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京直飛漢城只需要兩個小時左右,千原凜人第二天下午出發,傍晚就抵達了韓國,而帶領隊伍中,除了他的秘書、翻譯外,還包括了他女朋友和三個弟子——美千子和近衛瞳糾纏不休,堅持要盡到弟子的責任,在師父出遠門時一路服侍。
千原凜人用屁股思考也知道她們這是在扯蛋,但他在家里通常是很好說話的,根本兇不起來,外加被她們吵得腦仁疼,后來想想讓弟子們開闊開闊眼界也不是壞事,便勉強同意了,甚至考慮到帶了美千子和阿瞳去,要是不叫上三弟子圣子,有可能讓她覺得隱隱被排斥了,最后干脆把她也帶上了。
這應該對她也有好處的。俗話說得好,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多去遠方看看,多感悟一些不同的生活和人物,對她這個有志于當編劇的弟子來說,也是很好的積累。
等他們在金浦國際機場一出海關,就受到了sbs的熱烈歡迎,先是舉行了接風宴,sbs高層盡皆出席,隨后發現他還帶了家屬,馬上就很有眼力地把住宿地改訂到了威斯汀朝鮮酒店——五星級的大酒店,位于漢城的繁華區域,但鬧中取靜,隔壁就是朝鮮王宮,無論是休閑娛樂還是游覽景觀都極方便。
等宴會結束后,時間已經頗有些晚了,但近衛瞳、美千子還是極興奮,先是在超大的豪華套房里轉悠了一會兒,然后就跑到大套房的觀景陽臺上開始觀賞漢城的夜景,而寧子也饒有興趣的在窗口眺望遠處,不時和圣子說笑幾句——這是能看到朝鮮王宮的一角,還能隱隱看到冠岳山的黑影,她們倆都喜歡文化古跡和自然景觀。
她們興高采烈,千原凜人也跟著高興。他這個人對生活質量要求不太高,身邊的人開心快樂了,他對生活也就滿意了——只有事業才完全屬于他。
寧子她們四個就是來玩的,沒什么正事,但千原凜人有,次日起床后,他就直接帶著手下們按約定趕往sbs。
先干正事,要是有空的話,再陪陪女朋友,反正他是陪著女朋友到漢城來了,應該也能算五好男友了吧?
sbs是歷經兩次改組重建而成的,辦公地點相當分散。行政本部在北闌洞,理事會也在這里,而負責整體放送的tv本部在木洞——洞是韓國的行政區域劃分,相當于曰本的町或華夏的街道小區。
音樂類節目則在登村洞,像是打歌舞臺什么的都在這里舉辦。電視劇局、綜藝局、教育節目局、幼兒節目局等,則都在漢城衛星城一山市的sbs制作中心——新建的,應該是考慮到占地面積太大,在這兒建設相對市區成本較低。
負責和千原凜人對接的負責人是tv本部的一名常務理事,昨晚接風宴上見過,名叫樸賢明,四十多歲,有著傳統韓國人的長相,大餅臉和細眼睛,態度倒算是殷勤。
雙方在大門口互相問候后,千原凜人都準備往里進了,但樸賢明一側身,又給他介紹道:“千原理事,這位是本社的顧問監事金秀美小姐。”
千原凜人微微詫異,剛才問候的話都是他帶的翻譯翻的,這位女性站在樸賢明的身邊,他還以為這是sbs方面的翻譯,沒想到是位監事——韓國大型公司的職級,一般是專務理事、常務理事,顧問監事、部長、代部長、次長、室長這么排的,這女性還沒到三十歲就坐到了本社顧問監事的位子上,估計背景不凡。
而且她出現在這里,應該是代表sbs本社過來觀察情況或是監督工作的,不過千原凜人也沒放在心上。雙方交易已經達成,他自然會遵守契約精神,沒打算敷衍偷懶,盡最大可能幫著sbs提升收視率,那有沒有監工一個樣。
他只是打量了一下金秀美,看她五官姣好,身材婀娜,頗為靚麗,有點懷疑對方整過容,但嘴上很溫和地笑道:“金小姐,你好,這段時間要承蒙關照了。”
金秀美也不等別人翻譯便輕輕鞠躬,用頗為流利的日語答道:“哪里的話,是我們勞您費心了。”
樸賢明在旁笑著解釋道:“千原理事,金監事是梨花女子大學畢業的高材生,也在京都大學當過交換生,日語很流利,本社特別指名她過來的。”
千原凜人笑著點了點頭,也沒對此發表什么意見,直接便在樸賢美的引路下往里進,而他一踏進sbs制作中心的大門,氣場瞬間就變了,溫和的笑意慢慢斂去,腰板挺直,神情認真,眉毛略微往下壓,眼神也銳利起來,就像食肉猛獸踏入了叢林,只是站在他身邊都覺得有點令人發冷了。
原本臉上帶著矜持微笑的金秀美也恍了一下神,步子竟然停了一下。
之前千原凜人風度翩翩,年輕又溫和,她還以為這是個學者型的人物,還在奇怪這樣的人也許會是個好作家好編劇,但怎么混成制作局局長的,現在有點懂了——這家伙身上的氣場好強勢,給人一種天生就該說了算的奇怪感,難怪短短四年間就在曰本闖出了若大的名聲。
果然人不可貌相,盛名之下絕無虛士…
樸賢明也怔了一下,有點適應不能,走了幾步路感覺千原凜人換了個人,但他馬上反應過來,開始給千原凜人介紹行程安排:“千原理事,我們這邊打算先請您給制作中心的全體員工做一次演講,然后中午是我們制作中心的歡迎餐會,飯后您可以略為休息一下,我們再…”
千原凜人左右觀察著環境,擺了擺手輕聲道:“樸代表,這些繁文瑣節就不必了,我不是來做客的。如果不介意,請給我sbs改組后所有的收視率報告,以及人員、設備、預算等構成情況報告,我想先看看這些。”
他自己也調查過,不過現在網絡還不算發達,搜集到的資料七零八碎根本不成體系,而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和kbs、mbc開戰前,先仔細了解一下sbs當前的情況很有必要。
樸賢明有些遲疑,這都是已經安排好的流程,突然改變不太合適,但真說直接否決千原凜人的意見,又莫名感覺有些難以說出口,卡了七八秒才勉強說道:“這個…我馬上讓人去準備,但至少也和各局的pd們見個面認識一下吧?”
千原凜人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倒是沒堅持自己的想法,直接笑道:“那就先和pd們見見面,大家交流一下。”
pd是韓國節目組中的最高職位,一般也可以叫導演,但實際上是制片導演的混合體。這應該就是sbs制作中心的骨干力量了,就和制作局一般認為制作人才是最靠得住的精英力量一樣,混個臉熟也有必要。
他答應了,樸賢明莫名其妙竟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連聲道:“我馬上安排,我馬上安排。”
千原凜人輕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接著不動聲色的四處打量,走馬觀花。sbs應該資金很充沛,這制作中心修得很氣派,真論硬件條件,比關東聯合強出幾街——曰本電視臺是一家比一家破,基本就是按歷史悠久程度排名的。
一路看著,越看越覺得sbs挺富裕,直接放了九成心。
資金只要沒多大問題,別的他不怕。
原本在禮堂舉行的公開演講取消了,聚餐也被取消了,pd們有些摸不著頭腦,還以為千原凜人不來了,沒想到很快就見到了他——千原凜人打算順便參觀一下制作中心,干脆一個局一個局看了起來。
韓日兩國電視臺的組織構架其實差不多,就是名稱換了換,關東聯合的電視劇部門就對應著sbs制作中心的電視劇局,其他部門也類似,而電視劇普通投資大,耗時長,創作要求高,往往被視為一家電視臺的招牌,他第一站就是去的電視劇局。
不過,他剛在會議室上首客席坐下,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頭。
之前可不是這樣的,昨晚sbs本社的高層都很熱情,tv本部的高級干部們態度也可以,但到了這些一線pd身上,就感覺不到任何歡迎的意味了,望過來的眼神都充滿了審視,甚至有人還夾雜了一點淡淡的敵意。
千原凜人對此也理解,sbs本社把他找來,已經說明對制作中心很不信任了。換句話說,也就是sbs的高層覺得自家pd們實在太無能,做出的節目不好看,無法得到觀眾的喜愛,必須做出改變——誰被人覺得無能,估計都高興不起來,這幫pd們有這種反應實屬正常。
果然,電視劇局局長還沒說完請千原凜人多多指導工作的場面話,有人就開始表示不服了,先是陰陽怪氣地說了幾句,接著就展現出一派桀驁不馴的作派,開始和局長爭辯起來,橫眉瞪眼,聲調極高,看著樣子就讓人不痛快。
作為華夏的近鄰,亞洲一度的文化輸出強國,千原凜人對韓國的民族特性還是有點了解的。
古朝鮮國土狹小,可以說一聲標準的窮山惡水,自然環境相當惡劣,讓這里的人一代一代慢慢培養出了堅韌固執的本性,比如韓國的國花就是“無窮花”,學名木槿,開了謝謝了開,無窮無盡,花語就是固執和堅韌。
但同樣是因為地理原因,這塊土地在古時候交通和信息都極其不發達,讓固執堅韌慢慢就發展成了傲慢自大——井中之蛙一樣的性質,就認自己的死理。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里人都普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等到了現代韓國,成了個半島國家,國土更加狹長窄小了。有任何風吹草動,瞬間就能傳遍全國,而且還有很大的戰爭壓力——韓國幾乎談不到戰略縱深,頂多吃兩次大敗仗就得集體完蛋。
因此,就算在普通事務上,韓國民眾也有著極強的危機感、不安感和焦慮感,體現在行為舉止上,就是急躁——干什么都很急,十分短視,非常希望畢其功于一役,為此不惜耍花招、作弊和當無賴。
就像是sbs高層的腦回路一樣,電視臺發展都需要一個漫長的積累期,就算關東聯合,從前身算起也有二十多年的歷史了,但sbs的高層偏偏就是急著出成績,才三四年不順利,就為此不惜花費大量代價把他弄到了這里來——其實沒他sbs也能發展起來,五六年后借著mbc內訌和大罷工,sbs得到了大批有經驗的人才和觀眾,基本也就穩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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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典型的急躁,不想踏踏實實好好積累,只想投機取巧。
當然,這急躁也不全是缺點,像是韓國也受到了金融風暴的摧殘,但跨得快,恢復得也快,后世更是憑著投機取巧在國際上占了不少便宜,特別是在體育賽事方面拿了不少榮譽,很是全民自豪了一陣子。
現在眼前這一切,也更是韓國特色的體現,顯得桀驁不馴的那位語速越來越快,雖然是在爭辯,但真的很像在吵架,而且表情也越來越欠揍,顯得十分失禮。
放在華夏,就算再不滿基本也不會當著客人的面這么辦。放在曰本,面對強者至少會表面恭敬,甚至會跪下獻媚,然后再暗中尋求下克上,但到了韓國,一遇到點事就激動了,馬上就要抗議,排斥的意味十分明顯。
這事只能說一個國家有一個國家的特色,這些pd估計也清楚抗議了沒用,但就是要橫一下,表現一下自我,展現一下強硬的精神,不然就不爽快——其實沒發展到集體剃頭明志、切小指表態抵制、自焚示威,已經算給客人留了面子了。
千原凜人默默聽了一會兒,但越來越聽不懂了,他現在也在自學韓語,不過目前只到日常問問廁所在哪的水平,還不如寧子和美千子。至少寧子接受過的家庭式的精英教育,能說四國語言,美千子也在小時候受過漢、韓、英等多國語言培訓,寫不太行,日常對話都能湊合。
他直接向邊上的翻譯低聲問道:“他們在說什么?”
關東聯合的翻譯有些遲疑,這幫傻呵呵的pd不知道千原凜人的吃人本性,他做為關東聯合的員工可以知道的一清二楚,更何況在嚴格的等級差下,他也不敢向大boss說一些無禮的語言,哪怕是轉述都不太敢,而坐在千原凜人旁邊的金秀美接話了,委婉道:“那位是宋有賢室長,他在代表一部分pd質疑您。”
千原凜人感興趣起來,轉頭笑問道:“質疑我哪方面呢?”
金秀美表現氣度不錯,表情很平淡,或者可能日常生活中已經見慣了這種如同吵架的辯論,低聲答道:“主要是兩方面。一方面是有些質疑您的年紀和資歷。在我們國家,成為一名‘創意編劇’至少需要從業十年以上,‘結構編劇’也需要從業五年才有資格,但您…”
千原凜人點了點頭,原來我這年紀和資歷放在韓國只配在劇組打雜,別說指導別人了,當頭頭都不行。
他能理解,第一線的工作者往往都很計較這些東西,比對身份高低更重視,更何況他還是個外人,也不是這幫pd的直管上級,更不是sbs的高層。
他又接著笑問道:“那另一方面呢?”
金秀美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看他絲毫沒有發脾氣的意思,心中有些驚訝,但面上不動聲色,微笑道:“另一方面就是在質疑您是外國人的身份。宋有賢室長認為您絲毫不了解韓國文化風俗,也不了解韓國觀眾的喜好,雖然他也認可您在曰本取得的收視成就,但在這種情況下,他覺得您的指導絲毫沒有意義,并不能帶來多大幫助,甚至說不定有害。”
千原凜人再次默默點頭,感覺這一條多少還有點道理,又看了一眼“辯論”現場。
本社派來的金秀美坐在他身邊,明顯沒有插手的打算,應該只是個觀察員;
tv本部派來的樸賢明在那里打圓場,偶爾訓斥兩聲,要求宋有賢等pd老實一點,而電視劇局局長則有些氣急敗壞,但應該不是認為宋有賢這幫pd們說得不對,大概只是覺得在本社以及tv本部的高級干部面前管不好手下,有些丟臉。
有點意思,這份臨時工作好像沒有想象中那么好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