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雷沒料到兒子的看法竟然和自己不一樣,不由有些吃驚,問:“阿龍,你怎么會這么看?”
他有些不高興地說:“帝洛南想要當太子,唯一的可能就是帝河東現在死了。若是他身體情況良好,驟然發難,還真的可能成功。可他現在重傷難愈,武功大打折扣,已經失去了鋌而走險的機會…他怎么還能爭呢?”
潘龍笑了:“他的確是沒有這個能力了,但并不一定非要他自己出手啊。”
潘壽和潘雷豁然一驚,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你要替他當刺客?!”潘壽失聲驚呼,“你瘋了嗎!”
“爺爺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會替他當刺客呢?”潘龍笑著搖頭,“我的意思是,他既然還有一兩年的時間,那趁著這一兩年把軍方和朝廷的矛盾激化,最后慫恿軍方來個政變,應該也是可能的。”
潘壽這才松了口氣,但潘雷依然緊緊地盯著兒子,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潘龍被看得有些不舒服,認真地說:“老爹你放心,我就算出手,也絕對不會走到最前面去。他帝洛南跟我非親非故,雖然我也贊成變法,但變法就算失敗了,對我來說也不是壞事啊。”
潘雷緊緊皺著的眉頭,這才舒坦下來。
“你明白就好!”他嚴肅地說,“若是帝洛南和帝河東打起來,你恰逢其會,自然應該出手幫助帝洛南——否則反而可能露出馬腳。但帝洛南自己不動手,你無論如何不能為他出手。切記!切記!”
潘龍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唉!阿龍啊,你別怪我們啰嗦。”潘壽嘆道,“皇位更替這種事情,就算是那些九州名門、千古大派,往往也是不愿意沾染的…咱們潘家又有那個吵架滅族的大秘密…”
他沒有再說下去,只是搖頭嘆氣。
“總之,你想要管這些事,也可以,等修成仙佛再說。”潘雷最后作了定論,“只要你修成仙佛,一個人就有威懾整個國家的力量。到時候除非是帝甲子那等雄主,否則就算是‘刀帝’帝乙亥,也不敢明著跟仙佛翻臉。到那時候,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潘龍笑了。
他想起了自己前世。
小時候,父母都說“你長大了,想做什么都可以”。
等到自己長大了,才知道,其實人真正自由的,只有童年時代。
等你長大了,除了“該做的事”之外,別的一切都做不了。
人在社會上,只是一枚螺絲釘,僅此而已。
就算后來大聯邦建立,人民生活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想做什么都可以”這話,也依然只是美好的理想。
東亞區在大聯邦內部,都算是高度發達地區。而他生活的地區,在東亞區里面又算是高度發達的。相對于那些落后地區的人們,他的確有更多的選擇——他的一些朋友,甚至可以選擇去火星生活,當個外星人。
但選擇的自由程度,終究是有限的。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這道理,何時何地,都是適用的。
中元節的夜晚,似乎特別的陰沉。
今天整個九州幾乎都是陰天,處處都不見月色,只有一片漆黑的天幕。
一間密室里面,有聲音響起。
“諸位,該到下決心的時候了!”
那聲音雌雄難辨、老少不分,有些明顯無機質的沙啞,顯然是特地用法術遮掩了身份。
“什么決心?”另一個和它相似的聲音問。
“閣下既然來參加了這次聚會,就不要裝模作樣!”一個似乎年青一些的聲音大聲說,“我們冒著風險聚會,難道不就是為了應對已經近在眼前的危險嗎!你還裝傻干什么?”
“對!都什么時候還裝瘋賣傻!再裝瘋賣傻就請便吧!”
“是啊!今天大家是來誠心誠意商量大事的,玩這種上不得臺面的把戲…這是想要跟誰討價還價呢?趕走他!”
一時間若干個聲音七嘴八舌,亂成一團。
那個裝傻的人沒料到自己習慣性的一句話竟然引得群情激奮,頓時有些懵,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片刻之后,有一個蒼老的聲音說:“諸位,這彌天陣法雖然能夠遮蔽九州大陣的搜查,但時間長了難免被看出端倪。我們還是不要再浪費時間,趕快言歸正傳吧。”
這老者確有威望,他一開口,亂糟糟的局面頓時好轉,屋內一片安靜。
片刻后,還是那個年青一些的聲音說:“諸位可能還不明白情況的嚴重程度,我來說一個數字。”
他停了一下,然后說:“每年春夏都是收戶稅的時候,今年中州的戶稅比去年增加了一成有余,青州增加了接近三成。”
“便是幽州,從五月底到現在,短短一個半月的時間,已經讓今年的戶稅總額比去年增加了接近兩成。”
“大家都是懂行的,想必不用我說也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屋內稍稍沉默了一下,然后一個聲音說:“戶稅其實也就罷了,永佃、投托之類,畢竟只是小頭。但去年年底那一波商稅,大家可還記得?”
“自然記得!”
“觸目驚心啊!”
“是啊,簡直讓人不寒而栗!”
一個個聲音回答。
“僅僅中州、青州二地,就讓整個朝廷的商稅收入增加到了往年的兩倍…這背后真不知道有多少商戶滅門破家…唉!慘啊!”之前那聲音說。
“商家以十成的本錢,求一成的利潤,還要擔巨大的風險。一不小心就是血本無歸…朝廷不體恤也就罷了,竟然還往死里盤剝,我家的二十余個大掌柜,去年年底紛紛向我哭訴,說生意難做,為了維持供奉,只能動用積蓄。”
“是啊,我家的情況也差不多。”
“一年兩年倒是無所謂,長此以往,就算金山銀山也是要坐吃山空的!”
然后,又一個特別響亮的聲音說:“你們別抱怨了,論慘,誰能有我慘?我家一千三百六十二間糧鋪,今年開年到現在,連區區萬兩黃金都沒能賺到。這樣下去,我家老祖宗修煉所需的靈藥,都要出問題了!”
那聲音怒氣沖沖地說:“去年天災,本該是糧鋪大賺的機會。結果…大家都知道的,我也就不抱怨了。我本想著總不至于年年天災,今年卯足了要做一筆,結果蒼淵那廝竟然強推‘平倉法’…春夏糧荒之際,大夏各地的米價普遍沒超過六十文一斗,六十文啊!”
他幾乎要咆哮了:“去年秋收的時候,米價尚且二十三四文。這連三倍都沒到,還有沒有天理了!”
抱怨之聲又紛紛四起,很快連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