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伊奧尼亞山脈的天空每當晚秋的到來都會變得黯淡:自北部而來的雪云與霧氣就像是縈繞在這世界每一個角落的不甘與哀愁那樣,永遠浮動在這片沿海山脈區的天空上。
伽沙向來不喜歡下雪。在被教授收養之前,他是流浪在南方移動都市群下水道中的孤兒,依靠給幫會辦事以及小偷小摸為生…下雪意味著寒冷,手指會僵直,身體會顫抖,行動會緩慢,思維會凝固。
下雪時間太長,寒冷的空氣更是令他這類有著飛龍血脈的亞龍人昏昏欲睡,很容易感冒發燒。
而這意味著死。
對于無父無母,沒有身份證明的賤兒來說,無論是無法工作餓死,亦或是病死,結局是一樣。
死亡的威脅…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三年,四年?自從和洛亞一齊被教授從污穢不堪的貧民窟和下水道中救出,并被收為學徒后,他已經習慣了不用憂慮生存,而是專心學習,生活。
但是現在…
“伽沙…院長…為什么會這樣…”
有著白色頭發的少年…亦或是男孩,正在低聲抽泣著,他藍色的眼睛已經被淚水充滿,卻并沒有滴落。
雖然他在哭,可是那雙小手卻很穩,洛亞正在以一般人難以重現的速度組裝一個小型的魔能制冷器,準備用來放在石棺內,保存教授的尸體。
因為突如其來的霜凍天災,遺跡的大門崩塌了,現在整個探索隊都被困在這個上個紀元的古老遺跡中,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出去。
可即便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出去,總不能放任教授的尸體腐化。不僅僅是他們,院里的孩子也都在等待教授回去。
哪怕…僅僅是尸體。
咔嚓。洛亞已經組裝好了魔能制冷器,小小的正方形煉金裝置中央的晶石上閃爍著和他眼睛一樣的冰藍色光芒,并釋放著宛如外界寒災般的凍氣。
看見這一幕,伽沙不禁心中想著:“他總是這樣心靈手巧,在煉金工程方面天賦驚人…而且,總是個好孩子。”
洛亞的確是一個好孩子。當自己還在下水道掙扎求存,被本地幫派追殺時,洛亞就會幫忙通風報信,帶點黑列巴,還有干凈的水。
父親曾經是一位逐光教團煉金講師的洛亞識字且有文化,有時間的話,甚至會為自己念書,教他寫字,唱歌。
如果不是父母死于一場魔化者和城邦警備團的戰斗,他根本不會淪落到進入貧民窟的地步。
而自己…
“伽沙,幫我挪一下石棺的棺面…”
搖搖晃晃地站立起身,白發的男孩擦了擦眼睛:“太重了,我抬不動,幫忙把魔能制冷器放進去吧…嗚嗚…院長…”
說著,他又陷入了悲傷。
“洛亞,別哭了…哭也沒辦法讓教授活過來。”
對此,有著一頭黑發,暗金色瞳孔的男孩也只能輕嘆一聲,壓抑著自己的茫然,從對方手中接過魔能制冷器,然后一邊走向石棺,一邊開口安撫對方:“我們現在要保持冷靜,保護教授的遺體回去…”
雖然并沒有比洛亞高多少,但是作為亞龍人的伽沙力量卻比不少成年人都大,他擅長用盾還有錘,甚至在訓練時,被人夸獎未來有可能成為一位真正的騎士。
雖然誰都知道,魔化病患者永遠不可能成為騎士,最多也就當個傭兵,但這也證明了他的潛力。
“可是,伽沙…沒了院長,我們還能活下來嗎?”
忍住了抽泣,并不天真,甚至算得上是早慧的孩子茫然道:“這次任務,這次任務根本不對勁!明明只是說探索古遺跡,為什么會突然變得這么危險?”
“探索隊的大人們,自從和院長一齊在遺跡中發掘出了‘那個鐵棺’之后,氣氛就不對勁了起來…葉蓮娜阿姨原本很溫柔的,可現在,雖然表面上沒變,但我能感知到她變得危險了起來…”
“現在干糧和水也都不夠了,伽沙,我還記得遇到院長那年的饑荒,列奧夫大叔原本對我們也很好,可他后來卻想吃了我們…這次,我們會不會…”
說著,洛亞閉上了眼睛,避免眼淚流出來,他低聲喃喃道:“我想吃索菲亞大嬸做的蔬菜湯和面包…”
“我…”
并不擅長言語的伽沙張了張口,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雖然的確恐懼,但這并不是脆弱。
在遠離家鄉,位于伊奧尼亞山脈靠近寂靜冰川深處的遠古遺跡中,兩個加起來都沒有二十八歲的孩子失去了他們的依靠,不安和茫然才是正常。
而且,洛亞說的都對。
這一次遺跡探索,的確不對勁。
教授在建立孤兒院之前究竟是做什么的,院中的孩子們都不知道,但是時常有他的老友過來探訪他,并且稱呼他為教授亦或是導師。
而他也的確教導孤兒院的孩子們各種知識,所以有的孩子叫他院長,也有的孩子叫他教授。
維持孤兒院和教學是需要錢的,教授雖然有存款,但卻顯然不可能長久的維持院內的運轉。
所以每隔幾個月,教授就會出去,和一些熟人亦或是陌生人行動。
作為孤兒院中最大,也是最聰明的兩個孩子,伽沙和洛亞已經已經可以幫助教授處理一些煉金器械和探索方面的問題,基本已經是學徒,所以偶爾會被教授帶上進行任務。
絕大部分任務,都是前往一些古老的遺跡,分析一些看著就頭大的古代文獻,壁畫,以及各式各樣的造物。
甚至不需要解析,只要分類儲存起來就行。
這都很輕松,而且收入不菲,足以支持孤兒院的正常運轉。
而在這過程中,無論是洛亞還是伽沙都得到了鍛煉,他們已經能幫助教授處理幾乎所有雜務和基礎工作,未來再過幾年,說不定可以獨自進行相關任務。
這大概也是教授帶著他們行動的理由。
但是前段時間,因為起義軍太多,帝國增收了大額戰爭稅。
孤兒院所在的移動城邦統治者為了不被削爵,便也開始大肆征稅。
孤兒院也被找上門來,言辭粗魯的稅官下達了最后通牒:如果孤兒院不能依照院內的人頭交出足額的稅款,那么孤兒院中的所有男孩都會被拉去西莫夫平原上的農莊和礦區里工作到死,而女孩會被拉去充當軍妓。
孩子理應無稅,可和他們講道理是沒用的,在這個世道,帝國和貴族說什么,什么就是道理。
迫不得已,教授也只能加速工作,但是這種工作本就可遇不可求,等到完成了所有相關任務后,稅款還是差了大半。
幸運的是,就在這個時候,一位可靠的流浪騎士,名為葉蓮娜的超凡者找到了教授,表示自己有一個頗為危險,但是報酬極高的任務。
她邀請了一隊菁英人馬,準備前往大陸西北方的伊奧尼亞山脈中探索一個上一紀元的遠古遺跡,而教授作為頗為知名的古文明學者,前帝國煉金協會副會長,自然是所有人員中最重要的那一位,所以親自過來邀請。
為了表達誠意,她甚至提前預支了一些的酬金:這正好能堵上稅款的大半缺口,倘若拿到全款,那么孤兒院甚至能翻修一下住宿小樓!
事已至此,教授已經不可能拒絕,他整裝待發,帶上了全套工具,甚至為伽沙和洛亞這兩位學徒都購置了一套裝備,緊接著便隨著葉蓮娜一齊出發。
所以太可疑了,從一開始就是。
恰到好處的高額報酬,神秘的古遺跡任務,只有教授才能讀懂的遠古文字,從大地深處帶回來的金屬棺槨…以及明明身上沒有任何傷口,可卻虛弱無比,最終死去的教授,都是如此。
轟,轟…整個遺跡都在顫抖,就連擺放在一旁的石棺也都微微震蕩,簡直就像是里面的人正在活動那樣。
那是天災,正在遺跡外側,正在整個山脈周邊肆虐的‘霜凍天災’。
因為魔月和圣陽的沖突,這片被命名為‘埃安’的大陸上,經常會出現可怖的災難,雖然絕大部分災難只出現在固定的區域,但卻也足夠令人畏懼。
再加上最近這段時日,圣陽的光輝日益衰落,天災出現的頻率和位置也開始不再穩定。
霜凍天災作為北部地區最可怖天災之一,其表現形式類似于天空中凝聚出如同房屋一般大小的巨大冰雹從天墜落至地,這是不可抵擋的毀滅,任何城墻和護盾都不可能抵御。
探索隊的眾人原本都已經準備結束回歸,卻被這突如其來的天災鎖在了遺跡中。
甚至有一顆巨大的冰雹砸碎了山體中的遺跡通道,令所有人被困在了遺跡中,根本出不去。
“…假如天災再不結束,而我們還沒有找到另一條走出遺跡的通道,那等干糧吃完,接下來真的會開始吃人了。”
手中緊握著魔能制冷器,伽沙的心卻比它還要冷:“我是魔化者,如非不得已,正常人不可能會和魔化者接觸,更別說吃我的肉,可洛亞不是,他甚至有精靈血脈…不,這不能接受!”
比起自己,他更加關心自己朋友的安危,黑發的男孩下意識地咬牙,甚至差點將手中的魔能制冷器捏碎。
即便是死,他也不能容許洛亞遭遇那種事情!
但是就在這時,突然能聽見幾聲沉重的敲擊聲。
“噔,噔,咚。”
有聲音,從房間中央出的石棺中傳來。
這聲音立刻打斷了伽沙的憂慮還有洛亞的茫然,兩個孩子一下子就都抬起了頭,迷惑地看向石棺所在的位置。
過了一段時間,兩人頓時齊齊驚呼。
“動,動了?!”
“教授的棺材板,居然動了!”
唰!第一時間,伽沙便從一旁拿起了自己的盾牌和錘子,神色緊張地凝視著那個方向:“難道是亡靈化了?!”
這盾牌是教授親手為他挑選的精鐵盾牌,對于現在他而言是一面足以籠罩全身的大盾,而等他成年后也可以繼續使用,普通人根本舉不動。
但是,即便是箭矢和魔能槍都打不透的精鐵盾牌,卻也不可能應對無形無質的亡靈——亡靈那腐朽的軀殼根本不足為慮,真正恐怖的,是他們最弱也可以自然抵達‘凝魂階’的超凡之力!
亡靈本是魔力濃度極高的地方才能出現的魔物,而這個遺跡恰好魔力濃度極高,再加上外界的霜凍天災更是帶來了如同海潮一般的自然魔力,假如說教授真的亡靈化了…那真的不奇怪。
“難道說教授沒死?!”
但另一旁,洛亞卻站了起來,藍眼睛中滿是欣喜——男孩的想法樂觀,根本就沒想到有關于亡靈的事情,甚至開始邁步,朝著石棺快步前進。
當然,伽沙攔住了對方。
“教授都停止呼吸多久了,怎么可能沒死?”
亞龍人男孩謹慎地一手持盾,一手持錘,緩緩靠近石棺。在貧民窟見慣了生死的他當然清楚人死后是什么樣的,雖然天氣冰寒,教授的尸體雖然還沒有開始變化,但血液早已經不再流動,超凡者也不可能救回來。
他有心想要讓洛亞離開跑遠一點,但是又想到現在探索隊險惡的情況,便沒有繼續開口。
“咚咚咚!”
而就在這個時候,石棺動的更加厲害了,那是和整個遺跡在天災下搖晃不一樣的晃動,顯然是內部有人正在試圖打開石棺,但是卻不得要領。
“教授!”
看見石棺晃動的太厲害,即便是不善表達如伽沙一時間也感覺悲愴,他閉上眼,回憶起了過去種種——教授在饑荒中救下了他和洛亞,以及眾多其他孤兒院中孩子;教授一點一點建設孤兒院,明明是一位高明的煉金師,卻為了孩子們的喜好研究食譜,學習做飯,陪伴孩子們玩耍…
雖然只是三四年的時光,卻是如此溫馨。
伽沙睜開眼,暗金色的瞳中流露出決然。
他舉起盾牌。
“安息吧!”
低喝一聲,伽沙將自己的體重和力量一同灌注在手中,然后連帶著盾牌,重重地壓在石棺之上!
登時,石棺就平靜了下來——雖然里面的人似乎還在運動,但面對一位天生神力的亞龍人男孩連帶他的盾牌,初階騎士在被壓住的時候也是沒辦法掙扎的。
過了一會,棺中人便不在繼續運動。
“——唉。”
然后,便有一聲幾近于無的嘆息。
伽沙和洛亞都沒有聽見這嘆息,但就在聲波泛起波瀾的瞬間,兩位孩子頓時就感覺身軀一震,短時間地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掌控能力。
而等到他們從茫然中恢復時,伽沙便震驚地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放開了手中的盾牌,而棺中的動靜再一次出現!
而這一次,石棺的棺板已經被推開,露出一條縫隙。
而一個略顯蒼老,但是保養的很好的手,就這樣從縫隙中伸出,揭棺而起!
說實話,現在的蘇晝感覺糟透了。
倒不是外面的傻孩子想要把他壓回去這種小事——換他他也壓——而是有關于整個世界。
自從虛空中降臨至這個黃昏世界后,他就感受到了一種無形無質的不適感…
這個世界的靈氣非常厚重,倘若說一般世界的靈氣就像是淡薄的霧氣,幾近于不存在那樣的話,那么這個世界的靈氣就像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
厚重,粘稠,難以被調用,簡直就像是有自己的意志那樣。
雖然情況比起完美世界那樣,靈氣中甚至沒有靈性要好得多,但也不是什么正常情況。
而更加重要的,卻是現在的這個肉體。
打蘇晝出生以來,算上大大小小重傷瀕死的情況,他也沒有像是現在這樣虛弱過:這具肉體在死前就已經虛弱到了極點,壽命幾乎完全消耗殆盡,而且能感覺出來,這壽命似乎是被強制抽離,而并非是自然消耗的。
雖然外表看上去可能還好,但里面完全是具糟糕透頂的空殼。
“四肢…關節都很難都彎曲。”
“內臟幾乎都崩潰了,是我以魂魄再造生機,強制運轉才能重啟。”
“血液…哎,這血怎么都干了?這身體多久沒喝水,還是說之前在火爐里面烤了一頓?我血怎么是干的啊?!”
察覺到這點后,蘇晝更震驚了:“草(中文),我這個同位體怎么回事,我這是在火化爐里面嗎?”
“再不補充點水分,哪怕我用魂力強撐,這肉體都要垮了!”
除卻這些糟糕的消息外,蘇晝倒也搞清楚了自己死去同位體的一些基本信息。
肉體年齡約莫五六十歲,也可能更大一點。
體內曾經有過相當程度的超凡力量,不強,但也算不上弱,可是卻早就不再修行維持,幾近于自我廢棄了,只剩下一些最基礎的力量。
而因為這具肉體的死亡,就連最基礎的那一點力量也都消散。
這一次穿越,蘇晝什么都沒有帶。
肉體不用說,個人空間中還有六十五億火夕人,雖然智慧樹和薩拉一家會照顧,但顯然不可能帶來異世界。
以及滅度之刃,蘇晝將這些全部都留在了地球宇宙,用來對抗虛無教團的強敵。
畢竟,他的肉體本能也是會使用武器的。
“也不知道現在打的怎么樣,我的肉體本能也是很強大的,雖然無法和我的戰斗意識比擬,但對付一般的星際文明艦隊肯定是足夠了。”
如此想到,蘇晝不禁露出了微笑:“只要不面對那些復蘇的前時代強者,就應該會很輕松。”
沒有帶上這些力量,蘇晝現在有的,只有自己的魂魄,傳承,根本神通,還有類似輪回印這種偉大存在的印記,以及天神刻度。
有這些,完全足夠了。
“總之,先動起來。”
緩緩睜開雙眼,蘇晝感應到眼前有些渾濁——這當然,人死了有段時間,角膜有點渾濁很正常。
依照這點推斷,自己同位體死掉的時間應該在十二小時左右。
徹底將棺材板推開,蘇晝費力地抬起身,然后朝著另一側看去。
兩個震驚無比,不是所措的孩子面容,就這樣映入他眼簾。
白發的孩子身材纖細,或者說,因為營養不良,顯得有些瘦弱。他的耳朵有些尖,冰藍色的瞳孔形狀也并非完全的圓形,還散發著溫潤的光澤,應該是并非人類純血。
黑發的孩子雖然也身材流暢,但卻是類似獵豹那樣充滿了力量感,他的身體素質很好,暗金色的瞳孔呈現豎長,而頭頂有著兩支角,不過一只角從中折斷了——這顯然是龍蛇相關的血脈,而且顯化程度很高。
兩人都穿著頗為厚實的冬季冒險服,黑發的亞龍人男孩神情謹慎,不安和畏懼,但是靈魂的波動散發的卻是一種潛伏極深的期盼,而白發的男孩確實實打實發自內心的驚喜,他似乎根本不會掩蓋自己的情緒。
這兩個孩子似乎正在結結巴巴地說些什么,語言完全陌生,蘇晝雖然可以用靈魂交流,但并不打算在藏不住事情的孩子面前展現太多異常。
“我看看,我的同位體留下了些什么記憶…”
沉下心來,閉上眼睛,蘇晝的魂力開始掃描這具身體的大腦。
人類的大腦,本質上是非常精妙的生物機械,無論是讀取還是輸入都非常繁雜,但這顯然不可能和一位天仙的靈魂相比。
即便因為死亡,靈魂消散,大腦受損嚴重,但這句肉體畢竟是一位前超凡者,大腦中的大部分記憶居然保存的還算是可以,雖然的確有不少信息缺失,可類似語言這種基礎知識仍然能迅速復制下來。
“原來如此…”
在心中過了幾遍后,蘇晝便張開口,控制著軀體,發出了蒼老,虛弱且有些嘶啞的聲音:“伽沙,洛亞。”
“幫我倒點水來。”
“教授!”“院長!”
一時間,無論是戒備的伽沙,亦或是毫無戒心的洛亞,在‘教授’以平時的語氣叫出他們明知的瞬間,心臟都忍不住跳動了起來:“您活過來了?!”
“嗯,之前傷勢太重,假死了一段時間。”
斷斷續續地說完,蘇晝沒有偽裝,他現在就真的是這么虛弱:“我很渴…倒點水來吧。”
“我們這就拿!”
聽見熟悉的聲音,以熟悉的腔調囑咐,兩人便立刻開始行動起來,轉過身去拿水。
也不能怪他們,畢竟都是孩子,哪怕見慣了生死,終究還是會忍不住去相信‘奇跡’。
即便心中有著疑惑…但事情都已經糟糕到了這個地步,又有什么不能相信呢?
在兩個孩子離開的這段時間,蘇晝微微瞇起眼睛。
他繼續使用自己的魂力微調身體的情況,雖然缺水,但是卻也不是不能運轉。
“壽命將盡嗎?正好,陰陽輪轉不朽法可以修行…大道之樹給我的這份神木印記中的神木氣息完全夠用,以這份薩拉都能速成的傻瓜延壽修法,這肉體的壽命根本不成問題。”
“至于修行,這個世界的靈氣情況有點古怪,先看看情況,先用普適性最廣的五德麒麟法吧。”
自己開發的修法,正好自己修行,兩個究極簡單的傻瓜修法在任何世界,任何情況下都能運轉。
蘇晝在大致確定了這兩點后,便凝神調控出了另外一個,和輪回印,大道之樹印記同樣隨著他的靈魂而來的偉大存在贈予之物。
“般若之書,收集一下我現在這具身體的情況!”
下一瞬,金色但外表不滿裂縫的書籍,就便浮現在蘇晝的身前,然后開始自動翻閱。
璀璨的光紋閃爍,無盡的信息流轉,灌入他眼中。
般若之書已啟動,開始自動收集資訊中…
姓名:斯維特雷·阿法納斯·澤連斯基(Светлый·Афанасий·Зеленский)/蘇晝年齡:67歲天賦:精英種族:埃安人中部分支,部分魔鬼血脈修為:無目前狀況:瀕死 歷史信息:生于阿斯莫代帝國中部地區,移動城市‘灰鐵’,母親早亡,青年于南部逐光教團煉金學院求學時,父親因‘紅月’時感染魔化病,被帝國軍方處理,心生怨恨。
中年以煉金大師身份加入阿斯莫代帝國皇家煉金協會,成為副會長兼圣石學院煉金系教授,并在暗中支持一支義軍的行動,提供情報和技術,嚴重打擊了帝國在相關區域的統治。
五十二歲時,支持的義軍因內奸出賣被剿滅;同年,被叛徒出賣,暴露了義軍導師身份,被迫隱姓埋名,前往南部貴族自治城邦,以古遺跡研究者的名義行動,徹底放棄復仇。
六十二歲時,埃安大陸南部出現‘炙旱天災’,本地糧食絕收,一部分移動都市離開了天災區域,但是大量定居村莊和部分移動都市陷入暴亂,因不忍心,出手救下了許多孩子,建立了‘希光孤兒院’。
六十七歲,因帝國加征戰爭稅,對抗東北大平原中的‘日暮’‘凜霜’兩大蠻夷,接下伊奧尼亞山脈的遺跡探索任務,并在遺跡深處耗盡壽命而亡。
完美推演:本因已經死亡,故無。
“好家伙!”
實際上,般若之書的信息還更加詳細一點,但這些也已經夠了。
看完之后,蘇晝不禁頗為感慨:“感情我這位同位體當初還是個起義軍指導者?雖然晚年自暴自棄,但還是為了孩子而再次出手…的確算是個好人。”
“就是年齡可真大,還有那魔鬼血脈…這世界還挺奇怪,魔鬼血脈還能和普通人一齊生活嗎?”
這些其實都是小事,大致了解了一下自己身體的信息后,蘇晝便將注意力轉移至整個世界。
在收集自己這具身體的信息后,般若之書也差不多將這個黃昏世界的大致信息也收集完全。
和之前不一樣,有了完美的饋贈,般若之書,蘇晝再也不用兩眼一抹黑的在各個異世界跑來跑去,收集資料了。
這個世界,名為埃安(Aion),意為‘永恒’。
有著一顆名為‘圣日’的太陽,一輪名為‘魔月’的月亮,還有一顆被稱之為‘封印之月’的月亮。
一日二月,以及星空眾星。
埃安是一個天圓地方的大陸世界,大陸的四周全部都是冰川和山脈,整個世界總體來說,呈現形狀,中間是長方形的大陸,兩側都是海洋,邊緣由冰川和山脈圈起來。
埃安世界很龐大,但是因為圣日和魔月沖突造成的天災,能夠供給人類生存的區域并不大,并不比地球多多少,山川中有眾多魔物棲息,危險無比。
目前整個埃安世界上,雖然有眾多國家,但卻只有一個霸權帝國,也即是‘阿斯莫代帝國’,該帝國乃是上一個埃安大一統帝國,‘索爾帝國’在付出極大代價,擊潰了‘凜霜日暮’兩大蠻夷聯合的大可汗軍隊后,自我崩潰時形成的產物。
眾多貴族自發以最強者為核心重組的新帝國,它強大無比,并以再一次一統大陸為己任,連續發動了長達數百年的對外戰爭。
不過,阿斯莫代帝國雖然強大,但內部問題極多,內部逐光教團,圣石教會,北方幾近于獨立割據的延霜軍都是莫大難題,再加上各式各樣的超凡者組織以及家族都有著各自的利益,這個龐然大物多年來的戰爭除卻壯大了皇室的力量和威名,但并沒有為大眾帶來任何益處。
然后…
然后就這樣了。
般若之書的收集,乃是根據蘇晝這個同位體所知的信息進行總結。
斯維特雷作為蘇晝的同位體,這輩子基本就在阿斯莫代帝國內部打轉,無論是在逐光教團內部流血,亦或是在皇家煉金術師協會工作,支持義軍,都在帝國境內。
哪怕是現在他所在的南部貴族自治領,法理上也是阿斯莫代帝國的一部分,只是貴族實力太強,帝國無法直接干涉而已。
“原來如此…煉金術師,騎士,血脈覺醒者,還有施法者,就是這個世界的主要力量體系嗎…雖然還有更多的細分,但是大致就是如此。”
微微點頭,蘇晝若有所思:“這個世界的力量上限并不低,全面戰爭時的破壞力已經非常恐怖,但是因為靈氣的原因,個體能調動的力量始終有限,必須要大型法陣亦或是各種裝備輔助,才能完全發揮出應由的破壞力。”
“簡直就像是負重訓練一樣啊,有趣的世界。”
后面還有一些信息,不過蘇晝并不著急。
因為此時,洛亞和伽沙以及將水帶來了。
兩個孩子提著兩大壺水,伽沙腳步穩定,但是洛亞就有點晃晃悠悠,黑發男孩本想要自己也拿另外一壺,可是白發的卻不愿意,堅持自己也拿一壺。
“洛亞似乎是因為血脈優良,所以天生就具備一定的超凡天賦。”
“伽沙…古怪,他的肉體上有明顯的異變,而且靈魂異常渾濁,和洛亞幾近于透明的純真靈魂相比差的太遠了——明明這孩子心靈也很純凈,為什么會這樣?”
一眼掃過,蘇晝不禁皺起眉頭,表現在外在,就是那具蒼老的身體臉上的皺紋微微一動,令兩位熟悉教授的孩子不禁有些慌亂。
“對,對不起,教授,我覺得冰水實在是太涼了,就特意用篝火加熱了一會。”
握緊水壺的柄,伽沙緊張地將水壺遞到蘇晝的嘴邊,似乎是想要幫助他喝下去。
而洛亞站在一旁,抱著水壺,有些局促不安。
“好了,我沒有生氣,倒不如說你考慮的很周全,這具身體的確已經喝不了涼水了…別塞,我自己來喝。”
蘇晝開口安撫了一下,然后便抬起手,接過水壺,大口大口的吞咽。
在魂力的操控下,大量水分在進入的身體的瞬間就被吸收,然后強制滲透進入每一個細胞中。
血管中,早已干竭的血液也開始重新流動起來——能不能傳輸氧氣是一回事,讓肉體錐劍活性化起來是另外一回事,反正等到稍后,他以輪轉不朽法入門修行,自然肉體就能再現生機。
只是短時間,原本有些干癟纏繞的肉體,就開始迅速地活性化了起來。
雖然仍然遍布皺紋,老人斑也沒有消去,但是比起之前幾近于干尸一般的情況卻好了許多,能看出的肉體已經重新恢復水分。
蘇晝的同位體,斯維特雷的容貌還算不錯,雖然不能和蘇晝本人比,但的確有七八分相似——這已經算是相當不錯了。
經過修行和不死血的重重優化,蘇晝的容貌在地球上幾近于完美,如果不是他個人的氣勢讓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在意他的強,而并非是容貌,那他靠臉就能吃一百輩子的飯。
斯維特雷雖然蒼老,但看得出很有精氣神,部分魔鬼血脈令他身材高大,力量也不小,不然的話也沒辦法推開石棺還有伽沙的盾牌。
總而言之,是個帥老頭。
“啊,算是活過來了。”
接連喝了兩大桶水,在兩個孩子目瞪口呆的震撼注視下,蘇晝此刻肉體算是恢復了大半,雖然仍然需要魂力維持生機,但卻也不像是之前那樣動彈都難,關節彎曲都要費上一番手腳。
伸出手,按住石棺邊緣,蘇晝翻身走出棺材,然后站立起身。
“教授,您現在感覺怎么樣?”
“院,院長,您還好嗎?”
他一站起來,便引來了兩位孩子上前,蘇晝能看出,無論是伽沙還是洛亞,都是真心關心自己的。
面對這純粹的善意,蘇晝自然不會毫無回音,他哈哈笑了一聲,然后便伸出手,一手一個,將他們都抱了起來。
這具軀體起碼一米九零向上,兩米多都不是不可能,兩個孩子都只有他腰那么高,蘇晝自然輕松將他們一手一個夾在腋下,轉了兩圈:“瞧,這自然是完全好了!”
“哇!教授快放我下來,您剛剛醒來,不能劇烈運動!”
“好高,好高!”
灰色的防寒服,再加上一件黑大衣,笑呵呵地將兩個孩子放下,蘇晝活動了一下手腳,又發現一個奇怪的地方:“奇怪,我的手被燒傷了?”
“手掌這里顯然是不久之前觸碰了極其灼熱的事物…有著明顯的燒灼起泡現象。”
“有意思,這應該是和我前身之前在地底挖掘出的那個‘金屬棺槨’有關…甚至,我前身的壽命,死亡的原因,都和那個棺槨有關。那玩意灼燒了我的手,吸取了我的壽命,讓我回來后奄奄一息,緊接著便死亡。”
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蘇晝不禁輕笑一聲:“看來的確是我的同位體——到哪里都會有大事件相隨。”
“正好,讓我看看這個世界的情況究竟如何。”
如此想著,蘇晝本想著再收集一下情報,比如說用般若之書推演一下伽沙和洛亞兩個親近者的情報,再次獲取一些埃安世界的信息。
但是,就在兩個還在還在為他的蘇醒而歡呼雀躍時,蘇晝卻突然轉過頭,看向房間的門口。
古遺跡中有不少分開的房間,探索隊分別居住在不同的房間中,平時也不見面,只有每天吃飯的時候會聚一聚,商討一下一天探索的結果,看看有沒有找到其他出去的路徑。
現在已經過了中午,距離晚飯時間還早,本來不應該有人前來拜訪。
可蘇晝卻察覺到,有一個刻意放緩腳步,聲音輕微無比,幾近于的人,正悄無聲息地靠近自己所在的房間。
“這個步寬,還有腳步…是女人?”
瞇起眼睛,角膜的渾濁逍遙變得清澈還需要一段時間,但蘇晝的靈魂已經將對方形態勾勒了出來。
“不要躲躲藏藏,面對一個老頭和兩個孩子,這么鬼鬼祟祟像話嗎?”
毫無遲疑,用仍然嘶啞,但卻沉穩的聲音道,蘇晝甚至沒有刻意抬起眼皮:“門口的女士,你來這里想要干什么?”
能感應到,門外的那個身影突然一頓,她似乎是思考了一會,然后便自然地邁步,來到房門口。
“葉蓮娜阿姨?”
看見出現在門口的對方,洛亞下意識地開口講出對方的名字。
不過名為葉蓮娜的女士并沒有在意洛亞的聲音。
“怎么可能…”
站在門口,她只是用一種莫名震驚的目光,看向身形雖然蒼老虛弱,但的的確確活著,血液正在脈動的身體——在親眼看見的瞬間,她的瞳孔甚至下意識地縮緊,根本無法抑制。
“斯維特雷教授,你不是已經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