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晝這話一出口,不僅僅是延霜軍這邊集體仿佛中了沉默術那般靜謐,甚至就連他靈魂空間內的雅拉也都瞠目結舌。
而就在蘇晝老老實實應延霜大將軍的要求,又將自己的話重復了一次后,還未等那位仍處于震驚呆滯的將軍大人回話,蛇靈率先暴怒。
“蘇晝!你夠了啊!別再學完美那撲該說話了!”
蘇晝可以感應到自己的靈魂空間分鐘,雅拉正在劇烈的鬧騰,簡直就像是耶夢加德攪動世界之海,大道都要磨滅了:“哇,你究竟從哪里學的?像模像樣,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樣,我剛才都幻視了好嗎,還以為那個碎金蛋破開封印出來了!”
“啥玩意?”
而只是真心說出自己想法的蘇晝滿面疑惑,他嚴正指出事實:“我沒學啊?這就是我真心想說的。”
“嘔嘔嘔!”
青年的靈魂此刻能感覺到雅拉現在簡直渾身難受,整條蛇都盤成一團成了坨球,祂感覺很惡心,心理和生理上都特別難受:“味太沖了,我這是造了啥孽啊…”
蘇晝不知道雅拉造了什么孽,他只知道自己一身實力起碼一半拜雅拉悉心教導,對于這點他感激不盡。
所以現在,他便站立在云端,眺望遠方的戰陣。
紅手等人的艦隊無法觀察到邊境線之后的景色,但是蘇晝可以看見,在起伏的森林丘陵之后,是大片大片的簡易堡壘和工事,而在工事的后方,一整支移動艦隊正在集結。
灰色的巖石堡壘豎立在分界河之后所有險要的地形之上,而一支數目過百的中小型戰艦集群沿著大路行駛,這一支部隊中沒有用于城市攻堅的大型,巨型戰艦,但所有艦船都覆蓋有流線型的黑色裝甲,他們武裝到牙齒,且移動的速度都極快,遠超蘇晝所見過的所有商艦和戰艦。
當然,初耀艦例外,但這世間又有幾艘和初耀艦一樣,有著初耀圣巖作為源能引擎的核心?
這是一支閃電突擊部隊,破交戰專用,它隨時都可以啟動,在最短的時間侵入帝國深處,截斷各大移動都市之間的貿易生命線。
它不能攻破城市,但是能攻破任何一支單獨行動的運輸隊和商隊,讓移動都市之間的物資不可以互相交換,而一般的大型艦隊根本追不上他們,小型艦隊也絕無可能像是這一支顯然經過專業訓練的閃電部隊一樣,具備相當強度的戰斗力。
不僅僅如此。
蘇晝話語帶來的震撼已經逐漸過去,很顯然,不僅僅是延霜軍被驚的出神,其他隱藏在暗處的人也同樣因此暴露了氣息。
登時,便有一支百人隊伍從艦隊中蜂擁而出,他們全部都身披青白色的霜色鎧甲,噴射著高強度的源能氣流飛起,這一支全副武裝的源能鎧甲隊伍就像是極地的暴風雪一般,朝著邊境線周邊幾個暴露出的黑色影子飛撲而去,展開了一場圍殺。
這支鎧甲部隊全員心光階,為首的兩人甚至是神意,他們的沖鋒雖然沒有超過音速,但卻極有章法,在烈風呼嘯間就鎖死了所有逃跑的道路,令那幾位被包圍的帝國暗衛不得不從藏身處退出,正面和他們交戰。
這是干脆利落的殲滅。
這一支百人隊伍顯然是接受過專門特化過的對職業者獵殺部隊,他們所用的都叉槍,重錘,大斧,破甲錐等專門用于破甲,破陣的重型武器,而考后的一批全部都手持漁網槍和重型源能爆矢弩,他們的火力堪比一艘大型移動戰艦火力全開,僅僅是數秒時間,各色煉金武器和爆炸齊閃光輝,那些帝國暗衛,精銳中的精銳就全部授首,化作黑煙飛灰湮滅。
而在戰斗過后,這支部隊就立刻回歸各個自己的駐守戰艦,聚散無形。
“好!精銳,太強大了!”
注視著這一切,蘇晝毫不猶豫地贊嘆出聲,他大聲夸獎著這支表現出可怖戰斗力的隊伍:“遠比我見過的所有帝國軍隊都要強!”
常年在酷寒之地磨礪,與北方蠻族部落對峙,經常獵殺巨型源能野獸,這支軍隊無論是經驗還是氣勢都嫻熟而強勢,膽魄更是驚人。
男人毫不懷疑,倘若延霜大將軍下令,那么他們即便是面對自己,明知必死的命運,恐怕也敢于沖鋒。
延霜軍顯然已經為了戰爭做足了準備,而依照延霜領內部的經濟情況,蘇晝毫不懷疑,這樣的艦隊和超凡者隊伍再多幾支,外加主力艦隊平日的維持,現在的延霜軍已經到了不得不戰的最后地步。
再不靠戰爭紅利啟動潤滑齒輪,這臺殺戮機器就要反噬己身。
但這樣一來,蘇晝心中反而升起了疑惑。
在伽沙和洛亞的完美推演中,北地部落最終還是與延霜軍開戰,他們是用極化巨神兵直接摧毀了延霜關,一路正面打進了帝國,延霜領整個被血洗,獻祭給黃昏之龍。
而現在,延霜軍卻和北地部落要聯手對付帝國…難不成自己的到來真的能造成如此巨大的改變,可以令原本是世仇的兩個勢力莫名聯手嗎?
還是說,情況有變,有什么東西,可以在十幾年的時間中,令現在同心的兩個勢力分道揚鑣?
可能性太多,蘇晝并沒有多想。
因為有聲音響起。
…見到這樣的軍隊后,你依然要說保護我們嗎?
就在這支堪稱鐵軍的延霜艦隊后方,一艘大型戰艦中,傳出一個強行平靜下來的聲音:這就是你的答案?
而蘇晝側過頭,他看向戰艦的方向,延霜大將軍所在的戰艦,同樣毫不猶豫的點頭:“沒錯。”
“倒不如說,如此令行禁止,軍紀優良的鐵軍,我更要保護了。”
——延霜大將軍,憤怒了!
此刻,蘇晝釋放的源能宛如太陽,將萬物連帶云霞都蓋上一層熾白色光層,連帶下方帶著濃厚兵戈之氣,氣勢連如一體的延霜大軍也不例外,被壓在了這光下。
但伴隨著一陣極致的怒意勃發,宛如刀鋒般劈向天空,原本覆蓋天地,厚實地沒有留下半點縫隙的光輝間,驟然出現了一道血色的裂縫,隱隱有雷光炸響,電光在云中躍動,而一位身披黑色全身鎧,手持長槍的男人就這樣站立在半空中,與蘇晝遙遙對峙。
延霜大將軍手持一柄長槍,他的頭頂有兩只向前彎曲的赤黑色長角,有雷霆和火焰的光紋在其之上縈繞,這男人雖然帶著頭盔,但縫隙間卻能看見一雙極其有神的雙眸和眉目,非凡的威嚴和煞氣透露出一股刺骨的氣息,仿佛他就是殺戮和戰爭的化身。
男人手中的長槍并非金屬,而是某種生物的脊椎骨煉制而成,那是人的脊椎骨,但卻并沒有怨念覆蓋在其上,只有無盡血氣,蘇晝能看得出來,這柄脊椎長槍與男人混為一體,這顯然是他用自己的脊椎骨煉制而成。
延霜大將軍將手中長槍高舉過頭頂,重重刺出,霎時間,一片蘊含著無盡情緒的心念之光便在天際頂端閃過。
轟隆!就像是驚雷,因蘇晝的擴散,所以才存在的永世之光領域登時被擊破了,源自于燃薪神木的光輝固然可以抑制魔化癥,讓所有生命都生機勃勃,但同樣也意味著蘇晝可以感應,甚至是一定程度上統御這個范圍內的所有生命。
密布天地的光輝領域被長槍捅出一個大龍,登時便有漫天源能碎片如雨一般降下,而所有沐浴在這光芒下,雖然感覺身體十分健康,可心靈上卻有些違和的人都舒了一口氣,因為源自于蘇晝,讓人難以提起戰意相對的壓迫也被擊潰。
“好,脊椎便是人身上的龍,取脊椎化槍,作為軍陣象征,便可輕易凝聚自己和全軍人心之力。”
對此,蘇晝不禁點了點頭:“此法甚好,必可活用于下次。”
這一舉動帶給他無窮靈感,且能舉一反三。
無論是將自己的脊椎拔出來作為武器,亦或是將武器,亦或是神木煉制成脊椎,戰艦龍骨,都可以為燭晝的各個形態添加戰力。
果然,人就應該在各個世界之間多走走,這樣才能進場獲取靈感,增強實力。
至于延霜大將軍打破自己的領域這件事,蘇晝當然無所謂,因為那就相當于他呼吸產生的氣流,就像是冬天人吐氣產生的白霧,誰會因為其他人打散白霧而氣惱?
蘇晝甚至笑著伸出手,自己也加入了打散白霧的過程,將永世之光的領域完全從這片天地間驅散。
有著一雙血色眸子的延霜大將軍注視著蘇晝的一舉一動,他雖然憤怒蘇晝的傲慢,可卻眼前之人的實力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小看。
在蘇晝抵達之前,他便已經從大酋長達洛特的口中,知曉了斯維特雷教授將會前來,組織他們入侵帝國這件事,所以他才以最快的時間集結艦隊,想要趕在那位隱約有著災境最強實力的魔軍領袖出手前,率先做好準備。
實在不行,就干脆提前出售,將入侵做成既定事實。
但大將軍卻沒想到,蘇晝來的居然這么快,他的艦隊才集結了三分之一,斯維特雷教授便直接抵達邊境地帶。
你一定要阻止我們嗎?
他沉聲問詢,直至如今,大將軍還沒搞清楚蘇晝為何要阻攔他們的理由。
“我其實也想問。”
蘇晝沒有回答問題,起手便是一個反問,他眺望著遠方的延霜領,能感應到有天地間的源能正在極北地區醞釀——今年霜凍冰原的天災烈度將遠超以往,恐怕不僅僅北地部落要遭殃,延霜領也會受到波及。
所以男人轉過頭,他看向大將軍:“你們現在不抓緊時間加固城市,準備過冬,又為何打算侵入帝國?”
“我必須提醒你,倘若是打算以戰養戰,用戰爭為子民掠奪生存下來的資源,那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帝國或許精銳程度比不上你們,但足夠拖住你們的前線,讓你們的后方城市空虛,最終喪命在天災之下。”
為什么不打?
很顯然,延霜大將軍也是一位經典的雅拉眷屬,他起手同樣也是一個反問,然后才反駁蘇晝的想法:延霜軍可以撐過這次天災,北方蠻族卻絕無可能,他們必然會在大天災前全部出動,沖擊延霜關,掠奪我們的資源以求存。
如此一來,戰爭必定到來,我們一樣沒辦法全力應對天災,而都是戰爭,我已經不想和這些蠻子打了,我寧肯去和帝國打。
然而這就是最大的疑惑點。
“你們已經和北方部落打了數百年了,算上你們不講延霜軍的先祖,恐怕更長。”
將手中的巨盾垂下,蘇晝的語氣凝重:“究竟是什么讓你們放下了久遠的仇恨?燧光告訴我是遺忘,但我不相信這種血仇可以遺忘,因為這相當于背叛,而一個背叛了過往的軍隊,不可能有現在這樣幾近于所向無敵的氣勢。”
而延霜大將軍只是嗤笑。
仇恨。他嘲弄的說道,舉起長槍,似乎是在和自己的軍隊示意:兄弟們,聽啊,一個延霜領之外的外人和我們說仇恨!
登時,整個延霜艦隊都爆發出了哄然大笑,千千萬萬人齊聲而笑,比雷鳴更加響亮。
而蘇晝不以為意,他只是凝視著眼前的黑甲騎士。
延霜大將軍停下笑容,他的語氣變得沉重,且帶著一絲深深的憎恨:即便我只有一半的延霜血脈,是在成年后才回到故鄉,但我也的確知曉,我們與北地蠻族是世仇,他們世代劫掠我們,我們世代反抗他們。有時候,我們也會劫掠他們的部落,他們聚集在一起反抗我們,究竟是誰先出手,誰也搞不清楚了。
是啊,仇恨北地滿足就是正確,我們延霜領就是為了抗擊蠻族的入侵而生——天下人所有人都這么說,仿佛我們命該如此。但我偏要說不。
將手中的長槍揮動,劃破大氣,分界河上方的云層登時像是被利刃劃過,裂開一道長長的豁口,黑甲的騎士與其冷靜的就像是冰:仇恨敵人是正確的,但我不覺得一群人仇恨某些人是天理應當的事情,那必然是過去發生了什么事,有什么原因。可現在,無人知曉北地人和延霜人的血仇起因,所有人都說這就是最簡單的掠奪與被掠奪,可我卻很清楚并不是,因為蠻族也會貿易,最近這么幾十年,我和他們互相交易資源,沒有起過一場大規模的紛爭。
我們所有人都搞錯了,他們也是有文明的人,而且他們的文明遠比我們想象的還要興盛,發達。
聽這些話,蘇晝瞇起了眼睛,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北地蠻族在極北冰原的可怖天災下生生不息,即便是在如此惡劣的情況下也能存活至今,還經常有能力反過來入侵南方,乃至于數次差點覆滅整個大陸文明。”
是了,你也發現了?如此簡單的事實。
雖然帶著頭盔,但蘇晝知曉遠方遙遙站立的延霜大將軍笑了:他們的巫術,祭祀和超凡傳承,我們斥之為野蠻,但文明是誰定義的?如此有效的技法,如此先進的儀式和效率,那些強橫到就連我也會戰栗顫抖的傳承,那些差點將整個大陸的聯軍都擊敗的實力,這不是先進,又有什么是先進?
北地蠻族有文字,有歌謠,有詩詞,他們有藝術,各部落之間會貿易,會交流,他們為什么會淪落到那幾乎不可能有人生存下來的苦寒之地?而我們能征善戰的強大先祖,又為何會同樣來到這片延霜凍土之上,忍耐這尋常種族不可能忍耐的絕境?
當初我并沒有否認兩族之間會產生矛盾的可能,我們的確已經是綿延了千年的世仇,但我只想找出最初紛爭的起因,那最初的起源。
話至此處,延霜大將軍的語氣加重:我不相信那些自稱為正確的紛亂表象,我要找到那看似混沌的真正真理。
——果然,是雅拉的眷屬。
蘇晝沉默了一會,延霜大將軍的思維是如此熟悉,他也是類似的人,不相信所有約定俗成的正義和正確,非要以自己的方法去探尋思索,找到隱藏在眾人共識掩蓋下的真正真理。
“所以,你找到了?”
所以,他如此詢問,帶著好奇。
我找到了。
延霜大將軍點頭,他源于魔鬼的眸子閃動著赤色的光輝,和蘇晝此時的雙眸一樣:我尋覓史書,搜索古籍,我親身前往蠻族各大部落,從他們的薩滿長老和龍祭司口中知曉了上古的歷史。
我從冰霜中雪藏的蛛絲馬跡中找到了一個事實。
我們延霜人,和北地蠻族,有同一個起源。上古之時,我們是同族,是兄弟,是真正的親緣。
而且。話至此處,黑甲騎士的語氣帶起了一絲古怪地笑意,像是自嘲的笑意:說來你們可能不信。
我們都是諸神的直系后裔。
延霜大將軍當然會笑,這話就像是一個邊境的破落小子,自稱自己一家其實是上一代王朝的皇帝家族后裔,顯得分外怪異和可笑。
無論是不是真的,或者說,是真的,反而更加可笑——就算真的是又如何?諸神血裔怎么會淪落至如此地步,丟人到這個地步,正常人哪里好意思自報家門。
但是蘇晝卻不同。
他陷入沉思。
諸神,這個詞匯,他不是第一次聽見。
銀妖精拂曉被制造出的妖精紀元,正是諸神消亡后的第一個紀元,妖精是諸神的繼承者,有著強大到現在的文明難以想象的技術——銀妖精就是杯子造出來的種族,拂曉的天賦和力量足以讓她輕松進階至心光巔峰,努努力神意都不奇怪。
這意味著,全盛時期的妖精文明,很可能是一個全員心光,乃至于神意階的‘黃金種族’。
換到多元宇宙的其他宇宙,說是神族也不奇怪。
諸神和燃薪神木同時誕生,隨后燃薪神木消亡,黃昏之龍誕生,諸神為了封印黃昏之龍自己也損失慘重,最終全部消亡殆盡…這便是拂曉所知曉的歷史,也能解釋封印之月的緣由。
但是在知曉天上的圣日和魔月,分別是神木的樹干和精魂后,疑惑又再次誕生:神木顯然并非是自己枯萎,自己枯萎那里會是這個模樣?神木升天化日,顯然有諸神作為推手,這樣一來,黃昏之龍的誕生和諸神恐怕也并非沒有聯系。
種種線索匯聚,以至于延霜大將軍自嘲道出,他們和北地部落全部都是諸神后裔,而北地部落更是信仰黃昏之龍后,他便感覺一切線索仿佛匯聚了起來。
諸神,神木,黃昏之龍…
“北境冰原的風霜,可怕的難以想象。”
男人低聲自語,他若有所思地抬起頭,看向遠方那片圣日也難以普照的冰原:“沒有太陽,天災肆虐,冬日的永暗時分足有零下兩百多度的極致低溫…沒有一個核聚變發電站,換成地球城市也難熬。”
“但是北地蠻族卻能在這種可怖的天氣下新幸存,甚至還有傳承可以延續,乃至于反攻大陸…嗯,大將軍,你說的的確沒錯,北地部落的文明程度確實非常高,甚至可以說,高到了可怕的程度。”
何止是高?能在數千年前就有這樣的技術水平,很難想象他們最初究竟有怎樣的實力。
而在數個紀元前,他們又有怎樣的技術?
面露嚴肅之色,蘇晝在延霜大將軍微微怔然之時,承認了他之前的說法:“雖然看似野蠻,但是在資源缺少的地區,將各種精妙的技藝簡化,變得原始而可靠這件事本身,就是高技術的表現。而北地部落在冰原求存已經是數千年前的往事,那個時候他們就已經能辦到這種事…”
他瞇起眼,男人沉聲道:“是那時的諸族聯手,驅逐了他們!”
延霜大將軍有些茫然。
他才剛剛開個頭,完全沒想到蘇晝居然會接話,并且將他之后要說的東西說了出來。
而且蘇晝所說的,恰好就是他所知道的全部,大將軍已經不能再繼續接話了,因為后面的事情他也不知道。
咳嗽了一聲,掩飾失態的尷尬,延霜大將軍的語氣恢復了平靜:所以,我才不愿意繼續戰斗下去。
真神的后裔…這種事情并不是榮耀,我相信,帝國和圣日教會肯定知曉一部分相關的真相,但他們并不愿意告訴我,只是要打壓我們,讓我們這些有同樣先祖的北方人互相戰斗。在我族數千年的仇恨很可能就是一個笑話,一個刻意安排的陰謀的情況下讓我打?
他舉起長槍,哈哈大笑,毫不在意自己的聲音會讓所有延霜軍聽見:兄弟們,他們讓我打,我就打?
可笑,憑什么!我們延霜軍什么時候在乎這群帝國佬的命令?!
“憑什么!”
而所有延霜軍人的聲音合為一體,憤怒的心在此凝聚,化作一道沖天洪流:“反了這群帝國佬!”
魔鬼用事實蠱惑人心,有著魔鬼血脈的延霜大將軍用真理引動所有人的情緒,他就是延霜領真正的主人,從現實至心靈。
聽見了嗎?希光的斯維特雷?
在這千萬人的呼聲中,黑甲騎士抬起頭,紅色的眸子直視蘇晝:這就是北地人的聲音。
延霜大將軍的言談平靜了下來,帶著一股規勸:戰爭,是所有延霜人的意志,這是我們的復仇,追逐真相的旅途,我們是為了高貴的真理而戰,為了解釋數千年前被掩蓋的真相!
諸神對這個世界究竟做了什么?我們的先祖對這個世界做了什么,才需要淪落到如此下場,以至于一個個紀元分鐘,都需要血親相殘?
我們并非是要求帝國為我們和北方部落數千年的血仇負責,我們只是要求一個真相!
抬起長槍,槍尖對準蘇晝,延霜大將軍的言辭鏗鏘有力,就像是萬古不化的寒冰一般堅定如一,冷靜無比。
他是魔鬼的血脈,心中卻懷揣著追求真理的高貴憤怒,他身上寄托著所有延霜軍人的憎恨,悲傷,憤怒,也有著他對這片大地,對自己所有同胞深刻的愛。
蘇晝能感應到,所有的情緒都在這位強大的騎士身上匯聚,那隨心所欲,只是為了追求真理的意志正在熊熊燃燒,要和整個埃安世界,那世人約定俗成的正確戰斗。
和蘇晝交流的這段時間,他成功地凝聚了整個軍隊,乃至于整個北地的人心愿力。
一條碩大無朋,宛如山峰一般盤旋在天地間的黑鱗古蛇心光體,正在延霜大將軍的身后浮現。
它抬起頭,赤色的蛇瞳俯瞰云層與大地,凝視著沉默的蘇晝。
希光的斯維特雷,魔化者的庇護者,公義的導師,行走于世的義人。
延霜大將軍開口,此刻,他的聲音變得渾厚而寬廣,仿佛像是萬萬人齊齊發出,而無數道回音重疊,匯聚成了一句話:現在,你還要阻止我們嗎?
“我從來不是為了阻止你們而來。”
對此,蘇晝搖頭。
他舉起大盾,閃耀的結晶釋放著熾熱的光輝,令樹根紋路在盾面上擴散:“我說過。”
“我是為了守護你們而來。”
“你們為了追求真理而戰,為了尋覓真相而戰,你們為了終結錯誤的紛爭,而掀起了另一場錯誤的紛爭——你們和北地部落的那些人一樣,看似在追逐正確,卻已經墮入了虛無的陷阱。”
蘇晝向前走著,他在云端前進,每一步踏出,都令云層震蕩,天地起風,圣日的光輝在他的源能影響下更加灼目耀眼。
三首巨龍心光體在其身后浮現,隱約能看見第四顆若隱若現的頭顱正在凝聚:“仔細想想吧,你們發起戰爭,會得到什么?又會失去什么?北境大天災之下,開啟了戰爭的你們和北地部落人會死去多少平民,多少軍人,多少孩子?”
“真相固然重要,但倘若連人都不復存在,連記住真相的人都死去,那它又有何意義?”
你根本不懂。
延霜大將軍的語氣帶起了濃濃的失望,他此刻站立在黑鱗大蛇的頭頂,圣日的光輝甚至無法令古蛇的鱗片反光,襯托地他簡直就像是行走于人世的魔神:北地人不畏懼死亡,我們只要真相,只要復仇!
“但我怕。”
而蘇晝面帶微笑,他手中的大盾上開始閃耀雷霆:“我害怕無辜者無意義的死亡,我害怕追求真理者活不到他們得知真正真相的時候。”
“我無法出手時,我祝福。我可以出手時,我守護。”
“不想被我守護,就證明你的實力吧,延霜的大將軍,證明你可以擊敗我,證明你有這個實力去追逐真理,而不是被真理吞噬。”
延霜大將軍并沒有說話。
他只是又一次抬起了手中,以自己脊骨,以自己全心全靈凝聚而成的神兵,然后引動源能與心念。
在這一瞬間,他的槍尖上開始出現了一個又一個螺旋,那是數千年來延霜領居民為仇恨咆哮的憤怒,為親人哀悼的悲傷,那是軍人守家衛國堅定的職責,也是為了尋覓真相的高貴信念。
一條路線順著槍尖,指向了蘇晝的盾牌,以及盾牌之后的心口。
頭盔鎧甲之下,赤紅色的眸子中閃動著純粹的光華,那不是血腥,也不是殺意,而是一種更加純粹的質問,對這片大地上發生的一切錯誤的質問。
‘憑什么?’
還有。
‘為什么?’
巨大的黑蛇心光體仰天昂首,它急速地縮小,纏繞在長槍之上,然后牽引著千里內的所有源能匯聚。
一時間,天地間風云突變,長云奔涌成大河,洪流一般的源能朝著槍尖匯聚——這天災異象只發生了一瞬,然后就將延霜大將軍手中的長槍化作了一條真正的大蛇巨龍,一頭由無數延霜軍人,乃至于數億延霜人心愿力凝結而成的人道眾群之龍!
轟!這槍還未刺出,延霜大將軍和蘇晝之間數千米內的所有空氣都湮滅于無形。
而后,它刺出。
轉瞬之間,覆蓋半個天空的光芒都被牽引的偏移,朝著蘇晝轟擊而去。
這一槍扭曲了光線,萬事萬物都為之順從。
除了一個人,和一面盾。
“其實你或許真的有了可以追逐真理的實力,延霜大將軍,你可能并沒有錯。。”
注視著這驚艷的一槍,簡直就像是將整個人道眾群之龍,整個利維坦都凝聚在槍尖的一擊,蘇晝不禁嘆息感慨:“璀璨耀眼,延霜大將軍,你并非是不強,技藝不是不精深。”
男人抬起了大盾,他凝聚了自己的天魂業位,凝聚了自己噬惡魔主,大自在天魔主神通的核心力量,他運起了萬念歸一,并將這身軀中積蓄了大半年的神木之力齊齊匯聚于自己的大盾之上。
然后,一盾拍出。
在這一瞬間,握緊長槍的延霜大將軍仿佛產生了一個錯覺,自己仿佛失去了自己對身體的控制,他正在朝著高天墜落,圣日連帶無數流云宛如深邃的旋渦,要將他吸入其中。
就像是蒼天塌陷,人卻感覺是自己正在墜入天空。
不可抵御,不可理喻,不可抵擋的力量,化作足以將數億人的心念都直接擊碎的盾墻,干脆利落地碾碎。
連光都能引導得槍尖撞擊在了盾面之上。
然后,迸裂裂縫。
如若天仙之力都不能碾碎數億人的合力,那天仙又為何可以被稱之為天仙,而修行者又為什么要修道?
蘇晝收回了盾。
他凝視著眼前緊握長槍,槍尖崩碎為碎片,似乎悵然若失的延霜大將軍,一言不發。
——你僅僅只是遇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