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吳國挑夫,籌算甚強,夏城南市之商,不如也。”
“非籌算強也,戰亦強也!”
在宋國都邑商丘,一天光景就把熱鬧傳了個遍。
也由不得宋國人不關心一個吳國挑夫,實在是去年被吳國猛男打的嗷嗷叫,慘不忍睹之下,自然就記得清清楚楚。
現在又來了吳國人,不但把宋國引以為傲的商業技能給碾壓了,還當街追砍十里路,相當的震撼啊。
不過商丘的宋國人對于吳人,還是只有一句話想要講。
吔屎啦,吳蠻狗!
好在中原列國當街砍人都不算什么大事情,這年頭當街砍人不用判刑,當天值班的官吏調解之后,就可以解決問題。
要不要服刑,或者說要不要判,全看上官的心情。
心情好抓一抓,心情不好誰愿意管這種破事啊。
所以當市掾令過來重新計算了商家收錢多少之后,吳國挑夫就沒事兒了,還被引為上賓,在市掾令的衙署中小坐了片刻,大概是拿了一點賞錢,這才離去。
只是第二天,挑夫入駐的客舍之外,多了不少車馬,那檔次和客舍根本不在一個級別上。
客舍很樸素,就是夯土木板房,多了一些茅草,能住人即可。
衛生環境嘛…也就是比較干燥容易打掃,所以吳國挑夫到了之后,就把這地方買了下來,算是江陰邑白沙村商隊的落腳之處,以后就會在這里成為定點。
“這是文字?”
客舍之外,正在豎著招牌,招牌不是給宋人看的,而是給吳人看的,確切點講,是給江陰邑和逼陽國少部分貴族們看的。
只有逼陽國很少的一些貴族,在李解那里學到了幾個簡體字。
“幾位是要買些貨物?吾家之貨,獨一無二,乃大吳江陰特產。諸君子可要入內一觀?”
正在安裝招牌的吳人,用嚴重的姑蘇方言說著話,此刻姑蘇高層說話,跟中原迥異,但是大致上還是一個體系。
中原列國吐槽吳楚鳥語歸吐槽,聽還是聽得懂的。
“獨一無二?”
門口駐足的士人們都是面露譏笑,這是情不自禁的事情。吳國能有多少東西,他們心知肚明,最多就是絲綢,還能有什么?
只是見出來做事的吳人雖然穿著樸素,但是自信滿滿,也就好奇了一些。
“聽聞昨日有吳人鬧事于街頭,不知是何人?”
“嗯?”
一身青袍的吳人頓時表情一滯,面色不善地盯著來人,“諸位,昨日之事,乃宋人貪財無恥,如何是我同胞鬧事于街頭?有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逼陽雖遠,亦我江陰兄弟也,兄弟有難,豈能不助?!若是不助,非吳人鬧事也,吳人禽獸也!”
幾個士人本就張口一說,沒有想太多,只是萬萬沒想到,對面的吳人居然這么能噴,張口一套一套的。
原本想假裝沒聽懂對方說的鳥語,可實在是羞恥心還在,陸續幾個士人從馬車上下來,畢恭畢敬地沖吳人行了一禮。
“失言之舉,無心也,君勿怪,勿怪…”
幾個宋國士人賠禮道歉,吳人也沒有倨傲不讓,反而雙手一舉,還了一禮:“二三子豁達磊落,入內飲茶。請!”
“茶?”
“請!”
吳人言語中自信滿滿,并且回頭喝道,“有貴客臨門,還不準備上茶?!上好茶!”
“是,隊長!”
幾個挽著衣袖正在干活的吳人,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計,然后忙活開來。
宋人沒有多言,只是暗中觀察。他們發現這些放下活的吳國“仆役”,居然先去洗了手,然后凈了臉,擦拭干凈之后,又換了一身干爽的衣裳,衣裳不算好,是麻布做的,但是洗得干干凈凈,穿在身上,不顯貴氣但是極為得體。
“此間吳人…”
有士人這樣感慨了一句,只是話說不下去,因為不知道說什么。
和左右不遠處的其它國家客舍比起來,根本是兩個狀況。
這些偏僻又不上檔次的客舍逆旅,往往臟亂差,但吳人來了之后,先做的就是打掃衛生。
和大多數行商之人,隨遇而安完全不同。
“敢問東主,適才言有人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知何謂刀,何人云?”
“此謂刀,吾家主公所云。”
說話間,這皮膚黝黑胡須濃密的吳人笑呵呵地拔出了腰間的佩刀,和士人的佩劍形制完全不同。
繯首刀的配重是調試了很多回,才讓“鱷人”和“勇夫”適應,這玩意兒在街頭斗毆和逼仄地形小隊作戰的時候,相當有用。
當然李縣長是想組建騎兵來著的,結果還是長矛最趁手,隨便戳戳就能戳死人,訓練難度也低得多。
最重要的一點,繯首刀太雞兒貴了,只能給隊長配發,反正短期內別想全面裝備。
“可否…”
有個士人顯然是武士出身,身材結實老繭滿手,臉上還有細微的疤痕,和其他的士人形象風格就有些不同。
只不過顯然也受過良好的教育,開口之后,就覺得有些不妥,很是不好意思地沖吳人點點頭,上前半步又后退了一步,行了一禮以示冒昧歉意。
“無妨!”
吳人倒是爽快,“我乃江陰邑‘白沙勇夫’,勇士愛利器,借汝一觀。”
雙手將刀遞了過去,行為很爽快,但他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左右已經有其它的吳人靜止不動,手中也握著家伙…
宋國士人大部分都沒察覺到,但武士還是敏銳地感覺到了吳人的不同之處。
好奇欣喜的念頭取勝,武士上前一步,同樣雙手接過了刀,這才緩緩地握住了刀柄,慢慢地抽出刀鞘的時候,隨著刀身那粗糲又鋒銳的模樣露出來,宋國武士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作為一個有抱負的武士,看見美人,他是不會欣喜的,但是看見神兵利器,卻是心癢難耐,幾欲瘋狂。
“這…就是刀!”
宋國武士雙眼滿是狂熱,他是識貨的,周圍的士人同樣也有眼光,只要是士人,都會有一門家傳的砍人技術,自然對兵器有正確的認知。
“此刀…”
“不賣!”
吳人直接打斷了宋國武士的話,對方那表現,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打什么主意。于是這個吳人笑呵呵道:“君可知欲得此刀,須經何等歷練?今時吾為‘勇夫’隊長之一,方得此刀,以證能力!”
此言一出,那武士的表情相當的復雜,眼睛一閉,仿佛是在做什么艱難的決定,神情變幻莫測,頗有一種天人交戰的感覺。
過了許久,這個宋國武士嘆了口氣,雙手將刀還給了吳人之后,小聲地問了一句:“不知江陰子座前,可還招募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