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心劫(周震宇)

　　年前，我并沒有把主要的精力放在查內奸上，因為我覺得我們戰隊沒什么會影響游戲發展的核心機密。

　　從總決賽的贊助商事件來看，陳聊處于整起事件的核心之中。從可操作性來說，他是內奸的最佳人選，雖然他之前為對抗幕后黑手出過極大的力，但都說人是會變的，而且沒準他就是幕后黑手埋的最深的一顆棋子。

　　于是，我將另一種可能性告訴了他，表示了對他信任，并以此試探。但在整個試探過程中，他并沒有表現出什么異樣，還主動把這事告訴了謝流螢。至此，我對他的疑慮漸漸打消，雖然沒有什么新的懷疑對象，不過我相信，隨著時間的流逝，這個內奸終將露出馬腳。

　　我們戰隊內，除了宋怡，都不是簡單的人物，陳聊和謝流螢思路縝密，邏輯清晰。但他們的行為多半符合一定模式，有規律可循，所以這兩人想要瞞住我并不容易。

　　鄭銘川家世顯赫，人雖然善良，但卻并不笨，但對我來說也僅僅是不笨而已，他若真是內奸，也絕對瞞不住我，而幕后黑手最大的優勢就是錢，而這一點上，鄭公子是完全不會在乎的。

　　宋怡，嗯，她這個人過于簡單，不可能是內奸。

　　唯一讓我有點擔憂的就是劉傳浩，雖然別人可能沒有在意，但我卻發現他的為人處世中帶著一種市井的狡猾，而這種狡猾，任何“高大上”的謀略書籍都不會提及。所以，反倒是這個人最需要提防。

　　為此，我將上元節匹配的任務交給了他，以此進行試探。很明顯，就算他和陸瀟是一伙的，也絕對沒有雙向聯絡關系。從他毫不猶豫地接受了我關于匹配條件的奇怪提議并且什么都沒有多問可以大概率推測出兩點，一，他在這件事上問心無愧；二，他做過其他虧心事，所以急于獲得別人的信任。

　　我也不是個喜歡窺探他人隱私的人，只要他的行為對戰隊無害，對游戲無害，我也沒必要刨根問底。經此一事，我發現，這人雖然狡猾，但說到底還是個好孩子。

　　冷梓和徐志強都是游戲的早年從業者，履歷齊全，經歷過最慘淡的低谷，要說他們被收買，其實可能性也是不高的。

　　于是，我回想起一件事情，而這件事情給了我重要的線索：

　　那時我將戰隊的合同送到宋怡家里，給她的家人簽字。接待我的是她的母親，得知我是戰隊教練后，她便給我說，她和宋怡的父親很早就離婚了，從她記事起，便沒有了父親的照顧。這讓她的性格有些乖張和易怒，希望我多多擔待。

　　這種心理狀態我很理解，母女二人相依為命，女兒非常容易缺乏安全感，只有讓自己強大起來，或是“看起來很強大”，才能讓自己獲得安全的心理暗示。

　　很慶幸，我之前就和隊員們交代過，不要提她被前男友拋棄的事情。經過這番交談，我也暗暗下定決心，雖然她和我的妹妹是完全不同的類型，但也同樣苦命，我得稍微照顧一下她脆弱的自尊心，然后慢慢幫助她扭轉這種性格。

　　接著，她的母親提到一件事，她說她發現宋怡來戰隊的第一天就換了手機。在她的再三追問下，宋怡才說是在戰隊附近，有一家手機店最新款的手機超低價促銷，宋怡之前用的是一款舊智能手機，為了不讓隊友看不起，就把兩個月的生活費全部用來買這個手機了。

　　所以她母親拜托我多看著她一點，免得為了虛榮心亂花錢。

　　本來這事我沒有太過在意，以為只是小女生的一時興起而已，但結合內奸一事來看，我突然找到了靈感。

　　于是，在上元節活動時，我故意讓劉傳浩在群里泄露了匹配條件。而這一次，幕后黑手似乎沒有做任何的應對。像陸瀟這樣位于頂級戰隊的“棋子”，對于幕后黑手來說應該還是很重要的，所以，我有理由相信，雖然劉傳浩在群里泄露了這件事，但內奸并沒有得到消息。

　　事情到了這里已經很明顯了，內奸并不是一個人，而是宋怡的那部手機。人會犯錯，但機器不會，人會引起懷疑，但隨著人一起來的機器多半的是安全的。那么那起“低價促銷”是誰搞的鬼，便一目了然了。

　　為了驗證這一點，回到戰隊后，我借機要來了宋怡的手機，當然，我是發微信要的，并沒有當面提及，并且囑咐她也不可以說。

　　要來手機后，我找來專業人士檢測，和我猜的一樣，果然發現手機內部藏有竊聽設備。這樣一來，就完全可以解釋，為什么幕后黑手知道的情報都是“我們說出來的”，而通過微信流的話他就無法得知信息。

　　但我卻并不打算將這個竊聽設備拆掉，因為內奸這個東西，你一旦確定了他的存在，就可以很輕易地反過來利用，給對方提供假情報，從而獲得更多的東西。

　　我也不打算將這件事告訴其他人，一來是不相信其他人的“演技”，二來大家要是知道這么個東西的存在，打比賽和訓練的時候還得多想一步，十分麻煩。既然如此，那么所有的麻煩就讓我來承擔好了。好好想想怎么利用這個東西施展一下反間計。

　　因為精力有限，戰隊的戰術我只制定了兩套，比較靠譜的一套是以陳聊和謝流螢為核心的打法。另一套模仿當年鳳凰石戰隊的打法當然也非常經典，但經過我的研究，這套打法對臨風高歌槍的使用者的要求非常高，當年的孔天的確是一個非常出色的選手，而宋怡除了手速快一點，還遠遠達不到那個層次。因而在確定她準備好之前，我是不會輕易把這個戰術用在實戰里的。

　　前天，我們戰隊前往G市進行線下活動，當張總和贊助商談妥，并把活動地點敲定在G市的時候，我就感到這事有些蹊蹺。我們戰隊所在J市離G市距離不算近，雖然贊助商在我們的城市確實有銷售點和一些活動，但能在這么多廣告單里撿到這一張，最終還順利談妥了，陳聊的運氣未免也太好了一點。

　　活動一直很順利，看到現場的人氣，我就明白了一件事情，鄭士行鄭總究竟還是愛兒子的。但為了避免打擊大家的積極性，我也就看破不說破了，全當這火爆的現場是大家自己的功勞。

　　活動的最后，一個戴著口罩的兜帽男上場了，看到他的裝扮，我笑了，哼，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風大？嗓子不好？這種把戲騙騙小孩子還行，想騙過我，卻還差了點火候。很明顯，這人是帶著目的來的，而戴著口罩、防風眼鏡和兜帽又不說話，明顯是想隱藏身份。

　　接著，他不費吹灰之力戰勝了陳聊，說實話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想到他是來搞事的，卻想不到對方能請來游戲實力如此高超的人。

　　但他辦了他的事情，我也得辦我的事情，當粉絲們震驚于職業輸給業余時，當隊里其他人關注一臉落寞的陳聊時，我的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過那個兜帽男。果然，他趁著現場混亂，偷偷起身跑到賽場背景的帆布后面。我知道，他肯定要從那后面的圍欄翻出活動區域，雖然我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但卻有更簡便的核實方法。

　　我立即分開人群，往圍欄后面無人的區域跑去。這時，我發現那個兜帽男已經翻過了圍欄，并且和同伙向遠處離開。他還有兩個同伙，一男一女，而且奇裝異服。

　　我顧不得這么許多，快步追了過去，在離他們十米的地方叫住了他。

　　那行人看到我追來，顯然也有些吃驚，他們沒想到居然有人能察覺到并一路跟蹤過來。

　　我鎮定道：“來，大家好好交流交流，你們到底是什么人？”

　　兜帽男的同伙都把目光投向了兜帽男，看來是指望他解決我這個麻煩。

　　我：“我手機開了自動錄音和定位，你們動一下我都可以群發出去。”

　　誰知那個兜帽男卻并不慌張，他緩緩地摘下口罩和防風眼鏡。

　　見到他的樣子，我驚呆了。是的，我這輩子看到過最震驚的事情，大概就是這一件了。

　　我萬萬沒想到，這個兜帽男居然是他！

　　那兜帽男看出來我的驚訝，他緩緩對我說：“不愧是你，這樣也能被你發現。”

　　我還是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是你？你…你和這些…呃…朋友，要做什么？”

　　是的，這個兜帽男我認識，可以說，不僅認識，還是我的老朋友。

　　兜帽男：“以你的智力，應該能猜出個大概吧。”

　　我的心念轉了十七八個彎，并盡情地發揮自己的想象力，不得不說，我這人不算太笨，但這件事情太過匪夷所思。如果我猜的不錯，這些人的目的可不是區區地搞垮一個游戲這么簡單。

　　我：“難道說是…”

　　兜帽男：“對，就是你猜的這樣。”

　　是啊，那就說的通了，如果是這個人出手的話，莫說是陳聊，連燈火未央恐怕也不是他的對手。

　　我：“所以這一切都是你們策劃好的？”

　　兜帽男：“算是吧，你能幫我們保密嗎？”

　　看我陷入猶豫，兜帽男又補充道：“這件事情事關重大，我知道你很好奇。我答應你，等事情辦完之后，我一定原原本本地告訴你。”接著，兜帽男又轉頭看向旁邊的一個女人，征詢道：“可以嗎？”

　　那女人點了點頭，她雖然奇裝異服，但卻長得十分漂亮，說實話，就算是和謝流螢相比也毫不遜色。

　　見狀，我也只能點了點頭，雖然我知道，等他辦完這件事，我還得等很久。但沒辦法，因為不能明說的原因，此刻的我只能選擇站在這個兜帽男一邊。

　　回去的車上，我對此事只字未提，大家似乎也都心事重重，沒人注意到我活動一結束便不見了蹤影這件事。

　　之后的兩天，我滿腦子都是和這個兜帽男會面的場景，我沒想到居然會在這樣的情形下見到他。而他似乎又不是這件事情的主使，因為看起來那個漂亮的女人才擁有最終的決定權。我知道，這件事情的復雜程度不是我能夠想通的，只能等待他辦完事之后給我一個答案。

　　今天，就是和心劫戰隊的比賽了，我們要爭取八連勝，但比賽一開始我就察覺到了不對，之前大家對我布置的戰術，執行得非常到位，但今天卻有很多心不在焉的情況。

　　很明顯，作為隊內核心的陳聊是垮掉的第一步，他糟糕的狀態影響到了其他隊友。而他的狀態，不用說也知道，肯定是受到了前天輸給那個兜帽男的影響。我有些糾結，在想要不要把自己看到的事情告訴他，但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這場比賽輸就輸吧，世界上的各種巧合、意外本就不是我們所能控制的，沒有一個人能做到完全主宰自己的命運，度過自己的心劫才能進一步成長，對大家來說是這樣，對自詡縱觀全局的我來說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