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慎余停下了腳步,制止了正要上前說話的嵇家仆人,他站在院中帶著微笑靜靜聽著這些孩童的讀書聲,同時目光停留在他們的身上。
一瞬間,吳慎余仿佛回到了自己兒時,當年的他和現在這些孩子幾乎是一樣的,坐在學堂中念著圣賢書,憧憬著自己將來長大后能夠出人投地。
吳慎余是不幸的,他不是那種很聰慧的讀書人,從小讀書的他進步很是普通,在許多同學都中了秀才甚至舉人的時候,吳慎余連個童生都不是,直到他年近三十的時候才勉強考了一個秀才,之后更是屢試不弟,最終連個舉人都沒考上。
可同時吳慎余又是幸運的,他雖然沒能像幼年好友那樣高中進士,入朝為官,僅僅只為秀才的他曾今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以為自己這輩子根本不可能入仕了。誰想到天下風云突變,已經滅亡多年的大明居然在江南又死灰復燃了,這導致了吳慎余命運的改變。
因為身處江南,在朱怡成的明軍拿下蘇州后,吳慎余也從清廷治下成了大明的子民。由于吳慎余是讀書人出身,雖然僅僅只是個秀才,可在當時的大明看來已經是個“知識分子”了。
大明需要鞏固統治,就需要招攬人才。朱怡成為此開了科舉,同時也鼓勵在民間的讀書人為大明朝廷做事。
當時吳慎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去報了名,隨后因為他秀才的身份進了工部,成了工部軍器司的副使。
這個副使可以說是最低級別的官員,屬于從九品的芝麻官,可再怎么說也是官身啊!要知道以吳慎余的秀才身份在滿清官場最多給人當個師爺,至于當官是想都不用想,除非他能考中舉人。
吳慎余讀書雖然不行,可他做事卻是很認真,而且大明工部要的就是能做事和做事認真的人,尤其是他所在的軍器司。
軍器司,就是負責監督、制造軍用器械的部門,類同于后世的軍工監督部門,其職務雖然不高,卻很重要。
尤其是大明對于工部的重視再加上軍器方面的不斷研制和嚴格要求,吳慎余在軍器司干的很是不錯,幾年來由于工作成績突出,先由副使升任大使,然后又一步步被提拔上去,而現在吳慎余已是工部主事了,從級別來說已到了正六品。
所謂造化弄人正是如此,吳慎余連自己都沒想到自己會成為正六品的官員,如果放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的。
對于大明,吳慎余心中只有無限的感激,而這一次他從京師回蘇州不僅是因為工部上官給了他一個回老家探親的假期,同時還交給了他一個重要任務,那就是去見一見他當年的同窗加同鄉的好友嵇曾筠。
不知道站了多久,郎朗的讀書聲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熟悉的聲音在給孩童們講課。
又過了些時間,隨著一聲響,授課完成,這些孩童站起身來畢恭畢敬地向師長行禮,然后魚貫而出。
這時候,一直在一旁陪同的嵇家老仆快步進了廳堂,很快嵇曾筠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吳慎余的眼前。
吳慎余和嵇曾筠已有十多年快二十年沒見了,當年意氣奮發的少年早就成了中年人,嵇曾筠身著一身道袍,挽著發髻,看起來就和普通夫子沒什么區別,但他的那雙眼睛卻依舊入吳慎余記憶中的那般明亮。
“松友兄!”吳慎余微笑著向嵇曾筠行禮。
“志正兄!”見到老友,嵇曾筠臉上露出喜色,同樣鄭重其事地向對方行禮。
兩人禮畢后同時直起,目光對視之下一起笑了起來,隨后快步向對方走去。
“多年不見,沒想到還能再見。”
“是啊,當年你入京師科考我去送你,這一轉眼就是這么多年過去了,這時間過的還真是快啊!”
少年時期的朋友再見,雙方心中仿佛都有千言萬語一般,可話到嘴邊卻化成了各自的唏噓。
兩人拉著手站在院中,相互問候著分別至今的思念,過了好一會兒嵇曾筠這才想起要請吳慎余進屋,當即挽著他的手一起入了廳堂。
廳堂的大部分已經改造成了學堂,在廳堂靠東的一處有間小屋,這里是嵇曾筠的書房和上課間隙休息的地方。
因為吳慎余不是外人,嵇曾筠也沒另找地方,直接就帶著吳慎余到了這里,等他坐下后親自給他倒了杯茶,然后熱切地聊了起來。
這一聊就是好些時候,從當年分別到現在,兩人有著太多太多的話要說了。直到天色漸晚,老仆來尋說是晚餐的時候,嵇曾筠這才拍拍額頭不好意思地說怠慢了吳慎余,并且邀請他一起用餐。
嵇家的飯菜并不算豐富,只能說是普通的家常而已,不過因為客人到來多加了兩個菜,再添了一壺酒。
嵇曾筠的家人不多,除了妻妾外還有一子,至于老母因為常年吃齋所以并不在一起用餐。
嵇曾筠的兒子嵇璜今年十二歲,正是讀書的時候。嵇曾筠讓兒子見過吳慎余,當見到嵇璜雖然年幼卻舉止有佳,而且彬彬有禮的模樣很是贊了幾句,令嵇曾筠心中極為高興。
邊吃邊聊,酒過三巡,兩人都有些微醉了,聊的也都是當年的往事。
直到半夜時分,吳慎余就在這里住下,一夜好睡,等到第二天雞鳴之后,吳慎余起了床,梳洗之后來到院中活動著身體舒展筋骨。
“志正兄,起這么早”
正當吳慎余打開一套拳收勢,嵇曾筠的聲音就在身后傳了過來,回頭一看吳慎余笑著道:“這些年早就習慣了,你呢?你也起的不晚呀。”
嵇曾筠笑著點點頭:“是呀,這年紀一年年大了,這覺就不像少年時候那么貪睡,每日都是這個點起,也習慣了。”
兩人同時大笑,隨后走到一旁在院中慢慢篤步,走了不一會兒,嵇曾筠突然問:“志正兄,你這一次來尋我可是有事?”
“呵呵,看來沒瞞住松友兄啊!”吳慎余也不遮掩,當即笑著點點頭,說道:“此次回鄉一是朝廷恩典讓我探親歸鄉看看,二來嘛就是特意來尋松友兄的。”
“我一個鄉村夫子,居然能讓你這個堂堂主事來尋?難道是朝廷讓你來的?”嵇曾筠好奇地問道。
吳慎余點點頭,當即告訴嵇曾筠的確如此,他這次過來是代表朝廷,希望嵇曾筠能夠盡快抽時間去一趟京師,有大人物要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