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三月初五,這個日子很普通,但整個淮南卻籠罩在了綿綿細雨之中,每天都會起上一層大霧。
這有好有壞,只是對于如今盤踞在淮南而實力不雄厚的李重進而言,是個好消息。
“老爺,嶺南的船到了,今個比上次還豐盛些,兵甲器械很多,只是有的染了血,還有許多殘缺的,他們說就送與我們了,我看了看,修一修還是能用的!”
一個中人快步地走了進來,是李重進節度度的幕僚之一,目前掌管與嶺南的接觸,他身上有些被淋濕了,文人身體脆弱,說話時還打著寒顫,都不怎么利索了。
“早就聽聞了,兩個唐國打了一仗,都說對方是偽冒的,真是可笑啊!不過,嶺南卻勝了,這些軍械或許是唐國的,李璟老兒淪落如此地步了,還是先帝的功勞啊!”
李重進冷笑一聲,慢慢地又陷入了回憶之中,當時大周是多么的強大,三打南唐,獲得淮南之地,自己也與之榮焉,享受著恭維與富貴,而不是如今這般處心積慮地練兵,時刻擔心被東京的禁軍割頭殺掉。
作為曾經的禁軍頭領,李重進對于禁軍是非常了解的。
“怎么,這雨還沒停嗎?”
“今天早上飄了一陣雨,現在淅淅瀝瀝的到下起陣仗來。不過春季的雨,還是不如夏天來得急,只是慢慢地下又連綿不絕,著實惱人!”
幕僚臉上卻帶有喜色:“連綿春雨,地上泥濘不堪,禁軍肯定不會出動了!”
三月的天氣,坐下來不動了許久,聽聞這話,李重進感覺有些冷了,隨即命令丫鬟火盆燒大一些,身軀這才暖洋洋的,舒坦極了。
他剛才一直在書房里坐著,正在慢慢翻閱一些舊的軍令公文存檔,都是關于淮南的,他對于自己手底下的軍隊也有些懷疑。
“嶺南這邊的軍械運來的比較多,那么糧草就少了,在這青黃不接的時刻,可不能有一絲馬虎!”
李重進忽然又打開窗簾,吹著春季的冷風,而另一邊,火盆又燒的旺盛,這種冰火兩重天的感覺,實在是暢快,他的大腦也越發的清醒起來:
“如此天氣,想必百姓出行不易,必然難解決溫飽,招兵的工作應該能簡單些!”
“軍械如今比較充裕,只是之前那種用百煉鋼的打造的刀劍確實厲害,但價格確多少數十倍,庫房也差不多被其搬空了,也只讓三千人組裝起來,難,難…”
“你與嶺南多接觸一些人,能收買的就收買下來,尤其是之前那種尖銳的兵器,多采購一些!”
冷靜了些許時間后,看著瑟瑟發抖的幕僚與仆人,李重進這才關起窗,在火盆旁烘烤起來。
“是!”幕僚組織了一下語言,這才繼續說道:“那些鄉紳們似乎察覺到什么,如今都花大價錢上嶺南這邊的商船,這些時日,跑了數百家了!”
“走了也好,不用管他們,也算是我鎮守淮南,為百姓做的最后一件事吧!”李重進嘆了口氣,聲音比較沉寂:
“既然都走,就把他們留下的東西全部變賣了,無論是土地還是商鋪,都賣了,那些嶺南人想買也可以!”
“變賣的錢財,都去收購糧食,吳越,南唐,乃至于南平,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糧食!”
抬起頭,李重進一臉淡然之色,問道:“還有什么事嗎?”
“嶺南的陳揚求見,還說與老爺您帶來一些禮物!”幕僚繼續說道。
“哦?那個膽子很大的商人,讓他來見我吧!”李重進腦海里立馬想起那個給予自己提示的嶺南商賈,心中瞬間一驚,上次的消息本來就不小,今次恐怕會更大吧!
整理好心情,李重進甚至對見到這個商人有些緊張。
“見過李使君!”陳揚昂著頭,一步步地走了進來,身上沒有一點商人的自卑,他現在可是皇帝的特使,對于一個地方節度使,而且還是叛軍,信心滿滿。
“上次送去祝賀貴國國主的禮物,不知道是否滿意呢?”李重進問道。
“使君的禮物,圣人非常滿意,對于貴我兩方的合作,是有極大的促進的!”
陳揚一本正經的說道,天知道這是怎么個促進法!
而李重進則理解為這次運送過來的大批軍械,點點頭,說道:
“不知貴使還有何指教,平日里的交易自當有手下人辦理!”
“這件事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陳揚頗為調侃地說道:“當然,在我看來,對于使君您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哦?”隨即,陳揚遞過來一封信,上面寫了他的特使,也就是聯絡上黨的昭義軍節度使李筠的親信幕僚翟守殉,他在北上的途中突然拐了一個彎,并沒有去往上黨,反而來到了繁華的東京。
信件上詳細地介紹了翟守殉在東京見了那些人,然后又受到什么獎賞與封賜,以及接受的命令。
“讓我養威持重,未可輕發?”李重進瞬間大怒,但還沒有失去理智,畢竟是自己的親信幕僚,不可能因為旁人的一封書信而處罰,還需要驗證一番。
“沒錯!”陳揚看著這位軍事不錯而志大才疏,且目光短淺的節度使,嘆了口氣,說道:
“如今趙匡剛登上皇位,禁軍尚未完全控制,東京內外還比較混亂,不知有多少異心之徒,所以上黨的李太尉才秣兵厲馬,或許過不了多久,就會行動了!”
上黨的李筠眼光比較尖銳,一眼就看穿了東京的虛實,在宋國最虛弱的時候準備叛亂,政治眼光可謂毒辣。
“若是李太尉孤軍奮戰,很大可能被趙匡殲滅,而使君卻按兵不動,這將極大的震懾四方的軍鎮,樹立真正的朝廷威信,到時候,使君不僅將面對中央的禁軍,還將面對各地軍鎮的精銳…”
雖然話沒有說完,但李重進已經完全能夠想到之后自己全家處斬的境況,臉色瞬間發白。
“老爺,翟先生回來了!”這時,有仆人匯報道,而一旁的陳揚則抿嘴輕笑,他早就算好了時辰,如今一看,確實恰到好處。
“讓他過來!”憋著怒氣,李重進沉聲道。
“見過使君!”翟守殉好奇地看了一眼這個商賈,但依舊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
“先生北上月余,不知太尉那里如何了?”李重進勉強笑了笑,問道。
“李太尉這邊也是同意,但時間卻是未定,畢竟太倉促了,畢竟中原禁軍著實兵精將廣!”
翟守殉確實懂得李重進,知曉這位使君最怕的就是禁軍,所以故意提到,只是他確實看到了一絲憂慮,但為什么滿是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