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的時候,未能盡好天子的責任!我死的時候,當以我血,凝聚天下的人的心!”天子高舉“帝劍”承影,仰首天空,“那一刻,我才真正地是,大周天子!”
他的眼睛明亮,沒有決意赴死的人的戾氣,卻像是少年人的眼睛那樣充滿了渴望。
“也許…他真的明白他該做什么了吧?”梁謀想。
“你們愿意,追隨這樣的天子,去做一番功業么?”天子淡淡地問。
寂靜,無人回答,兵卒們抬頭看著彼此。他們只是些老弱病殘,原本只是要一輩子守城門混口飯吃,從沒有想過自己要被卷進什么國家大事中去。對一群原本該憋屈地老死在床上的人來說,在飛黃騰達或者為國盡忠的路前,根本不敢選擇。
“愿意跟隨我的人就來,害怕的人回去,好好睡一覺,擋我路者,斬立決!”天子揮劍,“前進!”
兵卒中自然而然地裂開一條道路,供天子的車駕通過,禁衛們的長戟在車駕兩旁護衛,閻隋根本沒有半點接近的機會。
梁謀默默地眺望天子挺拔的背影,又看著自己腰間的長劍。
“臣閻隋!自命忠臣,為救駕而來,勸不住陛下,就當為陛下殺敵!請以臣為前驅!”閻隋站了起來,這個粗豪的男人兩條濃眉飛揚。
“閻隋你傻了么?”楊季白吃了一驚,壓低了聲音,“劫駕!劫駕!去沖申公府,你十個閻隋也沒用的!”
“楊季白,我信服陛下的話,這就是我建功立業的路。”閻隋低聲說。
“閻隋,你就是我的先鋒。破敵之后,我授你校尉之職。”天子頭也不回。
跟著閻隋,一個又一個兵卒站了起來。這些老弱病殘一個個眼睛仿佛被火把照亮了,跳蕩著動人的神采。幾百人由跪而起,挺起了胸膛,緊緊攥著軍刀的刀柄,呼拉拉地奔跑著追趕天子的車駕。
梁謀也站了起來,翻身上馬。
她剛剛坐穩,楊季白也爬上來了,這一次上馬的身手利索了許多。
“快走!”楊季白壓低了聲音,“不可久留,原來是九死一生,這回成十死無生了!”
“再見。”梁謀淡淡地說。
“什么?”楊季白一愣。
“我說再見。”梁謀回頭看著楊季白的眼睛,“我隴右梁氏,就是要盡忠勤王的,今夜如果不是你,我也沒這個機會。但我知道這種十死無生的路你是不會走的,你是聰明人。所以,再見!”
梁謀忽地一掌,按在楊季白胸前,把他推下了馬,而后拔出紫都,和兵卒們一起追逐著天子的車駕而去。跑出很遠,她回了一次頭,看見楊季白白衣飄零在細細的飛雪中,像是月光下一個空靈的鬼魂。
楊季白站在屋頂,眺望著遠處,雪越來越大了,卻沒有一片能落在他的白衣上。
隔著幾條街,忽然爆出海沸般的人聲,而后是咆哮聲、呼吼聲、馬蹄聲、金鐵交擊聲,再然后是鐵刀斬骨聲、慘叫哀嚎聲,幾百上千人的聲音混雜在一起,被風送了過來,如同聆聽著地獄。
“唉,申公鹿怎么可能沒有防備嘛。閻隋,你也只是個自負勇力的家伙,和申公鹿比差得太遠了。”他喃喃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