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黃淮的事吧?”嵇曾筠徑直問道。
吳慎余微微一愣,他沒想到自己剛提讓他入京嵇曾筠就猜到了是黃淮的事。
“這有什么難猜的。”嵇曾筠笑笑:“河北開決以保河南,這件事早就傳到江南了,雖說簡望川這么做也是無奈之舉,而且他不做得話其后果遠比如今更為嚴重。可作為河道總督,簡望川去職不可避免,放眼如今天下,能代替簡望川治水者寥寥無幾,而我嵇曾筠正是其中之一。”
說到最后,嵇曾筠露出一副驕傲的姿態,但不得不承認嵇曾筠的確有這個驕傲。作為水利專家,嵇曾筠在大明是尖頂的存在,而且他對于黃淮情況極為熟悉,要不然簡望川也不會特意推薦于他。
“松友兄之才小弟望塵莫及,既然松友兄已猜到了,小弟也不瞞你,此次是陛下招松友兄入京,為的正是黃淮一事。”吳慎余這時候也不隱瞞,直截了當地說出了來意,隨后略有緊張的看著嵇曾筠。
嵇曾筠略想了下,就問道:“何時動身?”
他這話讓吳慎余頓時一愣,原本吳慎余以為這件事不太好辦,雖然他和嵇曾筠既是同鄉又是同窗,但對于嵇曾筠的性格還是很了解的。
相比自己,嵇曾筠的才能可要優秀許多,而且此人一身傲骨,當年在中原被俘后,以嵇曾筠的身份和地位如果直接投明的話恐怕早就被重用了。可偏偏嵇曾筠沒有投明,甚至還主動放棄了朝廷給他的機會返回鄉間教書育人,當了這么一個夫子。
以此看來,嵇曾筠對于滿清還是有些感情的,畢竟他是在滿清出仕,又當了滿清的官員,雖說如今明已代清,這天下已經變了,但作為讀書人出身的嵇曾筠并不想讓天下人以為他是反復之人,這才做出了如此決定。
正是因為如此,蔣瑾在了解嵇曾筠的為人和性格后這才特意讓吳慎余到蘇州府跑一趟,原本是打算用雙方的關系好好勸說嵇曾筠,但至于嵇曾筠最終是否能答應別說蔣瑾了,就連吳慎余自己都沒十足的把握。
可誰想到,當吳慎余坦然相告之后,嵇曾筠居然反問他何事動身,這不等于表示嵇曾筠開口答應下來了么?
見著吳慎余略微驚訝的樣子,嵇曾筠淡淡笑了笑,開口道:“志正兄為何如此表情?”
“松友兄,原本我以為你…。”
“怎么?以為我一口拒絕,然后再把你給趕出去不成”嵇曾筠頓時笑了起來,隨后他起身走了幾步,搖頭道:“當年我的確拒絕了朝廷的安排,主動歸鄉當了夫子,可如今黃淮之事并非我個人之事,這乃天下之事,更是關系道黃淮兩岸百萬百姓的大事。”
嵇曾筠感慨道:“我嵇曾筠少年讀書,寒窗數十載,一舉中榜并非為名,而是為天下做事耳。之前的事就不提了,而今這天下大明朝廷干的著實不錯,其他的不說僅僅江南一地更不是往日可比,我雖為夫子足不出戶,但也略知一二,我等讀書人不就是愿見這太平盛世么?”
嵇曾筠的感慨不是沒有道理的,江南一地利來富裕,在滿清時期就是財賦的主要來源。
從這點來看,似乎江南在滿清時期很是重要,而事實也是如此,但真要以地方的百姓而言,江南百姓的日子并不好過,相比其他省份反而困難許多。
之所以會造成這個原因道理也很簡單,一來滿清得了天下后必然要安撫地方,但天下各省真正有錢的并不多,尤其是西北、西南等地財政收入極少,如遇到天災更是赤字。
至于江南就不同了,利來江南就很富裕,農桑發達,是朝廷主要賦稅來源之地。所以為了安撫人心,滿清時期對于江南的賦稅是極重的,江南賦稅占了全國超過一半的比例,而收上來的錢除了滿足滿清自身的需求外,其余都貼補給了其他省份。
除了這個原因外,當年南明時期江南對于滿清的抵抗也是最為激烈,這讓滿清對江南時有防備,所以也特意加重了其賦稅比例。正是因為這些原因,江南百姓日子并不好過,就連一些富商也時常被滿清階級敲詐勒索。
當年袁奇和朱怡成之所以能在江南起義,這同樣是一個原因。嵇曾筠自己就是江南人,對于江南的情況自然是了解的,而自大明復興后,現在的江南日新月異,雖然每年上繳的賦稅數額比之前還高,可這些賦稅卻并不建立在剝削百姓的基礎上。
除此之外,大明朝廷鼓勵工商,大開商貿,讓江南百姓的日子好過了許多,隨著時間的推移,其他省份同樣也得到了不斷發展,朝廷在江南的賦稅壓力更減輕了不少,如此朝廷對于江南的反饋也是不斷上升。
這些,嵇曾筠是深有體會的,他雖然心中對之前的滿清還是有些感情,可也不得不承認如今的大明無論是朝廷還是地方都遠比之前要好許多。甚至在某些方面更不是滿清能相比的,而且整個天下已有了前所未有的盛世局面,這個盛世同所謂的康熙盛世相比更是遠超甚多。
在這種情況下,一直在鄉間的嵇曾筠心態也漸漸有了改變,從一開始對大明的抵觸變成了好奇甚至親近,這些年來嵇曾筠除了教書育人外,也一直觀察著大明的施政情況,最終也不得不承認大明的確比滿清強得許多。
這一次吳慎余前來拜訪,在高興之余嵇曾筠很快就猜到了對方的來意。
黃河北岸的事就如嵇曾筠所言他已經知道了,這么大的事以大明現在的信息傳播很快就傳到了江南。對于具體情況雖然嵇曾筠不在現場,可通過只言片語卻也能推斷出一二。
在嵇曾筠來看,簡望川是一個合格的河道總督,只不過簡望川的運氣不好罷了,他的主動決堤雖然在政治上令他陷入被動,可在治河本身來看是沒有過錯的。
可惜的是,出了這么一件事簡望川去職是不可避免的,這讓嵇曾筠心中不免有些嘆息。
在感嘆簡望川的遭遇同時,在家中的嵇曾筠也思考過如果換他去治理黃淮的話應該怎么做。為此嵇曾筠還找來不少關于黃淮的資料進行分析,同時也想出了一套方案,只可惜這方案僅僅只不過自娛自樂罷了,他根本就沒想到朝廷會找到他的頭上。
而現在吳慎余居然找來了,略一詢問就搞明白了對方的確是為了黃淮一事來請自己入京,甚至就連大明天子朱怡成都要見一見他。
對此嵇曾筠心中是驕傲和自豪的,作為讀書人,作為一個有抱負的讀書人,這一身能有幾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而且嵇曾筠現在的心態和之前完全不同了,所以他才沒有拒絕對方的請求,相反很是爽快地答應下來。
“松友兄大才,其為民之心令我佩服之極,請松友兄受我一拜!”吳慎余有些動容地起身,朝著嵇曾筠就鄭重其事行禮。
不等吳慎余拜下去,嵇曾筠雙手就攔住了,笑道:“不必如此,這只是盡綿薄之力罷了。”
“松友兄…。”吳慎余感慨道:“松友兄一片赤子之心,小弟望塵莫及啊!”
“呵呵,這話就不用說了,說吧,何時可以動身”
“朝廷那邊催的急,如松友兄方便的話還請盡快北上。”
嵇曾筠點點頭,想了下道:“這樣吧,給我幾日時間,我把手上的事安置一下就隨你一起入京。對了,璜兒正是進學的年齡,我想帶他一起北上可否?”
“這沒問題,等到了京師我可推薦璜兒入學,或看朝廷安排到時候隨你一起上任也行。”對于這點,吳慎余雖然官不大可出發前蔣瑾有所交代,只要嵇曾筠同意入京一些小事都可滿足,所以吳慎余一口答應了下來。
聽到如此,嵇曾筠也放下心來,畢竟正如他說的那樣嵇璜年齡還小,正是進學的最好時候,而且他只有這么一個兒子,對于他的希望極高,這一次去京師面圣恐怕就要讓他去治河,接下來幾年甚至更長的時間不可能回蘇州的,所以他必須要把兒子帶在身邊。
既然這個問題解決了,嵇曾筠也就沒什么大問題了。他的那些學生可以交給其他人教著,至于家中收拾行李也用不了太多時間,再加上其他一些瑣事,最多三日就能出行。
定下日子后,嵇曾筠突然想到了什么,詢問吳慎余道:“此次召我入京恐怕不是召我一個人吧?是否也召了陳儀?”
聽他這么說,吳慎余心中佩服之極,當即點頭道:“的確如此,除松友兄外還召了陳儀北上,不過最終如何還得看圣意。”
嵇曾筠笑了笑,他自然明白吳慎余說的所謂看圣意是什么意思,但他卻心中絲毫不擔心。雖然陳儀在治水方面也又獨到之處,這點嵇曾筠雖然沒見過他,卻是有所耳聞,不過嵇曾筠對自己極有信心,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不會比陳儀差,再加上他曾今就在河南為官,對于黃淮比陳儀更為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