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岳鐘琪著實是膽大妄為!”
京師,軍機處內,史貽直前一刻還悠閑喝著茶翻閱著剛送來的各處奏報,可下一刻突然間火冒三丈,手里的茶盞重重拍在桌上,小半的茶水飛濺一地,就連精美的茶盞也直接掉落在地當即砸得粉碎。
不僅如此,史貽直的臉更是漲得通紅,神情憤怒不已,整個人情不自禁站了起來。
“史公,怎么了?”坐在不遠處的眾人情不自禁向他望來,其中蔣瑾因為在軍機處排名第二,再加上他在朝中資格又老,當即就替大家問道。
“岳鐘琪在云南鬧出了好大的事!居然找了個莫名其妙的人宣稱是黔國公后人,還把奏本送到了軍機處!他實在是膽大妄為,居然敢如此做?他這樣一來還把皇爺,把大明,把整個朝廷放在眼里否?”
史貽直火冒三丈,直接把手里的奏本丟在一旁,氣得整個面容都有些扭曲了。
而他這番話同樣讓在場所有人都是一驚,眾人面面相覷,當即就反應過來出了大事了。
黔國公何人?作為大明的臣子那一個不曉得?在前明時期,貴勛分為兩類,一類是跟隨太祖打天下的,也是開國貴勛,而另一類是靖難之戰成祖爺封的貴勛,這兩類貴勛可以說組成了整個前明時期的貴勛集團。
其中,最為出名的有開國六公:韓國公李善長、魏國公徐達、曹國公李文忠、宋國公馮勝、衛國公鄧愈、鄭國公常茂(常遇春之子)。再加上靖難七公:淇國公丘福、涇國公陳亨、定國公徐增壽、成國公朱能、黔國公沐晟、榮國公張玉、榮國公姚廣孝。
這些一共加起來是十三家,但隨著后來,韓國公、曹國公、宋國公、衛國公、鄭國公、淇國公、涇國公等各自因為一些原因去了職。張玉是死后封的榮國公,姚廣孝是出家人所以他的榮國公只是榮耀而已。
所以最終頂級貴勛世襲罔替至崇禎朝的只有魏國公徐家、定國公徐家、成國公朱家、黔國公沐家、英國公張家這五家而已。
前明滅亡時,這些頂級貴勛也都隨著舊日王朝煙消云散,就算有旁系子弟遺留下來那也早就不再為大明所承認。
其實在朱怡成復興大明之后,這些年來一直有所謂的前明貴勛前來試圖恢復其爵位。這些人中絕大多數都是來歷不明,只是想借著由頭撞大運尋個富貴,當然也有一些的確是前明貴勛之后,可這些人中不是拿不出切實的證據證明自己的身份,或者就是其先祖在前明滅亡之時主動投了滿清,這個污點是洗刷不去的,自然大明也不會再承認他們的身份。
所以說,直到現在對于前明貴勛之后大明一個都未有承認的,當然朱一貴不算,而且軍機處的諸位心里都清楚,朱一貴的身份曖昧那是因為有朱怡成的授意,何況朱怡成雖然任憑外朝對朱一貴的宗室來歷有所猜測,可作為皇帝朱怡成卻從不正面承認或者否認這件事。
可是現在,岳鐘琪作為軍方西南的統帥居然莫名其妙弄出了一個黔國公后人來,而且還把此事明目張膽地以奏書的名義呈了上來。這件事意味著什么?可以說是細思極恐啊!當聽史貽直為什么會發火的原因時,眾人心中都是一驚,更感到無比的愕然。
蔣瑾同岳鐘琪是見過的,更深知岳鐘琪在朱怡成心中的地位。要知道當年岳鐘琪反出清廷,投靠大明時,蔣瑾可是親眼目睹朱怡成的高興勁,甚至還破天荒地給了岳鐘琪無與倫比的厚待。
像岳鐘琪這樣的降將,朱怡成非但沒敲打和壓制他,反而把他先接到京中好言安慰,給予他極高的待遇。
此外,朱怡成轉手就給了岳鐘琪繼續統帥大軍的權利,甚至還把精銳部隊交由岳鐘琪統帥給予無比信任,這點可以說是放眼整個大明無人可比的。
由此可見,在朱怡成心里岳鐘琪是多么重要。蔣瑾甚至相信,等再過個十來年時間,岳鐘琪不要說入軍機了,甚至成為大明最高軍事將領也不在話下。而這些年來,岳鐘琪在大明的確干的不錯,無論是攻占四川又或者平定貴州,都顯露出他卓越的軍事才能,更讓天下人知道朱怡成的識人之明。
但蔣瑾怎么都沒想到,眼下正在攻擊云南的岳鐘琪居然會干出這樣的事,這同他一直熟悉的岳鐘琪似乎有所不同啊!要知道岳鐘琪雖然是武將,可是他文物雙全,而且行事頗為低調,再加上他謹慎的性格如何會做出這種事來?
難道說,因為這些年太順了,岳鐘琪開始驕傲自大?已經目空一切不成?要不他怎么會沒頭腦地干這種事?
想到這,蔣瑾疑惑地撿起丟在一旁的那份奏書,翻開當即細看。
粗一看,蔣瑾就微皺起了眉頭,因為上面所說的和剛才史貽直所講的差不多,可當他耐著性子繼續往下看,等看到后面的內容時,蔣瑾的神色微微放松了些,過了片刻等他全部看完,這眉頭也舒展開來。
“瑾公…?”邊上人見蔣瑾的表情似乎沒那么憤怒,好奇地詢問。
“你們也看看吧。”蔣瑾隨手把奏書遞給了離自己最近的莊巖,隨后示意其他人都看看這東西。
東西并不太長,岳鐘琪寫的也很明白,眾人沒一會兒就看完了。
“史公,從岳帥的奏書內容來看,雖有不妥之處,但岳帥并未直接向外宣布此事,而是上書朝廷讓朝廷定奪。依我來看,史公不必如此動氣,何況黔國公一脈同其他貴勛不同,當年天波公故事依舊流傳至今,其忠義天下皆知,所以也不能同其余人相提并論。”雖然這事岳鐘琪有點先斬后奏的嫌疑,可是岳鐘琪還是有點分寸的,他現在只是把人接了過來,并沒有直接跳開朝廷擅自對外公布,所以蔣瑾好言勸道。
史貽直的臉色依舊不怎么好看,在看來無論岳鐘琪怎么說,他先應該奏到軍機處后等軍機處批復后才行動,如何能像現在這么做?這樣一來不等于岳鐘琪根本就沒把軍機處放在眼里?也等于沒把自己這個首席軍機放在眼里?
“岳鐘琪乃是軍中統帥,如此大事如何是他能擅自而為的?如天下人將來都如此效仿,這還有什么規矩可言?”
“呵呵,史公消消氣,這軍人嘛,想事有些簡單也是正常的,莊帥也是軍人,這平日里說話也不是直來直去?少了些考慮也可諒解。”蔣瑾笑著打著圓場,隨手順便把莊巖給撤了進去。
莊巖聽得提到自己,無奈也替岳鐘琪說了幾句好話,而其余眾人這時候都看完了奏書內容,覺得岳鐘琪雖有不妥,可也不是做的過分,再加上他軍人的身份,這么簡單操作倒也符合他的定位。
聽眾人如此說,史貽直心中暗暗惱怒,可臉上卻平靜了下來。
畢竟,現在他這個首席軍機在遼東戰役開始后就威望大跌,在軍機處內更無一言而之的威嚴。現在蔣瑾這么說,眾人也勸著,如果史貽直再抓著岳鐘琪不放倒是顯得自己小氣了。
可是,蔣瑾這些話雖然是勸說,但分明就是借此機會豎立他在軍機處的威信,史貽直又不是傻瓜,如何不知?可現在眾人都為岳鐘琪說好話,如果史貽直要想繼續鬧大恐怕得不到太多支持,想到這他不由得感到陣陣心煩。
“不管如何,岳鐘琪此次是開了個壞頭,這種事必須不能再有!”史貽直說道。
“這是自然。”蔣瑾點頭表示認可,同時又道:“史公,岳帥的奏書中提到一處,不知史公注意到沒?”
“何處?”
“就是錦衣衛的報告,岳帥奏書中寫了一句,此事乃錦衣衛明察暗訪得知,這才行事。”
聽到這話,史貽直的眼皮猛然一跳,他剛才只顧得上生氣了,卻沒細看,也沒留意到有這么一句話。不過現在再拿奏書回來看未免有些不妥,所以史貽直只能裝著自己已經看到,微微點了點頭。
蔣瑾道:“既然這事錦衣衛已經插手,那么皇爺那邊肯定也接到了錦衣衛的密報。黔國公后人一事非同小可,以我看來,此事非軍機處可以決斷,不如呈于皇爺,讓皇爺圣裁?”
蔣瑾話音剛落,眾人都表示同意。畢竟這不是普通勛貴,而是大名鼎鼎的黔國公之后,軍機處雖然位高權重,但對于此事卻是要皇帝來做決定的。所以蔣瑾提出的這個建議沒有絲毫問題。
史貽直思索片刻,雖然他對于蔣瑾的關系不算好,可也不得不承認蔣瑾這話說的有理。這件事必須要報給朱怡成,軍機處是無法擅自決定,所以最終他同意了蔣瑾的建議。
接著,蔣瑾又建議到,這事拖不得,眼下時日還早,倒不如現在就入宮求見皇爺,把這事遞上去讓皇爺圣裁。此外,史貽直作為首席軍機是必須要去的,自己作為二把手會陪同一起去,以免皇爺詢問起來,兩人在場相互關照也更便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