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婆子雖然在外面叫罵了半日,口口聲聲喊著等老四醒了就讓他休了杜彩珠。
但季連樘真要休妻,她反而遲疑了。
“老四,娘知道你受苦了,你再忍忍…”
“娘!那杜彩珠就是個活夜叉,兒子都要被她打死了,你讓我怎么忍!”
康婆子往窗外面看了眼,壓低聲道“不看別的,咱總得把那二十畝地弄到手再說,不然你還咋考秀才?”
原以為那二十畝地的地契是跟著嫁妝一塊過來的,杜彩珠不給看沒關系,地總是季家的吧?
康婆子就打算去巡邏一下。
她故意扛著鋤頭去問杜彩珠,陪嫁的地在哪片地界啊,她也好去除除草、收拾收拾之類的。
杜彩珠卻道,地契并不在她那,她爹說了,等生下孩子,再把地劃過來。
康婆子當時氣的臉都青了,摔了鋤頭站院子里指桑罵槐了半日,罵完就催著季連樘勤快點,她要早點抱孫子。
“還有,那杜老財一大把年紀,眼瞅著也沒幾個年頭可活了,就杜彩珠這么一個獨生閨女,等他兩腿一蹬,偌大的家業還不都是你這個女婿的?你就再忍個幾年,等家產到了手再休…”
她一口一個人家活不長,也不想想,杜財主今年滿打滿算也才五十幾,且有得活呢。
不提這個還好,提起這個,季連樘更是一臉悲憤。
當初就是因為康婆子說,杜彩珠嫁妝豐厚可以供他繼續讀書,杜家的家財將來也都歸他繼承。
若不然他如何會折身屈從于那樣一個粗鄙不堪的女人?
可是他們都被騙了!被杜家騙了,被杜彩珠騙了!
“根本就沒有陪嫁的二十畝!”
康婆子眼一瞪“咋就沒有了?議親的時候說的好好的,她杜家敢不認賬?!”
“不是不認賬,是有也不會給杜彩珠!你去西莊仔細打聽打聽,那杜老財正月里得了個兒子!家財自然是留給他那兒子的,哪里會有我的份!”
康婆子不敢信自己的耳朵——杜老財有兒子?
這咋可能?
幾十年就得了個閨女,這老都老了,突然蹦出個兒子來?
“你聽誰說的?這事也太沒譜了,你那岳母多大年紀了,還能生的出來?”
“誰說是我岳母生的了?”季連樘掙扎起身,“幸虧我這回去了春意樓,你是不知道,原來…”
要說杜老財這人,摳門摳的遠近聞名,但有一宗好也遠近聞名,那就是對老妻一心一意,沒有花花腸子。
就算老妻只給他生了個閨女,也沒說納妾什么的。
幾十年都這么安安泰泰過來了,偏偏去年談生意去了趟春意樓,偏偏席間還喝多了酒,結果就出了岔子。
春意樓里的姐兒都看不上他這個糟老頭,一身土味不說,就算有倆錢,也不過是個鄉下土財主,陪陪酒說說奉承話可以,沒人去打什么歪主意。
和菱花交好的一個小姐妹翠枝卻是個有遠見的,打聽清楚杜老財家里的情況后,趁杜老財微醺,伺候了他一夜。
兩個月后,這翠枝就鬧上了杜家,說她懷了杜老財的種。
這翠枝是清倌人,還沒開始掛牌接客,頭一個跟的男人就是杜老財。她現在有了身子,孩子的爹那就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
杜老財那晚,醉是真醉,但還沒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不然也不能成事。
正是因為記得些細節,他才無從抵賴。
翠枝贖身進了杜家門,杜老財那老妻就被氣倒了,終日不吃不喝。
杜老財跪在她床頭發盡毒誓,說留子不留母,等翠枝生下兒子,就把她遠遠送走。
可還有句話叫食髓知味。破了戒的男人,再想回頭,是不能了。
他即便在心里壘上再高的墻,也是中看不中用的虛勢,女人只需輕輕一個手指頭,就能擊潰他的全部防線。
杜老財自問,若沒碰過別的女人,他守著老妻一個也能過一輩子。
可碰過了、嘗過了,尤其對方又是個嬌嬌俏俏的美人,還百般主動的投懷送抱…這讓人如何硬的下心腸?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更何況還不止一日。那翠枝不愧是青樓出來的,即便懷著身子,也有的是法子伺候男人,伺候的那叫一個殷勤。
就這樣,杜老財懷著對老妻的愧疚,背地里又暗暗和翠枝通著款曲。
今年正月,翠枝生了個大胖小子。
香火有繼,杜老財老懷大悅,他開始越來越多的留宿在翠枝的院子里,再也不提留子不留母的事,對老妻的愧疚之心也日漸淹沒在了天倫之樂里。
就連曾經的掌上明珠,也在翠枝的枕頭風里,日益生了厭煩之心,這才會匆匆將她打發出門。
眼見著杜家已經在自己掌控之下,翠枝得意啊,免不了要跟曾經的小姐妹炫耀一下。
兩下一碰頭,菱花可不就知道季連樘娶的是誰了?
她本來是不想見季連樘的,可季連樘揣著銀子來的,她也已經掛牌接客,陪誰不是陪?索性就留了他一夜。
睡覺是其次,主要是為了聽那杜彩珠的樂子。
聊著聊著,不可避免的就聊到了翠枝身上。
菱花話里透著掩不住的艷羨。杜老財人雖然磕磣了點,但翠枝到底是上了岸,被男人寵著縱著,還不用看正室臉色,如今又生了兒子,后半生也有了靠頭。
她還告訴季連樘,當初杜老財贖翠枝,被老鴇敲了好一筆竹杠。
翠枝有個弟弟,喜歡賭錢,翠枝就是為了替那弟弟償還賭債,才被家里人賣進樓里的。
從去年到今年,翠枝從杜老財那不知道要了不少錢,全都給她弟弟拿去賭了。
杜老財之所以被叫做財主,少有人稱他員外,就是因為他雖有些家產,但跟那些家底深厚的員外比還差著一大截。
如今又多了個一心往娘家扒財的翠枝…聽說名下的田已經賣了不少,沒賣的也都是翠枝兒子的,跟杜彩珠可沒關系。
季連樘一聽,怎么能不受刺激?這才從溫柔鄉里抽身,一進家門就要休妻。
晴天一聲悍雷,康婆子被震癱在了地上。
“那,那這杜彩珠,不是白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