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再見啦,李雪空
戰區：大西洋。
島嶼：20052XCdxy。
坐標：北緯N28°14′40.58″；西經W46°14′5.74″。
祭臺編號：XCdxy雙子二號，坐落在南北兩側的神之祭臺距離約有二十公里。
正常來說，兩座祭臺比較遠，又有入圣者坐鎮，這兩座神之祭臺所對應的兩尊神化階段災難神，這些年也不曾匯合一次。
今天卻是個例外。
屠神者李雪空回光返照，渾身上下的殺意開始泄露，分散，崩潰，對祂們是一個千載難逢的絕佳機會。
要知道——假如屠神者李雪空與弒神者唐鴻兩人都在鼎盛期，一個人或許殺不了一尊災難神，但兩人合力對抗兩尊災難神，一定能找到機會，只需要把其中一尊災難神拖出祭臺范圍，失去神化效果，全盛階段災難神必死無疑。
屠神者！
弒神者！
這兩人有機會并肩作戰，那將是神祇噩夢。
而今日。
黑夜籠罩大西洋。
皎月當空照耀著海島南岸。
神圣光芒亮起，祭臺爆發波動，那兩尊不同類型的災難神仿佛披上了面紗一般的圣潔月光，匯合在一起，率領大量常規神危險神，頓時發出山崩地裂的神語吼叫。
祂們殺向南岸。
弒神者唐鴻迎上去。
屠神者李雪空在后方觀戰，他笑得合不攏嘴，像個孩子。
入圣者，災難神，前者實力更強些。
然而每一場神戰，不是網絡游戲的對戰打怪，不是等級高，實力強，就必然取得勝利。
神軀無傷，神軀淡化到臨界點才算死亡，種種因素，對人不利，也導致超凡對抗神祇的時候，實力差距很模糊，分不出誰強誰弱，只分曉生死輸贏。
入圣者抓住時機，掌控戰局，足以擊斃一尊全盛階段災難神。
入圣者失了智，出現重大失誤，也會被幾尊常規神圍死。
簡言之。
神祇的下限極高。
人類這邊，超凡入圣的體系，戰力提升只代表上限提高，可以對抗更高級別的異空間神祇入侵，但下限始終是血肉之軀，會受傷，會流血，再輕巧再容易的戰斗也是在萬丈懸崖的邊緣跳舞，且沒有安全措施。
神祇的各種特性，使得神祇可以出現失誤，再多失誤也無妨。
人類卻不行。
超凡者犯下失誤，很遺憾，沒有亡羊補牢的機會。
正是因此，超凡入圣的人物，無一不是經天緯地的人類英雄——戰斗力已經不那么重要，其意志第一信念，其心性斗志，其思考能力，以及敏銳感官洞察力才是關鍵。
李雪空更是其中佼佼者。
若是有人物傳記，人們會看到這個老人后半生千篇一律，盡皆由一場場神戰譜寫而成，由一次次或勝利或失敗的簡略戰報書寫而成，這個篇幅漫長的枯燥的艱難的令人看著都無趣，相比于李雪空到底經歷了什么，相信不會有人喜歡看。
虎老威猶在！
李雪空的確老了，衰老歸衰老，屠神者之名仍有巨大震懾力！
所以祂們很謹慎，極為小心，在千米之外試探。
即使唐鴻迎上去。
即使李雪空站在原地——屠神者恐怖氣息一刻不消失，祂們就不敢接近。
入圣者稀有，災難神同樣稀有。除了災難降臨，每一座演化成功的神之祭臺對應一尊災難神，不可再生。
災難神不敢接近李雪空所在位置。
但卻能驅使常規神、危險神、直直殺向屠神者李雪空。
“吼！”
有一尊常規神撲向李雪空所在位置。
“吼！”“吼！”
十余尊神化階段常規神，四五尊神化階段危險神，氣勢洶洶的殺向島嶼南岸上的屠神者李雪空。
只見唐鴻后撤一步，如堂皇彗星逆轉常理的冉冉升騰，如無盡光明驅逐黑暗的升上夜空——此情此景，他眉心印記堪比那一輪月亮，媲美天工境的意志之刀負于背后，左手托起兇殘暴虐的‘弒神’，右手擎著戰意燾燾的‘戰無不勝’，雙臂展開，俯視著島嶼南岸。
他身邊空氣開始扭曲，翻騰。
他四方光線開始提升，變亮。
“喜！怒！哀！懼！”
七情之四，情感爆發，唐鴻如情緒主宰宣判著入圣諭令，3778意志力如同萬籟俱寂大雪崩滾滾涌至，一聲聲低沉有力又清朗又冷漠的磁性嗓音回蕩在黑夜之下。
每個字，皆鏗鏘有力，晶瑩的白砂炸裂！
每句話，皆響徹南岸，浩大的音浪誕生！
第一句：“我喜悅時，”
第二句：“我憤怒時，”
第三句：“我哀傷時，”
第四句：“我懼怕時，”
這是唐鴻從喉嚨深處擠出的入圣咆哮蕩起浪花：“我情緒共鳴時，誰允許你們妄動。”
一尊神化階段常規神倒下。
轟隆！
十幾尊神化階段常規神倒下，剩余的幾尊神化階段危險神，或是趴在沙灘上，或是跪在沙灘上，似有無量量氣勢隔空鎮壓在場神祇，壓得一尊尊金色神軀變得彎曲，變得扭曲，差一點支離破碎。
而唐鴻高懸夜空。
眸子一動，往下一看，剎那間壓迫力暴漲一截。
嘁哩喀喳的炸裂之音止不住，所有神軀全部傳出清脆的崩碎巨響，宛若一重重透明的鋼化玻璃統統粉碎，這一刻四分五裂，下一刻化為齏粉。
白色沙灘上，海風吹拂，死寂無聲。
就連神化階段危險神也倒下。
神軀表面，裂紋密集，一頭頭神祇恍如摔打、擠壓、動彈不得、孱弱不堪瓷娃娃。
唐鴻眸光如閃電激光射出。
黑夜之下，島嶼之上，他置身半空之中，身上衣襟都破碎，氣勢攀升到了匪夷所思的極致程度。
唰唰！
唐鴻微微偏過頭，眸光一掃，白色沙灘烙印出一條直線…好似隔絕天地的一條深深溝壑，又似楚河分界線，把神祇與李雪空徹底隔開。
屠神者李雪空在那邊，大海岸邊。
諸多神祇在這邊，線內。
唐鴻淡淡道：“此線不可越過。”
接著。
深深吸口氣。
所在之處是百米高空，神息范圍之外的換氣完畢，唐鴻猛地一聲吼。
“滾回去！！！”
轟隆隆，回音震蕩，頓有一重重情緒共鳴無聲爆發，一尊尊神軀毫無掙扎之力的往后倒飛，要么是破碎神軀在空中翻飛，要么是彎曲的折斷的黯淡神軀在白色沙灘翻滾遠去。
清晰可查。
以唐鴻為中心，一圈圈情緒共鳴沖擊波瞬間爆發，如同跌宕起伏的一重重海嘯臨頭。
轟隆！轟隆！神化階段常規神和神化階段危險神盡數掀翻退回去。
這一刻沒有神祇能夠接近這條線。
唐鴻望向那兩尊災難神。
祂們也注視唐鴻，神威鎖定，神術發動，神力與神息擴散，金色與五彩之光交相閃爍。
“嗡！嗡！”十余米之高的金色樹冠來回晃動，神軀根須搖曳，如同龍蛇狂舞大西洋海島之上。
“嘩！嘩！”約有二十米之高的災難神泛著五彩輪轉之色，好似一條神圣彩虹橫貫黑暗的天空，美輪美奐，夢幻迷離之神使，無窮誘惑的神語呢喃在耳邊輕輕響起。
“戰！”
唐鴻身軀一動，橫貫夜空，撕裂海風！
血肉之軀仿佛火箭發射，電光狂飆將近三百米，雙方碰撞在一起！！
嗤啦！
五色彩虹當空一甩，神力神息與神軀的恐怖抽擊把海風生生抽爆，朝著唐鴻罩頭劈下來。
唐鴻猛地變向，連續變動九次，躲開這一記抽擊。
同時有金色樹冠施展神術，正好擋在另一邊，配合極為巧妙，根本不給唐鴻喘息的時機，更無從閃躲，漫天神軀完成了最終收攏。
唐鴻閉著眼。
卻還是感到漫天金光從四面八方收攏。
整個人陷入神圣的光芒之中，難以想象的空間收縮所產生的擠壓之力令渾身筋骨咔咔直響，血液逆流，心臟跳動也停止，唐鴻分割式融合兩大信念。
上品之上的信念：魔主！
一點刀光起，無量量刀光升起，唐鴻破開神軀封鎖。
“殺不死。”
“神化階段災難神殺不死，除非把祂們拽出祭臺范圍。”唐鴻心中閃過一個個念頭。
電光火石間，他思緒狂涌，一刀順勢往前出，魔焰卷周身，極端的信念鑄就極端殺傷力。
轟！！
一人獨戰兩大神化階段災難神！
這已經是凌駕于巔峰入圣，僅次于天才入圣的戰力，便是屠神者李雪空遠遠觀望也大為震動。
他面容愈加慈祥，和藹，也僵硬。
一個小時過去了。
白色沙灘，數不清神軀倒下，有神軀粉碎變成光點的常規神哀鳴，有神軀崩裂變成幾段的危險神吼叫，而唐鴻的染血身影依舊屹立。
那刀尖直指兩尊災難神。
祂們的神軀僅僅淡化了十分之一左右。
兩個小時，三個小時，白色砂礫組成的海島沙灘，昨天還整潔干凈，如今卻血跡斑斑，到處都是令人不忍目睹的烏黑顏色的弒神者之血。
若不是唐鴻擁有入圣要素，支撐著心臟跳動不斷供血，恐怕已失血死亡。
白色沙灘上遍地都是坑坑洼洼。
有爆炸痕跡、巨力撞擊痕跡，摔倒在沙灘翻滾的摩擦痕跡，原本是藍天白云的美好沙灘，原本是人們度假旅游的最佳去處，愣生生變成黑夜之下的慘烈戰場。
大西洋海島南岸，如人間煉獄，如歷經血色殺戮的恐怖戰場。
放眼望去。
沒有一處是完好。
唐鴻閉氣，再次起身，無與倫比的信念發出凄厲吼叫。
兩尊神化階段災難神退去。
祂們意識到屠神者李雪空壽命終于到了頭，不再試探，準備召集祭臺內部所有神祇發起瘋狂的進攻。
而這也給了唐鴻喘息時機。
“呼哧，呼哧。”
他險些跪倒在地，雙手撐著，一滴滴鮮血砸落。
“我的臉。”
唐鴻摸了摸臉龐，全毀了，左眼被神軀根須洞穿，眼球已粉碎，若不然他還想撿起眼球裝回去。
“嘖嘖。”
“右手左腿全沒了…看來這次又要用十九型超凡設備，治療前或可領取國際公認殘疾人證明。”唐鴻面無表情的盤膝坐在血色沙灘上。
他看向腹部破開的大洞，慢悠悠系好腸子，打個蝴蝶結，隨手塞回去，在衣服上擦了擦。
身上傷勢很嚴重。
唐鴻不在意，運起超凡力，很快就把所有傷勢控制住。
“這次死了多少頭。”
“讓我數數。”
唐鴻搖搖晃晃站起身，掃了眼四周的死去的大量神祇，他腳邊全都是散發著昏暗金光的各式神骸。
各式各樣的神軀變神骸。
天昏地暗的沙灘處處有金光。
宛若寶藏，遍地都是，死了的神祇依舊在散發著圣潔誘惑。
至于總共多少頭…饒是唐鴻思維敏銳也沒法數清，大多數神軀在淡化到臨界點的時候，要么一拳打爆，要是一腳落下去統統碾碎，碎了一地怎么數。
索性轉過身。
唐鴻望向海島岸邊的屠神者李雪空。
海岸邊，李雪空佇立如松，看著唐鴻從遍地神骸區域，血染全身，大步流星走過來。
天色卻格外黑暗。
大海依舊，潮起潮落，永不停歇的浪花拍打礁石。
唐鴻試了試，他現在進入李雪空身邊百米，一人之力的狀態仍然在。
這證明李雪空徹底失去戰斗力。
“回來啦。”
李雪空語氣輕松，嘴角掛著難以掩飾的笑意。
唐鴻走到他身邊，點點頭：“看完日出再走吧。”
還有半小時不到，就是這座海島的日出時間。唐鴻坐鎮一個多月都知道，更何況李雪空坐鎮多年，完全不需要天亮日出計時器。
兩人內心都清楚何時日出。
“我扶你。”
唐鴻要扶著李雪空坐下，坐在海島的南岸，坐在旁邊的礁石。
“不用啦，讓我站著。”李雪空笑呵呵看著唐鴻，輕聲拒絕，一點一點轉過身。
他看向大海，看向海平面，盡管日出方向并不在這邊。
他直起身子，站姿筆直如山岳，最后的時光不再彎著腰咳嗽，異常蒼白的臉色也恢復紅潤，一根根烏黑頭發悄然間轉為雪白。
李雪空這具身軀宛若生銹了的退役機器。
五大入圣要素，第四次極限之上的意志力，第一信念，無邊無際的斗志，此時全都淪為無用功。
唐鴻低下頭，以示敬意。
李雪空沒有扭頭，沒力氣扭頭，一字一頓道：“唐鴻，記得抬起頭，永遠也不要低頭…知道嗎，當一個國家乃至人類需要一個英雄才能夠延續，就證明我們進入滅亡倒計時。”
唐鴻笑了笑，抬起頭，睜大右眼。
李雪空深深吸口氣，緩緩吐出，這是他璀璨人生，南征北戰之時光，最后一次的閉氣。
李雪空：“唐鴻啊，了不起，相信以后弒神者會比屠神者更強大，更厲害，只可惜看不到啦。”
唐鴻：“我已經超越你了。”
李雪空嘿嘿一樂，他差點忘記，剛剛那一場血戰便是最好的詮釋。
人老了，記性太差。
他看見黑夜散去，皎月變淡，廣闊天空蒙蒙亮。
他看見海鷗飛翔，浪花迭起，海面上似有一點點波光粼粼的陽光點綴。
他看見唐鴻面龐，血肉模糊，只剩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好似盛開了燦爛夏花與壯烈昂揚的斗志。
從今往后，世上沒有屠神者。
僅僅只有弒神者。
“我老啦，不行咯，你愿意承擔起這份私人委托嗎，殺光世上神祇，繼承屠神遺志…你會很累，你會站在人類最高處，你會看到更殘酷的真相…但無論如何，我們是同一類人，為神戰而生，為神戰而死，唐鴻你會同意嗎。”
“我會做得比你好。”
李雪空：“我特別害怕，羞愧，不想死在五月底…我真的好想跟你們并肩作戰啊，面對真正的神祇…盛夏過去了以后，回到家鄉，走在秋高氣爽，路邊楓葉也泛紅的街道上，最后點上一根煙。”
唐鴻默默遞上一根中華煙。
李雪空沒接，目光漸漸地凝固，雙臂垂落在身體兩側。
與吞云吐霧相比，
他更想閉氣，也喜歡閉氣，生命的最后時刻是閉氣：“從超凡誕生，我們一直閉氣去戰斗。”
“這么多年頭。”
“我累了，最后的閉氣，原諒我無力再戰。”
李雪空念念不忘的夢想是經過激烈廝殺，奉獻自身光熱，倒在神祇面前。而不是拖著衰老的身軀，上戰場白白送命。
夢想終歸是夢想。
殘酷無情的現實擊碎夢想。
“今年盛夏，我不在了，你們要加油。”
“我們一定贏。”
“拉鉤。”
老人用盡了力氣，徐徐轉過身，伸出彎曲小拇指。
唐鴻輕輕地拉鉤。
“睡吧。”
“好好睡一覺。”唐鴻道：“我會捧著我們故鄉的秋季楓葉，冬天雪花，抽個時間看望你。”
李雪空看著唐鴻。
殺意消失，氣息消失，眼底跳動的光芒也消失。
失去生機的老一代屠神者與年輕的弒神者拉鉤，孩童一般的約定，千言萬語道不盡的沉默畫面定格這一刻。
也不知過去多久。
日出了。
火熱大日瞬間躍出海平線，散發著無窮光芒與熱量，照耀著李雪空早已經凝固了的和藹容顏。
“今天的日出。”
“你沒看到啊。”
唐鴻仰頭，無聲淚流，情緒共鳴喚不醒這個老人。
至此。
史上第一位入圣者、上品序列之屠神信念擁有者、李雪空壽終正寢。
盛夏倒計時，第四天——第七天才弒神者唐鴻鏖戰兩尊神化階段災難神、上百尊神化階段危險神，三百多尊神化階段常規神。
唐鴻沉寂兩個月。
一朝爆發。
盛夏倒計時，第四天——當今人類歷史上、自從超凡者誕生、第一位開辟七情共鳴之道路的入圣者屠神者李雪空壽終正寢。
這輩子南征北戰，戰功累累，鞠躬盡瘁。
這一天與世長辭。
盛夏倒計時，第三天——入圣者司空勿易與弒神者唐鴻合力，將20052XCdxy島嶼上、XCdxy雙子二號南祭臺的神化階段災難神拖出祭臺范圍，配合軍艦，將其格殺在海上。
又是一座空了的神之祭臺！
水銀即可代替入圣者坐鎮！
“唐鴻。”
司空勿易沉聲道：“什么時候向超凡世界公布李雪空遺言，我怕有些人經不起這么巨大的打擊。”
唐鴻抬頭，看著日光，眼底有鋒銳的電光閃爍卻始終不曾開口。
司空勿易沉默了一會：“你準備何時回國。”
唐鴻：“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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