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大海當中,隨海風而鼓脹的風帆仿佛三只氣勢逼人的兇猛海怪,漂泊的小船盡力安靜蟄伏,以躲避它的視線,然而這一切都是徒勞。
當長發淹人確定對方身份時,那艘三桅戰船就已然朝著小船所在方向洶涌而來了。
盡管明知不可能甩的掉,但小船仍舊開始掉頭逃跑。
此時距離黑心赫侖被燒死并不久,鐵群島正陷入內戰當中,基本每個島嶼都有人稱王,也就是說,每個島嶼與其他島基本都算得上是敵人。
“海怪沒稱王,但他不是我們的朋友!”
長發淹人如此聲稱,面對那愈發逼近的龐大戰船,他臉上閃過一絲堅毅,隨后也沒理會其他人,越身噗通一聲就跳進了大海當中。
可惜這個舉動并沒有作用。
當小船上其他人被扣押上船后,幾個穿著單薄粗布短褲,赤著胸膛的敵方水手縱深跳入大海,沒多久,就將那提前逃竄的淹人揪了出來——對方看起來身高體重,但不久前因為風暴而帶來的虛弱并沒有完全消散。
“一群背信者,你們休想從我這兒得到任何口信。偉大的淹神早晚會懲罰你們!”他被俘時如此宣稱。
藍禮在一旁艱難地看著這一切,滿臉晦氣。
風暴、海難、又被俘,自打進來后就沒遇見什么好事,接下來是不是該被砍頭了?
或者再一次被摁進海里淹死?
此時他正跪在甲板上,一個獨眼禿頂的老水手與另一個棕發的小個子水手在后邊緊緊扣著他的手臂,旁邊的酒鬼與廚子也同樣是這種待遇。
“大人們,所有事情都和咱無關,咱只是個老實巴交的漁夫啊。”老酒鬼哀聲求饒,然而被他身后那個尖下巴的胖水手扇了一巴掌后,他就真的老實了下來。
“這路太長,正愁找不到樂子哩。”
一個水手邊說邊舔了舔嘴唇,只是就在此刻,他后面那些圍觀水手們卻發出一陣騷動來。緊接著就是一陣陣打招呼聲。
“頭領。”
“維肯頭領!”
“咱們抓到了個淹人!”
藍禮循聲仰頭看去,一個大鼻子五官硬朗、眼眶深邃的高個子中年男子正排開眾多水手走了過來。
“維肯·葛雷喬伊。”淹人牧師見此咬了咬牙。
來者嘴唇抿緊,并未全副武裝,但也一身皮甲長褲與硬牛皮靴,藍禮的注意力基本放在對方棕色皮甲前襟的浮雕紋章上面了。
和船的風帆一樣,那紋章也是一只大烏賊似的黑底金色海怪,然而與船帆不同的是,他距離藍禮足夠近。
對于葛雷喬伊這個姓氏,藍禮還算熟悉,這源于前世記憶中某個凄慘的太監,還有一個會“瞬移”的神經病,當然主要還是因為轉世后受到的一些教育。
前世不論,以他目前了解來說,葛雷喬伊家族在鐵群島,就等于拜拉席恩家族在風暴地,屬于封君、公爵、大貴族行列。
當然那是藍禮那個時代的事情了,眼下他倒是不怎么了解。
他唯一了解的是,不論歷史還是“當代”,古老的葛雷喬伊家族都不是什么好相與的,他家的族語箴言就能證明這點——強取勝于苦耕。
眼前這位的話…
緊盯對方“蠕動”紋章的藍禮瞇了瞇眼,一時看起來就像是在靜靜傾聽。
而事實上,對方與淹人的談話也的確關乎于他們這行人的命運。
“你們準備去支援沉木堡?”沒有一絲顫音與多余聲線的話語聽起來沉穩又威嚴,配合著這位深邃的藍眼睛,才剛剛開口,一股上位者的氣勢就油然而生。
而之前還縱身跳海以期躲避海怪的淹人此刻卻也努力挺起胸膛,語氣高亢。
“我們是去為了偉大的淹神而戰!”
他還沒說完,背后扣著他的兩位水手就叫罵著狠狠壓了他一下,只是這卻讓淹人聲音更顯憤怒。
“神靈會懲罰你們這群背信者!沒錯,咱們等著瞧!”
“淹人并不能代表偉大的淹神,特別是你們這些擁戴所謂神子的蠢貨。”來者面無表情地說,但還是朝水手下達了命令。
“放開他。”
于是淹人趔趄站起了身。
“這僅僅是你尋求救贖道路中不起眼的一小步。”他聲稱。
這話讓被稱之為維肯的領頭者啞然失笑。
“我不會蠢到把你帶去島上處置,這會被很多蠢貨看作是對淹神的挑釁。”他說:“我也沒耐心聽你這滿嘴鬼話。所以,如果你現在不投降,這片大海就是你最終的歸宿。”
淹人聽了反而哈哈大笑:“我們來自大海,終將回歸大海。來吧!我已經準備好步入偉大淹神的流水宮殿了!”
“那就滿足你。”維肯·葛雷喬伊聞言擺了擺手,隨后轉頭就走——對他而言,這顯然只是個小插曲。
三個俘虜因此被拽了起來,準備拋入海中。
只是此時卻有一道聲音突然響起:“按照習俗,俘虜可以被贖回。”
葛雷喬伊家族的維肯大王轉身瞥了說話之人一眼,神情仿佛第一次發現還有這人一樣,但緊接著對方的一句話,就讓他不自覺提起一絲興趣來。
“淹人名叫盧卡斯,他深受國王器重,留下他,你可以換到比一具死尸更有價值的東西。”
“青綠之地的習俗在我們這里并不適用。”注視不遠處那位棕發藍眼的少年,葛雷喬伊道:“況且淹人并非領主,留著他只會帶來麻煩。”
“那就拷問他。”少年道:“你看起來像是去橡島?巧了,我們原本也是,只是遇到了風暴,而你就不好奇我們本來的目的?”
“不論你們有什么目的。”
葛雷喬伊指出:“都已經隨著風暴而沉入大海。”
“如果真是這樣,剛才淹人為什么要逃跑?”棕發少年,也就是藍禮提醒對方道:
“他明知道沒有船跳進海里只會被淹死,但他就是跳了。他還知道只要他硬氣點,你就不會留著他,事實也是如此。瞧,你現在正準備將他扔進海里,這豈不是如了他的愿?”
“你知道內情?”
“我只是個小兵。”少年語氣似有不滿:“除了知道我們要去橡島為國王而戰外,其他什么都不清楚,甚至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你覺得這正常嗎?敵人是誰都不說清,難道有什么保密價值?”
這話讓一旁的淹人面色微變,隨即破口大罵,叛徒、變色龍等等,然而藍禮對此只是瞥了對方一眼,就不再理會。
“一個活著的淹人不見得有用,但死人肯定毫無價值。”他堅稱。
維肯·葛雷喬伊聞言不自覺摸了摸腰上別著的一把銀斧頭握柄,沉吟片刻后,他命令水手將叫罵的淹人暫時關押下去,隨后饒有興趣地再次看向棕發少年。
“我也許會留著淹人,但沒有理由留下你們這些知情者。”
“我們剛背叛了老威克島。”藍禮坦言道:“如果再背叛你,那么就真的沒有活路了。”
他說著,瞥了眼旁邊的老酒鬼和廚子。
前者對此忙不迭地點著頭,后者有些猶豫,但在旁邊幾位水手緊盯下,最終卻也點了點腦袋。
“但你們又有何價值可言?”對方淡淡地問。
“廚子萊恩燉湯的手藝很棒,”藍禮口中的廚子正在一旁跪著瑟瑟發抖,“而且他是孤燈島的人,不是老威克島,那兒的人捕魚技術都很棒。”
“這條船上的水手都可以這么說。”旁邊一個光頭水手聞言哈哈大笑:“我們要一個漁夫有啥用?更不缺廚子。”
“漁夫無用,但打仗你們總歸用的上送死的。”
藍禮道:“不管你們打誰,把他放在最前面,代價只不過是一些微不足道的食物罷了。”
“留著你們,我們還要專門派人監視哩,變色龍可不值得信任。”那大笑的水手收斂笑容,搖了搖頭。
“你們總不可能只有我們這些俘虜,現在沒有,以后總會有。”藍禮說完就不再理會這位的表情了,而是看向這里唯一能做主的存在。
“黑頭發那個,只要你打仗前給他一壺酒,他就比誰沖的都英勇。”
“沒錯!”一旁的老酒鬼忙不迭地點著頭。
他可沒有淹人那種骨氣,一路上藍禮早發現這位其實對淹神并無多少虔誠可言,跑來當兵只不過是想發點戰爭財。
“那么你自己呢?也想當個送死的?”維肯大王并沒有多看其他兩人一眼,他一直盯著眼前這位棕發藍眼的機靈少年,眼中興趣漸濃。
說這么多,為的不就是這最后一句話么。藍禮聞言深吸了口氣,隨后挺直胸膛。
“我識字,也會寫!”
話一出口,他就感覺到船板周圍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已經完全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