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抱著阿爹的胳膊,撒起嬌來了,都快長得同阿爹一般高了,羞也不羞”,謝景衣聲嬌體軟,像是山澗清泉。
若是當年,謝景衣定是要同她互損八百回合,可如今,她只眼巴巴的看著門口,等著阿娘同阿姐進門。
“你們兩這一見面,就嘰嘰喳喳的,吵得阿娘腦仁子疼。囡囡可好了些?”說話間一個穿著絳紫色長裙的婦人走了進來,雖然孩子們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了,但是翟氏的臉上,還是連細紋都找不出幾根來。
謝景衣多年之后,都一直感嘆。
熙寧元年臘八節,簡直就是他們一家人人生的分水嶺。在此之前,翟氏出身富裕,夫君敬重,子女孝順,上無長輩欺壓,下無妾室煩人,先吃完了這輩子的糖,凈剩下苦楚了。
翟氏左手邊一副儒生打扮的少年郎,是謝景衣唯一的兄長謝景澤,他前兩年中了舉,正在臨安城里的山楓書院里讀書,平日里都住在書院里,也就是今兒個臘八放了假,這才回來。
右手邊是一個穿著杏色長裙的少女,她生得一張鵝蛋臉,像極了翟氏,看上去就眉眼溫順,溫良恭儉,正是謝景衣的長姐謝景嫻。
謝景衣眼睛暖暖得,她吸了吸鼻子,“原就是一點小咳,喝了些暖暖的粥,又被這火烤著,已經好了許多了。”
見謝保林同翟氏都沒有提及今日永平侯府登門的事情,謝景衣在心底里暗自松了一口氣,想來那王婆子已經不在她家門口站著了。
翟氏伸手摸了摸謝景衣的額頭,靠著她的旁邊坐了下來,盆子里的火燒得旺旺的,映得屋子里有些泛紅。
謝景澤姐妹也都就近落了座,青萍忙倒了茶水來,又悄悄的退了出去。
謝景衣只覺得心中腫脹得很,她竟然有些記不清,早年在臨安的時候,因為一家子人很難聚在一起,每次謝保林同謝景澤回來的時候,他們便會一家子這樣團坐著,說說家長里短的閑話。
平淡而又幸福。
翟氏看上去十分的高興,嘴角不停的往上翹著,連茶水都來不及喝,便說道,“今兒我可遇見好事了。之前在廟里,遇到了徐通判夫人,你們可還記得?”
謝景音一聽,促狹的看了謝景嫻一眼,然后對著謝景衣擠眉弄眼起來。
謝景嫻俏臉一紅,低下頭去。
“可是大姐姐有喜事?”謝景衣驚呼出聲。
說起來,上輩子她們去了京城不久,尚且在孝中,永平侯夫人便做主,將謝景嫻嫁給了一個姓文的舉人。面上說謝景嫻今年已經十六了,等孝期過了再談婚論嫁,耽誤了花信。
可后來才知曉,那文舉人的祖父同永平侯相識于微末,說好了長子長女結親的,但都不合適,這個親事便落到了孫女一輩的頭上。
那會兒剛去京城,無依無靠的,全都是祖母說了算,等搞清楚了門道,謝景嫻已經嫁做文家婦了。
文舉人屢試不第,家境貧寒,文母又是個厲害角色,只可惜了謝景嫻。
現如今,謝景衣比翟氏,更急迫的想為謝景嫻尋一個好人家。
翟氏的喜悅收斂了幾分,搖了搖頭,“也算不得準。先頭徐夫人托人透過口風,說是瞧中了我家嫻兒。我瞧著那徐子寧人品端方,又是景澤的同窗,知根知底的,自是愿意。不過我們是女方,答應得太過痛快,未免掉價。”
“這一端著,京里頭傳來消息了,說徐通判年后要調入京城了,我這一聽,就知道這親事黃了。都是做母親的,將心比心,徐家做了京官,去那里選媳不遲。果不其然,數月都沒有消息。”
謝景衣聽得一驚一乍的,也虧得翟氏能藏事兒,她上輩子壓根兒不知道有這么一遭。
“可今兒個在山廟偶遇,徐夫人親自給嫻兒下了帖子,說過幾日要辦冰魚宴,請嫻兒去耍。若是沒有先前一出,我自然不會多想,可如今…徐夫人為人厚道,若沒有那個心思,自然會避嫌,何必特意提嫻兒的名諱?”
翟氏說著,一把握住了謝景嫻的手,“我的兒,雖然阿娘瞧那徐子寧頗為滿意,但是要嫁人的你,得你自己愿意才行。”
謝景嫻已經紅到了耳根子。
翟氏瞇著眼,掃了一眼看好戲的謝景音同謝景衣,笑道,“你們也莫要看你阿姐的笑話,等到你們說親的時候,阿娘也這么問你們。一輩子啊,長著呢,若是同那不合適的人在一起,簡直是啞巴吃黃蓮,苦到心眼子里去了。”
謝景嫻咬了咬嘴唇,搖了搖頭,“阿娘,我不知曉。”
翟氏開明,但她們待字閨中,見過的外男太少,壓根兒不知道什么樣的人,是合適的,什么樣的人,是不合適的。
謝保林看了看三個女兒,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將茶盞擱在了一旁的小桌子上,“你們阿爺啊,是走南闖北,見過大場面的,那會兒他曾經問過我同你們大伯一個問題,他說,我的兒,你這輩子想做什么?”
“我先說的,我說我想做官,這樣一家子人,都不會被欺負了;你大伯后說,他說他想種地,我若是去做官了,日后定是要往京城走的,那你們阿爺阿娘,家中祖墳誰來看顧?他想做這個。”
“現在阿爹啊,也想問你們這個問題。等你們回答出來了,就知道日后要嫁什么樣的人家,做什么樣的事了。景澤也說說。”
謝景澤眼睛一亮,“阿爹,兒想金榜題名,像阿爹一樣,做個好官。”
謝景音咬了咬嘴唇,又咳了好幾聲,方才小聲說道,“阿爹,我想嫁高門大戶,這樣就可以給哥哥撐腰了。”
謝保林并沒有笑她癡心妄想攀高枝,反倒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看向了謝景嫻,“嫻兒呢?”
謝景嫻愣了愣,苦笑道,“我沒有什么大志向,平平淡淡就很好了。”
謝保林點了點頭,又看向了謝景衣。
謝景衣站了起身,挺了挺胸膛,終于輪到她了。
“我想成為一個一手遮天,震驚朝野,青史留名的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