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清軍別說守城了,連自顧都沒可能。而見到東門四處大亂的跡象,朱一貴敏銳地就察覺機會來了,他立即下令全軍總攻,當精銳的明軍從轟開的缺口沖進東門的時候,一切就成了定局。
回天無力,富靈阿悲憤之余只能撤退,但這時候他想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眼下東門、南門是走不了的,要走也只有向西門和北門跑。作為中都,鳳陽的城門格局等同南京,說是西門和北門,但實際上兩個方向各有三個門。
從逃跑路線來看,這是他們唯一逃出鳳陽的通道,但要知道鳳陽城的格局不小,富靈阿和他的主力都在東南兩個方向,把散出去的部隊抽調回來需要時間,然后再從東門或南門殺出一條路逃亡西門和北門,這也是一段不段的距離。
更重要的是,由于富靈阿驅趕城中百姓蟻附,導致城中亂成一團,甚至那些僥幸逃出性命的百姓當回憶到所見的慘狀時,對于面前的清軍憤怒的如同仇人一般。
用現在的話來講,富靈阿幾乎陷入了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這時候他也來不及,或者說不可能再把各處兵力收攏了,只能集結起身邊的數千兵馬拼命向西北竄逃,一路上清軍陸續傷亡和掉隊,當他剛穿過鳳陽城,已來到西北方向的時候,鳳陽城內四處都是喊殺聲,更能在硝煙彌漫之中隱隱約約看見已豎立起來的明軍大旗。
為了保命,富靈阿下令隊伍一分為三,其中兩支隊伍各朝左右而去,而他帶著最后六百多人頭也不回地繼續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富靈阿終于在最后一刻逃出了鳳陽城,出城后他又一口氣向北跑了三十里地這才停下。
等停下之后,幾乎丟盔卸甲面目狼狽的富靈阿發辮批散,全身上下都是泥塵和血跡,猶如叫化子般。除了依舊握在手中的刀外,富靈阿連自己的副將印都給丟了,更不用說代表他身份的紅頂子了。
清點身邊人馬,萬余大軍最后留在他身邊的居然只有區區九十七人,而且這九十七人個個都和他一個模樣,猶如喪家之犬。
勉強站著,富靈阿神色茫然地回望鳳陽城的方向,然后又看看身邊的人,再瞧瞧已身無長物的自己,頓時無盡的悲涼涌上心來。
“我…叫我如何向軍門,向主子交代啊!”瞬間,富靈阿淚如雨下,嚎啕大哭。
眾人個個神色黯然,仿佛全如同丟了魂似的。鳳陽丟失,徐州危也,山東清軍危也!
失魂落魄的富靈阿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他拼命地朝著北方磕頭,磕了幾下后,猛然就抓住了丟在一旁的刀,伸手就要朝脖子抹去。
“將軍不可!”早就留意他舉動的參將急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急急勸著萬萬不可輕身。
“本將是罪人,對不起軍門,對不起主子,對不起皇上,對不起我大清,更對不起眾兄弟啊!”富靈阿大哭道:“如此罪人,還有何面目存活于世?”
“將軍,您就算要這樣做也不是這時候啊!”參將急忙又勸道:“鳳陽丟失,徐州危險,將軍您如今最要緊的是速速趕到徐州告知軍門此間情況,讓王爺立即南下,如果再晚了,一旦徐州也丟,局勢一發不可收拾!”
此言一出,富靈阿頓時愣了一下,哭聲也停了下來。參將說的沒錯,眼下的確不是尋死的時候,如果徐州那邊不能第一時間得知此事的話,那么到時候整個清軍就會被死死關在山東。
一想到這,富靈阿的死志頓時消退,他點點頭,在參將的攙扶之下站了起來,隨后咬牙切齒道:“你說的沒錯,老子就算死也要做完這件事再死,兄弟們,提起精神氣來,跟老子去徐州!”
鳳陽城的混亂足足持續了一整天,就算明軍正式攻破城后,城中亂局也并非馬上就能平息的。
入城的明軍一方面要繼續清剿城中的清軍,第二方面還要讓那些發狂的百姓們安定下來。但這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尤其是后者,那些瘋狂的百姓人數龐大,而且已影響到了整個城市,明軍為了安全也不敢深入,甚至在必要時直接用武力壓制。
足足一日后,等二天臨近午時,鳳陽城這才徹底安定下來,但這時帶和殘部的富靈阿早就不知逃出多遠了。而且經此一難,鳳陽城可以說幾乎成了人間地獄,城外和城內死傷遍地,除去清軍,城中百姓死傷人數超過了七萬,這還沒算上失蹤和下落不明者。
七萬人意味著什么?可以說鳳陽城內百姓家家帶孝,戶戶死人。甚至更慘的是,被驅趕出城用來蟻附的百姓中還有一家老小全部死絕的情況,當一行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尸體靜靜擺著時,凡是看到這一幕的無不觸目驚心。
城中的戰火已經撲滅,但四處依舊彌漫著硝煙,濃列的血腥夾雜著煙味在四處飄散,靜靜的城里,時不時傳出一聲接著一聲哭號,這聲音如此尖銳和凄涼,猶如一把刀子般生生插入人的心中。
僅用一日多的時間就占領了鳳陽,對于明軍而言自然是一場大勝利,更重要的是鳳陽在大明的政治意義,作為收復中都,這是一個毫無疑問的大功。
但是,現在的明軍并沒有勝利后的喜悅,甚至可以說整支明軍的氣氛極其壓抑,更沒有人因為這場大勝而祝賀主將朱一貴,當聽到入城的軍隊來報,城中已初步完成清理,可以入城的時候,朱一貴臉上并沒半分喜色,一張臉幾乎黑成了鍋底。
“大帥,此戰我軍也是被迫無奈,罪魁禍首是守城的清狗,如不是他們,怎會如此結果?再說,大帥當時的處置并無問題,如稍有猶豫非但救不了這些百姓,甚至連我軍都將陷進去啊!”見朱一貴如此,部下頓時好言勸道。
“一將功成萬骨枯啊!”朱一貴望著遠處一排排望不到頭的尸體,幽幽嘆道。
“大帥…。”
擺擺手,朱一貴道:“本帥已寫了請罪折,此戰殺孽太重,作為主將,一切罪責本帥自當承擔!”
說完,朱一貴大步向前走去,在正午的陽光下,朱一貴的腳步走的并不快,卻是異常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