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像點樣子!”
斷了一條腿的亭長老老實實地聽李解說話,這一回沒有挨訓,房鐘邑的兄弟,有一個還被抽了二十鞭子,對外公開說的是辦事不力、懈怠消極。
實際上他清楚的很,這是首李給他兄弟留了面子,收了當地土族贈送的女子之后,他兄弟飄得每邊,竟是讓那邊土族跟著去倒騰特產。
鱷人本身是有定額的,比如說玻璃制品、陶瓷、絲綢等等,以一個因傷退役鱷人的身份,成本價搞一批貨,這也是老大李解給的隱形福利,并不對外公布。鱷人之間互相監督,差不多都是心中有數的。
反應在賬面上,誰多誰少,一看便知。
只不過有的人每個月弄一點,有的人一次性搞一把大的。
斷腿的亭長心中暗罵自己兄弟是個傻逼,就算真要搞,你也不能一個月就把一年的定額都擼滿吧。
豬也看得出來你有問題啊。
只是前面幾個月,首李貌似沒有理會,下面打來報告,也只是派人過去,督促反省一下。
為了點錢就打打殺殺,也不是李解的行事風格。
只是可一可二不可三,過了量,那就按規矩辦事,鱷人作為一個團體,整個團體是認賬服氣的。
二十鞭子,沒有一個人說這是不公道。
天公地道無二話!
“分區機修工是誰?”
“陰鄉木工工坊負責。”
“嗯,不錯。”
腳踏式的脫粒機,主體機架是木制,木料不用太好,水杉木即可。其余易損件才用青銅鑄件,加工簡單且精度高,這年頭屬于非常成熟的技術。
實際上周天子老家鎬京,當年鎬京沒被搞殘之前,青銅車軸、榫頭甚至是斜紋齒輪,也都已經有了,只不過用途并非是在加工機械上。
“揚谷機呢?”
“稟首李,現在先把夏糧收起來,明天集中在曬場一起揚。那邊有大揚機,去年從江陰拆過來的。”
“兩亭一臺揚谷機,不能讓機子停著。稻麥粟豆,都要用得上。尤其是青豆,再有一兩個月,也差不多了。豆腐現在用量大,坡地多種豆麥,只要有蓄水池,就可以種。”
豆制品的用量極其恐怖,有些鹵制品,比如油豆腐進行甜鹵之后,居然成了新鄭和洛邑的上品小食。
價格極其昂貴,折算下來,一疊甜鹵的豆腐干、油豆腐,大概就能交換一只雞。
只沖著這點小食,也有不少洛邑的閑散人員,選擇南下討生活。
諸侯之中,打豆制品主意的不在少數,想要偷師偷藝的更是隨處可見。
然而僅僅是一條門檻,就搞死了大多數諸夏之國的人員。
那就是語言溝通問題,制作豆腐的主要人員,年齡已經有點偏大,讓他們重新學習文字,本來就是個堆砌時間的消磨問題。
他們能聽得懂姑蘇方言,已經是相當了不起,再要讓他們聽明白中原人士說的是什么,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交流溝通上的極大障礙,還僅僅是偷師偷藝的第一道門檻而已。
但只是這么一條門檻,就已經斷絕了“含姬量”高國家的可能性,至于說越國余孽,同樣要遭遇這樣的難堪。
會稽方言和姑蘇方言就已經天差地別,陰鄉又是將“百沙”沿江諸部落捏合在一起的新興城邑,即便偶有沙野口音類似越國會稽方言,但實際上陰鄉的統治主體是白沙村,其中同樣要過一道手。
列國想要打探豆腐制作這么個小小技藝,深耕數年,磨練口音,然后“潤物細無聲”,倒是可能性挺大。
不過數年之后,差不離豆制品的制作方式,也早就公布于眾。
此時淮中城的大豆來源,除了自己播種之外,還有就是類似江陽、雷邑、東蘆市這種江北地區。
淮下的淮夷諸部,現如今手中的土地,除了一小部分保障不至于陷入饑荒之外,大部分都是用來種植陰鄉所需的生產原物料。
比如說桑樹、苧麻、茅草、蒲草、柘樹、柳樹、樟樹、大豆、綠豆…
主糧并不多,因為江北土地現如今并不能高產水稻,反而是小麥還能趁一茬,可惜畝產也實在是感人,一畝六十斤就已經相當不錯。
想要一畝八十斤,還得往西過雉邑。
百斤以上畝產的糧田,都被李解掌控。
從雉邑到鹿邑的狹長地區,原本略微動蕩,又沒有共主的淮夷部落,如今都是安穩了不少,被吸收進入李解的供應體系之中后,至少能很穩地茍活一年又一年。
不敢說旱澇保豐收,但有一次風災,陰鄉是組織了江北勇夫進行救災的,只這一點,就讓淮夷諸部服服帖帖。
這還是個態度問題,李解兇名在外,又是天下第一的狠人猛男,但只要他愿意給人一條活路,那就是立地成圣,淮夷只是落后,又不是二傻子。
在李解北上新鄭的同時,陰鄉征召壯丁,淮下諸部總共湊出來的壯丁總數,就超過一萬。
因為當時征召的基本要求就是通水性,為的就是能夠承受舟船勞頓,至夏糧收獲之前,這一批壯丁已經在淮中城東北農業區開辟了一塊農莊出來。
今年第二季稻,插秧工的主力,就是這批壯丁,陰鄉征召制度,在內部是有積分制的。
類似當初第二次逼陽之戰的時候,大量民夫抓捕“狗特務”,這種功勞除了領賞之外,也能折算成另外的榮譽,成為義從、義士乃至勇夫,都是可以的。
倘若因為水土不服或者勞作亡故,陰鄉也會根據壯丁家庭的情況來補償。
哪怕是同人不同命,但有補償和沒有補償,又是另外一回事,更何況,在淮夷部落中,有不小一部分的成年男子,也都是依附在部落酋長或者首領之下。
當初鹿邑之主羽尾,與其說是吳國的自治縣,倒不如說是自治土邦,定期納貢,吳國就很少干涉鹿邑的自我運轉。
而李解這個強權的出現,不但以絕對的暴力手段,解除了大量適齡勞力和上層貴族之間的人身依附關系,還給予這些適齡勞力以改頭換面的出路。
這就讓大量淮夷部落的中低階層,都相當用戶陰鄉的征召制度。
一旦征召,改頭換面。
于是哪怕在淮中城附近,交給淮下部落受召而來的壯丁是最繁重最累人的活計,他們也是任勞任怨,依舊很好地完成了交待的工作。
這種國人、野人、夷人、蠻人一起勞作的場面,讓正在服十日勞役的魏羽、胥飛,既感到新奇,又覺得震撼。
淮堤長坡之上,啃完了最后一口粗面雜糧窩頭,就著一點咸菜湯,魏羽眼神那是相當的復雜,遠處李解在不同族群中行走,卻收獲同樣的反應,這讓魏羽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此謂大丈夫!”
“怎么?欲取而代之?”一旁胥飛嘿嘿一笑,嚼著雜糧窩頭,手中的竹筒湯碗晃蕩了兩下,正要往嘴里送。
魏羽抄起一塊土坷垃,就砸了過去,正中竹筒湯碗。
噗嗤一聲,胥飛鼻腔中噴出兩條咸菜,整個人差點嗆死當場,又可惜嘴里的最后一口吃的,哪怕是咳得眼淚橫飛,也是盡力用嘴捂住,生怕吃的掉落在地。
“哈哈哈哈…”
魏羽見他模樣慘烈,頓時大笑,起身拍拍屁股,跑得飛快。
“肏!”
緩過勁來的胥飛立刻口吐芬芳,抄起兩塊石頭就扔了過去,距離太遠,顯然是扔不中的。
“不準浪費糧食!”
“是!”
胥飛猛地起立,大聲地回應著。
他沒有去追魏羽,因為按照規定,吃飯時間不得打鬧,他扔兩塊石頭,是扔得空地,不算打鬧。
但魏羽扔過來的土坷垃,可是擊中了他。
想到這里,胥飛眉目頓時猥瑣起來,不多時,就聽到前方堤壩上傳來怒吼聲,以往宛若惡犬狂吠的監工怒罵,此刻在胥飛聽來,簡直是天籟之音,無比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