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寧波出兵,朱怡成就從未放松過對浙江的警惕,尤其是年羹堯的注意。反而是福建方面他暫時比較放心,一來臺州的馬功成一直兵壓溫州,防范福建異動,二來福建天地會舊人陳五顯聚眾起義,如今正在福建腹地攪的天翻地覆,其人數已從最初的二千人發展到了三四萬,雖然這些只是農民軍,戰斗力不強,可依舊不能小窺,尤其是陳五顯占了三個縣城后其發展速度更加迅速,福建綠營在這種情況下根本就沒能力北顧。
殷化行接替閩浙總督后已是焦頭爛額,正忙著調兵圍剿陳五顯部,再加上浙西的袁奇、祝建才兩部剛剛平定,地方治安也要部隊留守,實際上浙江一省能動用的兵力也僅僅只有一個半鎮。
可別忘現在浙江巡撫是年羹堯,這可是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物,更重要的是他的軍事才能雖然暫時還未顯露,但朱怡成卻非常清楚他的可怕之處。當聽說杭州的年羹堯也在調集兵力的時候,朱怡成心中頓時有些不安。
“這年羹堯在想干什么?難道是想趁我軍攻擊蘇松的機會偷襲寧波?”朱怡成馬上想到了這個問題,如果說年庚堯調兵是救援蘇松的話這似乎有些扯,要知道他可不是江蘇巡撫,在沒有康熙的旨意下年羹堯不太可能出動出兵救援蘇松。再說了,年羹堯這人性格比較自我,或者說桀驁不馴,行事更是出乎意料,主動為他人做嫁衣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恐怕不會做,這樣一來,他集結兵力的目標極大可能就是寧波。
之前年羹堯發過一份信給歐陽凱,在信中年羹堯就提出讓蘇松鎮南下同他匯合一起攻擊寧波。可惜,這封信歐陽凱根本就沒當回事,更沒同意里面的建議,從而導致在同里覆滅。而現在,這信早就不知道丟到哪里去了,假如朱怡成能看見這封信自然就能斷定年羹堯的企圖。
不過現在,在朱怡成看來年羹堯出兵寧波的可能性非常大,如果真被他偷襲寧波成功,那么寧波義軍就直接斷了退路,這對朱怡成來講是無法接受的。
“回兵?”這個念頭在朱怡成腦海中頓時一閃,蘇松鎮被滅,江蘇的戰局一片大好,如果能再想辦法敲掉師懿德手中兵力,那么整個江蘇就再也沒有和義軍抗衡的力量了。
如果這時候回兵,雖然以董大山手中的兵力也許能達到目的,可并沒有十足把握,一旦戰局發生無法預料的變化,那江蘇就成了膠著狀態,從整體來講對義軍是極為不利的。
要知道這次出兵蘇松朱怡成是以守為攻,目的是搶在清軍反應過來之前給寧波打出一片太平,一旦在江蘇戰局膠著,那么寧波方面的力量就被牽制住了,非但不能達到目的反而會有極大后患。
可如果不回兵,萬一年羹堯真的偷襲寧波如何是好?雖說寧波城還有近萬義軍在,再加上近在咫尺的臺州馬功成部,從兵力來講并不算少,可朱怡成現在帶著精銳已離開了寧波,以年羹堯的狡猾和能力誰又能保證寧波固若金湯?
此時的朱怡成頓時感到了兩難,就像后世林將軍在東北所遇到的情況一樣,當時有句話怎么說來著,擺了一桌的菜卻來了兩桌的客人。究竟是回兵寧波好呢?還是繼續按計劃北上對付師懿德?
這時候,朱怡成忍不住暗罵袁奇和祝建才兩部實在是不爭氣,如果他們能在浙西多經營,再多抵抗一些日子,牽制住清軍在浙江的兵力哪里來這么多的麻煩?
可朱怡成沒想到,就在他暗罵袁奇和祝建才的時候,這兩位仁兄也在破口大罵自己。
先說祝建才,這老小子在開戰之前就感覺不對勁提前甩鍋先跑了,趁著清軍注意力集中在浙西的地盤和袁奇部的時候,他帶著人悄悄離開,然后把手下化整為零一路穿山越嶺,一口氣由浙西跑到了羅山縣,也就是后世的信陽地區。
到了羅山縣,祝建才第一時間就聯系上了八卦教教主劉儒漢,八卦教的組織和其他白蓮教稍有區別,整教立教主一,而教主從來就是劉家擔任,劉儒漢就是現任的教主。接下來是八卦的卦主,每卦各有卦主一,也對外稱大掌柜的,其中祝建才就是其中一卦的卦主,但因為八卦教在北方各處都有堂口,其中也免不了內斗,甚至有的卦主還自立為教主,比如說坎卦、震卦和離卦如今對外各稱坎卦教、震卦教和離卦教。
除此之外,八卦教下還有九宮,也就是八卦九宮的結構,如細說來源恐怕三天三夜也講不完。
教主劉儒漢名義上掌控全教,但實際上只能直接掌其中四卦和五宮,其他四卦和四宮雖然還尊他為教主,可并沒有辦法統轄,算是聽調不聽宣。就像是祝建才這樣的卦主,雖說還是劉儒漢的下屬,但祝建才在江南做了如此大事,手下兵強馬壯,早就不聽劉儒漢的命令了,如果不是祝建才這一次主動去河南并聯系到劉儒漢,劉儒漢也不會這樣輕易見到祝建才。
“教主,這茶怎么樣?這可是我從浙江帶回來的上好龍井,特意留了幾斤等會給您送府上去。”祝建才如今穿著和土財主似的,臉上堆著滿面的笑容,在一個鄉間大宅院里招待劉儒漢。這地方是他早年傳教時安置下的,用的也不是祝建才的名字,地方根本就不清楚這位長期在外經商的和氣員外居然就是在浙江鬧得翻天覆地的大反賊祝建才。
“茶是好茶,居然還想著我,你有心了。”劉儒漢端著茶喝了口道,別人不知道他祝建才,作為教主的劉儒漢當然清楚,前些時候祝建才派人來聯系劉儒漢的時候可把他嚇了一跳,本以為祝建才已死在浙江了,誰想到突然間又冒了出來,而且還說要請他過去商議大事。
本來,劉儒漢是不想去的,畢竟祝建才如今的身份不同,而他雖然是八卦教的教主,但在地方卻掩飾的非常好,從沒人得知他真實身份。如果去了被人發現,那么他的身份就暴露無遺。
可是不去又不行,如果是之前劉儒漢或許可以這樣做,可現在祝建才已今非昔比。而且此次他居然能金蟬脫殼跑到河南,那么肯定有后手在。思來想去,劉儒漢還是喬裝打扮一番后悄悄來見祝建才。
“一些茶嘛,當年教主對祝某多有關照,祝某有今天還多虧了教主,區區龍井算得了什么。”祝建才呵呵笑道,顯得異常大度,同時還特意點出了之間的老交情。
劉儒漢嘆了口氣,放下茶盞道:“建才啊,都是教中老兄弟,你我之間也相識十多年了,所謂明人不說暗話,雖說之前你在江南做了大買賣,可現在買賣砸了,你回到河南也好,河南畢竟是自家的地盤,以后好生在家先呆著,避避風頭,我也會關照教里兄弟留意一二…。”
不等劉儒漢把話說完,祝建才就打斷了他:“呵呵,我說教主,這次請您來可不是說這些的,沒錯,在南邊的買賣我是做砸了,可這老本還在,這次回來是想和您老一起商量著再起爐灶,把買賣重新開張,您看如何?”
劉儒漢本以為祝建才請他來一是敘舊,二來是想借著他在教中威望幫他掩飾身份,可誰想祝建才一開口居然是這個主意,劉儒漢頓時一驚,手中的茶盞差一點兒落到地上。
“你…你說什么?直到現在你還想繼續做那買賣?”劉儒漢神情有些驚慌,情不自禁朝外面望了一眼,見外面并未有人時這才心中稍定。
“建才呀,這買賣可是要殺頭的呀!何況清廷的實力你也領教過了,如不是運氣好你跑的快,現在的腦袋都給掛到城門口去了。再說了,不僅是你,還有袁奇袁大元帥,當年手握雄兵數十萬是如此威風凜凜,可現在又怎么樣?”
劉儒漢忍不住勸道,可祝建才卻不以為然,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他祝建才再怎么說也是和袁奇平起平坐的人物,手里最多的時候也握過近十萬大軍,就算現在他還有三千精銳部下怎么可能甘愿如此隱姓埋名過以前的生活?這次回河南,他一是要避開江南的風頭,二來也是打算依靠八卦教在北方的實力重整旗鼓,劉儒漢的勸告他怎么可能聽得進去?
“當初買賣砸了只是運氣而已,如不是寧波的洪強按兵不動,坐視我和袁奇部被清狗猛攻,我祝建才怎么可能敗?再說了,劉教主,你以為安分守己,守著自己家一畝三分地就能過太平日子了?你可別忘了去年的時候被人告發的事?當時要不是你運氣好,你的人頭恐怕也早我一步給掛城墻上去了,作為一教之主,我祝建才起兵難道你就逃的了干系么?”
看著祝建才嘴角掛著那笑意中若有若無的殺氣,再聽他口中說出的話,劉儒漢心中頓時抽了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