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銷是第一次見到靈機門的傳訊方式,這靈機門真是名副其實,這是他們的天鏡傳音系統,他心道用這樣的方式,消息不要半個時辰就能傳遍整個武林,怪不得靈機門收費如此之高。
而只靠替人傳訊就能養活這么龐大一個組織,這實在是比飛鴿傳書好用太多太多。只怕這會兒,新的追殺一哲的人就已經在路上。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守著義父入定調息。
約兩三柱香的時間,一小隊人馬向此地而來,約二三十人除領首全都穿著皂色武服,為首二人一個頭戴斗笠,半遮顏面也難擋媚色,一雙眼睛如秋天明凈的湖水,棕色的眸子就是沉在湖底的靜靜的琥珀,她身材窈窕仿佛毫不怕冷,一襲緊身黑衣,腰束九尺紅金軟鞭,腳上竟是踏著薄板木屐,一雙玉足更是踏雪生花,沒有一絲多余,又不欠風華半點。另一人雖是男兒相貌,卻本比她高不了多少,一頂博士帽倒朝天而立,一雙松足學士靴,硬是給自己加了三寸身高他臉上沒有半點血色,半花白的頭發再加上手上的判官筆,倒像是白無常竄了判官的權。
這些人靜靜的守著趙使君,等著聽候發落,又過了三炷香的時間,趙使君額頭微微浸出汗漬,他緩緩睜眼,女子及二三十人皆雙膝跪地,雙手抱拳:“屬下救駕來遲,望圣君贖罪”,白無常判官卻并沒跪,趙使君威嚴的一掃眾人道“無妨,這事不怪你們,敵人太過狡猾和強大”,他接著向著女子命令道“田真,你去把青道長解救下來”。他目光所向正是青道長所在那塊大石,如今這塊大石只靠著一點支撐,萬斤重的石頭好像被風就能吹倒,青道長則像一個睡在井轆轤上的嬰兒,一動不敢妄動,也或者他現在已經不能動了。
“是”這位黑衣裝束的女子名叫日向田真,是趙使君在義女,與金銷并稱圣拳宗的金童玉女,地位委實不低,只見她輕點雪地,解開腰間軟鞭,輕輕一揚掛住樹梢,借力一蕩就到了百米之外,再一踩樹梢,兩三點就到了青道長所在大石上方,她用軟鞭掛住樹梢,向大石蕩來,一把抄起青道長,青道長所在的大石轟然滾落,她待自己順著軟鞭擋回,收回軟鞭再一點這落石,已經攜青道長來到眾人面前。
趙使君關切的上前搭脈,連連感嘆,青道長如今有口不能言,有足不能行,有手不能做,泯然廢人矣,但他的眼神卻是瞪向趙使君。趙使君掌中續勁悄悄從青道長體內將靈機門的狙擊彈芯吸出,同時一臉懊悔的說“哎,這翟俊當真可惡至極,想不到一代名宿青道長竟經脈盡斷,你們要好好將青道長送回,切莫再叫有半點差池,不然趙某真的要抱憾終生”
白無常判官看了看趙使君的斷腕,波瀾不驚的問道“青道長這是怎么了?”趙使君瞬間一臉嚴肅,仿佛在痛苦的回憶自己不想提起的往事,“我三人與這魔頭翟俊激戰正酣,翟俊先是賣個破綻假意引青道長關切,在近距離全力一擊擊中青道長,震碎了青道長全身經脈,這也是他最陰毒的地方,要知道一個習武之人,如此是比殺了他更讓人難受千倍的事情。”
這白無常如此發問,偏偏趙使君還要句句回答,因為這白無常有個了不起的名號,江湖人稱百曉生,江湖是很少人的江湖,卻是很多人的向往,普通人的茶余飯后,江湖人的朗朗談資,甚至朝廷的消息線報,都有百曉生制作,沒人知道他用什么樣的方法讓一件事迅速的廣播江湖,靈機門的天鏡傳音系統固然高效,但是比起文人的筆墨,他只能傳出最簡單的消息。
百曉生接著問:“那你的手腕又是怎么回事?”趙使君不忘嘆口氣接著說:“我與祁掌門辛苦跟這魔頭苦戰二百余回合,一招不慎,被這魔頭運邪功吸住手腕,我只的斷腕求生,若不是我斷腕自保,只把整條手臂乃至我這身命都要被這魔頭崩碎!‘’“那祁蒙山祁掌門又在哪里?”趙使君仿佛在介紹自己信仰的神明,他一臉崇敬的說:”祁掌門看我落敗,心道為了武林,舍我其誰,他催本命之火,抱著必死的決心拼向那魔頭,雖然重創了那魔頭,但是終于埋骨在這雪原,”他一說三嘆氣“哎,如今這尸骨也長眠在了這火山,我趁著魔頭重傷,究極一劍終于斬殺了那魔頭。”
多圓滿的一個故事,最后的最大的功臣自然還是他趙使君,鐵面無私趙使君,一切初衷為武林,如今出手誅魔頭,撥云見日快人心。今天的他是得意的,翟俊、祁掌門已死,青道長筋脈盡斷,已成廢人,當今天下他再無敵手,今天的他也是失意的,論實力,他不但無法擊敗翟俊,甚至祁掌門的本命之火,青道長的奪魂網,脫掉天羅鎧他都無從匹敵,更讓人郁悶的是,斜刺里殺出來一個做板面的大師傅竟然也能重創自己,當真讓人郁悶之極 百曉生左右勘查,只要不是瞎子,就都不會錯過眼前這座豐碑。不待白無常發問,趙使君腦子飛轉,那魔頭臨死之前余氣還是將我重傷,我順著雪崩一起滑降下來,卻在這又碰到那魔頭糾結的同伙,就是這持刀之人,這人是魔頭同伙,武功也是奇高。
百曉生又把頭轉向那些靈機殺手的尸體,趙使君不緊不慢的說“這些靈機門人”他沒有用殺手一詞,料來這些殺手都是沒有舌頭的啞巴,斷然也不會拆穿他的謊言“我們和魔頭在這雪山之巔賭斗就是為了不傷及無辜,我怕這雪原之上也有人家,所以就請了靈機門人來搜山,讓百姓徹底,誰知道這魔頭還有同伙,這兩個無辜的走販還是遭了毒手,他還連傷數十靈機門人”
百曉生走去看那兩個走販,他雙眼一眨,這兩個走販身上分明是靈機短戟的傷痕,他飛速把眼睛移開,并沒有點破,趙使君看在眼里,他拿不準百曉生是不是能看穿這個破綻,但他絕不敢對百曉生動手。百曉生的武功是個謎,因為他從不出手,也沒人對他出手,因為他似乎代表著朝廷。如果說幫派就好像不同的殺馬特團體,武林紛爭就好像殺馬特的械斗,那自然無傷大雅,在朝廷眼里不過是養在罐里的幾只蛐蛐。而實際上幫派好像不同的宗教,一旦發展過度便會變成一股野蠻生長的勢力,影響朝廷的穩定,所以對百曉生動手,就等于向朝廷挑釁。
所幸百曉生很快就又把眼光放在了狂刀這座豐碑身上,趙使君倒也釋然,靈機殺手的事在整個事件里終歸還是次要地位,“我在重傷之下與他拼盡內力對決,他力竭而死”,趙使君還在思考剛才短戟傷痕的事,所以這一句說的如此之短。
這是趙使君的污點,一個斜刺里殺出來的板面師傅居然差點殺了穿著天羅鎧的自己。百曉生仿佛看穿了趙使君的心思,他問趙使君道:“你可可知那拿刀之人是誰?”趙使君一時還真的沒有線索,他恭敬的請百曉生說下去。百曉生說“他就是板面狂刀徐彥,在此歸隱已十八年,你應該是沒有料到此間還有如此高手,一時輕敵這才中了招”。
趙使君聽了心里無比舒服,“不錯,想不到竟是他,實在是大意了”,百曉生接著說:“再加上你剛才和魔頭翟俊賭斗幾乎拼盡內力,還能力壓狂刀,讓他力竭而死,當真天下英雄無愧”百曉生的語氣很平靜,趙使君臉上卻聽的火辣辣的。他應語說到:“這板面狂刀當年也是一世英雄,只是這些年退隱江湖修為未進,不然怕是我也跟那兩個走販一樣成了戟下鬼。”他的戟字加了重音,半天的思索他終于想到了如何圓上剛才戟傷的破綻:“看來這時間真的會改變一個人,這狂刀不但沒了一世豪情,到現在跟魔頭混在一起,居然行事也乖戾陰狠起來,居然以脅迫別人殺人為樂”
他話說的半透,因為言多必失。他寄希望于百曉生是個自作聰明的人,實則他也沒有把握百曉生是否信了,半透不透的謊言,欲言又止的泄露,自然會引人猜測,一個智商二流的人,一個喜歡自作聰明的人,多半會上這樣的當,信這樣的謊。百曉生顯然不是這樣的人,但是他不去拆穿趙使君,這是他的智慧,也是他的分寸,更是他的使命,沒有影響朝廷的事,寫出來都只是大家的談資,也是他的稿費而已。
一個謊要用無數個謊去圓,如果百曉生來的晚一些,趙使君一定會再造一個雪崩把所有證據掩藏。金銷在一旁饒有興趣的聽了一版完整的故事,他第一次覺得義父有點陌生,這個把鐵面無私的正義看做金字招牌的武者,如今竟然信口如此一個真真假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