禮對此倒不怎么在意,他的目的只是讓自己能夠在接下來的路程中受到的待遇好點而已,別的可沒指望過。
晴朗的天空下,船殼略顯臃腫的掠奪者號不緊不慢航行在大海上。
頭頂船板掛著的油燈隨船身前進而不斷搖晃,甲板下一處船艙內,一位頭發花白的灰袍老人此時正坐在藍禮對面,盯著他書寫一封信件。
直到藍禮劃上最后一筆,他才放心地收回目光,“你有成為一名學士的天賦,可惜你生在鐵群島。”
藍禮聞言朝他靦腆一笑,沒有多說。
通靈紋章這個能力有點莫名其妙,最初他用它看到了胖墩伊斯蒙拉屎不擦屁股,也看到了風息堡教頭可能的叛變,而不久之前,用通靈紋章,他卻看到了一只坐在王座上冷靜思考的海怪,那似乎代表對方的性格與未來某種情況。
所以他才大膽開口,結果則讓他松了口氣。
但盡管蒙混過關,該有的解釋卻必須要有。
所以對于自己識字這個問題,他謊稱是因為在幼年時代,受到過一位遇海難而飄到村子中的學士教導。
沒人懷疑他的話,起碼來說,目前沒有。
“水手們的薪水都統計好了?”
老人開口問。
他曾經是舊鎮一名學士,被分派到維斯特洛某座城堡服務,可惜半路上就被掠來鐵群島這個偏遠之地了。
藍禮回答道:“已經統計完畢,稍后我會去遞給財務官。”
“維肯頭領需要的那本殘書呢?你有看不懂的地方嗎?”
“大多數都能看得懂,只是這個詞我不太明白。”他邊說邊從身前的擱板桌上抽出一摞羊皮紙,從中找出某頁指了指上面一段。
昏黃光照下,老人湊近仔細看了好長時間,才解釋道:“這個詞是糞便,整句話的意思是說,龍的糞便滾燙熾熱,一位瓦雷利亞奴隸甚至曾被龍糞當頭澆下,活活燙熟…”
他開始逐字逐句的解釋了起來,藍禮靜靜傾聽。
自家國王被龍燒死后,整個鐵群島都在議論著龍,而掠奪者號的船長維肯·葛雷喬伊則尤其關注與龍相關的一切知識。
他用各種手段搜集包含著龍類信息的書籍殘篇,然后叫老人念給他聽。
只是這位奴工學士老眼昏花,看書非常費勁,乃至于效率不高——直到藍禮的出現。
航行的這兩天,每天下午藍禮都要抱著書跑去在對方面前逐字逐句的念,這倒讓他一時間仿佛變成了這艘船上的紅人。
只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看起來和海怪大王很熟絡,但他實際上仍舊只是一個不被信任的叛變者。
應付完老人分派給他的任務后,藍禮抱著這摞殘書起身,朝著船艙外走去。
半路他遇到了被禁錮在甲板桅桿處的長發淹人,對方見到他后卻并沒有憤怒,而是面帶憐憫。
“孩子,你已經迷失了方向。”
“我很確定我們正在朝著橡島進發。”藍禮聳了聳肩。
實際上這艘船并沒有直接前往橡島,而是饒了遠,中途甚至曾停泊在另一座島上,不過它最終目的地的確是橡島沒錯。
藍禮對此也沒多說,緊了緊腋下羊皮書后,他就踏步順著不遠處的木梯子走上船舵區域。
船板邊緣處,正背著手凝望大海的高大頭領聽到了腳步聲,于是側頭看了看他。
“繼續昨天那頁?”
“是的。”藍禮回答。
他不認為對方會對龍糞能不能燙死人這個問題抱有多少好奇心,但他認為作為一名新投降的俘虜,無必要時少說話才是最佳選擇。
于是他開始按照書頁上的文字仔細講述了起來。
藍禮的聲音字正腔圓,不急不緩,往常這位掠奪者頭領對此并無不滿,就算面對比龍糞更無聊的問題,他也會耐心傾聽。
只是今天他的表情卻愈發不耐,最后甚至抬手阻攔了少年翻書的動作。
“停止吧。”
藍禮話語一停,目露好奇。
對方凝望大海,沉默片刻,才開口喃喃:“知道我為什么要整天聽你對這些書念來念去嗎?”
“大人想要對付龍。”這是一個非常明顯的事情,藍禮倒也不需要藏拙。
維肯·葛雷喬伊點頭。
“赫侖王一死,整個群島立即四分五裂,一些愚蠢的人更是爭搶著自立成王,他們以為赫侖的死對他們來說是個機會,可傲慢蒙蔽住了那些人的眼睛。”
他說著,目光遙望向大海另一側大陸方向,語氣復雜地道:“維斯特洛才是那位龍王的目標,但他絕不會放棄鐵群島。等到巨龍降臨時,這些蠢貨必將付出代價。在龍王面前稱王?”
他呵呵冷笑了一聲,目光看向藍禮。
“你是個聰明人,為什么會效忠那早晚都會被燒死的淹人羅德斯?信仰?還是你認為那所謂的淹神之子真的能呼喚來我們的神明對抗巨龍?”
鐵群島目前的確有許多人稱王,甚至可以說每座島嶼都出現了自封國王的領主,然而老威克島是個例外,稱王者并非領主,而是一位淹人牧師——因為所有淹人都支持他,乃至于這位牧師國王影響力非常大。
“的確是因為信仰,大人。”藍禮回答,腦海中想到自己某個任務,于是他又有意補充了一句。
“鐵群島的信仰。”
“有什么不同?”葛雷喬伊聽出了他話中有話。
“在群島,所有鐵種都信仰淹神,而淹人們是淹神的口舌,某種意義上,他們代表著民意,這也是大人您之前想要在海上處決淹人的原因。”
對方點了點頭。
藍禮見此又道:“所以我認為,當巨龍的火焰降臨時,淹人們會為我披上一套民意的盔甲來應對入侵者。所以我加入他們,而不是那些依靠權利與金錢來武裝自己的國王。”
“你認為那伊耿會在乎我們鐵種怎么說?”葛雷喬伊目光閃爍。
“為什么不呢?”藍禮回答:“他是征服者,他想征服這片土地。”
“龍焰能夠幫助他征服鐵群島。”
“龍焰只會帶來一片焦土。”藍禮道:“誰會蠢到將自己統治的領地變成一片焦土?”
“鐵群島依靠掠奪為生,自古以來就兇名在外,也許他會絕后患。”
“兇名?”藍禮反問,“有龍兇?”
維肯·葛雷喬伊聞言一怔,隨后突然笑了起來。
“我不認為你們的淹人國王會是神靈的兒子。”
他邊笑邊轉頭回望大海:“但有時我會想,他既然能招來魚群,也許就能夠同他聲稱的那樣招來海怪,真正的海怪。果真如此,那么就算伊耿的龍焰也無法讓鐵種們屈服。是了,只要看到一絲希望…”
藍禮還是頭一次聽說這回事,但沒等他細琢磨,對方就再次開口。
“按照行程,我們明日即可抵達橡島北岸。今晚我會和淹人談談,如果順利,明天我會放你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