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晚上11點多,市里的街頭,空曠而寂寥。
市里最繁華的街道,此時空曠得像是一個無人區,一輛都看不到,紅綠燈在桿頭自娛自樂的反復變幻著,卻怎么也驅不散那一身的寂寞。
這真是一個適合飆車的好時候,在這樣的時刻,鄭佳怡偏偏開得特小心,她都擔心,自己要是油門加大一點,大半座城市都能聽到轟鳴聲。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這樣有素質,時常會有鞭炮聲從城市的不知道那個角落響起,讓鄭佳怡在惱火的同時,也有些懷念,省城,可是堅決的實行了禁鞭。
事實證明,這樣難得的長假,并不能給我們帶來更多的歡愉,因為這個時候,幾乎所有的商業設施,都還沒有開張營業,你想找地方消遣都根本找到。
而也許是三十和初一的那兩天,消耗了大家太多的精力,整座城市里的大部分人家,這時顯然都已經進入夢鄉,總體來看,還亮著燈的人家都只是少數。
終于,在市中心的廣場旁,她看到了在市里日常最堵的那一段路上,大咧咧的停著的紅色法拉利。
方穎芝顯然更早一步發現了她的到來,從車上跳下來,手插在風衣口袋里,一蹦一跳的在那里示意。
“嗨,”鄭佳怡停車和她會合,兩個女孩子熱烈的擁抱,清脆的笑聲想必至少傳遍了周圍一公里的地域,估計在很多人耳中,這就是陷入熱戀的女孩的笑聲。
“你怎么這么積極?”擁抱過后,方穎芝問。
“這不是,想你了嗎?”鄭佳怡在她臉上摸了摸。
“你啊,”方穎芝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多半是離家出走,“走,我已經在酒店開好了房間,”
兩輛幾乎一模一樣的法拉利,很快停在江濱路的怡佳快捷酒店前,值班的男前臺規矩得很,恭恭敬敬的幫她們倆辦好入住手續,并非常周到的問她們有沒有其它的需求。
因為,他非常清楚來的這兩位是誰,那是他們經理,乃至酒店事業部的負責人徐斌副總裁,也要客氣對待的對象。
“不麻煩的話,給我們房間送一張圓桌,”方穎芝想了想。
鄭佳怡看著她從車上拿下來的那個大行李箱,感覺她才像是離家出走的,“你這都帶了些什么?”
方穎芝笑,“你猜?”
答案很快揭曉。
酒店員工不知道從哪里變出的小圓桌上,迅速被方穎芝箱里的內容所放滿,一盒鹵牛肉,一只烤鴨,一盒烤蝦,一盒椒鹽皮皮蝦,一盒炸藕夾,一盒水煮花生…
鄭佳怡不由得驚嘆,“難道你這兩天,是和我媽一樣,沒怎么正經吃東西,今晚想敞開吃個夠?”
“重點不在于吃,在這個,”方穎芝最后拿出兩瓶紅酒來。
“對瓶吹啊大姐,”鄭佳怡叫道。
“你想那么做,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杯子,”她又拿出兩只大酒杯來。
“嗚哇,”鄭佳怡裝模作樣的在方穎芝臉上親了一下,“你真賢惠!”
“當然,那也不看看我是誰,”方穎芝驕傲臉。
咕嘟咕嘟的,兩瓶酒分別倒掉了四分之一,方穎芝舉起滿滿的酒杯,“為了我們這個特殊的春節,干杯!”
鄭佳怡馬上和她碰了一下,“為了我們這個掀開新紀元的春節,干杯!”
“哈哈哈,”兩位姑娘同時大笑起來。
那笑聲,肆意得都有些凄涼,但酒,是實實在在的都喝了,一人一口就下去一半。
接下來,她們就是各種毫無新意的祝酒,或者說灌酒,你祝我心想事成,我祝你萬事如意,你祝我永遠漂亮,我祝你青春永駐…
偶爾想起來吃菜,也不用筷子,直接上手,就這樣大口喝酒,大手吃菜,很有效率的在半個小時后,就雙雙把自己灌得差不多,滿臉通紅的躺在床上。
依然不安生,你掐我一下,或者是我看你一眼,然后就像瘋子一樣傻笑起來。
只是,笑聲越來越短,后來干脆就沉默下來。
兩個人都閉著眼睛,但誰都沒睡著,誰也不說話。
過了好一會,方穎芝開口說道,“家里安排在明天中午,到時你表現得好一點,然后,”她睜開眼看了鄭佳怡一眼,“我們就直奔公司吧,”
鄭佳怡也許是覺得燈光刺眼,把手擋在眼睛上,“好選擇,”
兩個人又是好一陣沒說話。
直到鄭佳怡幽幽的說了一句,“我算是看穿了,我爸媽,他們主要考慮的,還是他們自己,”
方穎芝也把手擋在眼睛上,輕輕的應了一聲,“嗯,”
“你知道我媽想讓我做什么?她最想我做的,是把對方再約出來,讓我向對方道歉,”
“說白了,她最在意的,還是她自己的形象,她完全不能接受她有一個不正常的女兒,”
“完全能理解,”方穎芝說,“你媽那么要強,”
她碰了碰鄭佳怡,“要說,你媽也不容易,”
這一點,鄭佳怡當然知道,她媽一路走上領導崗位,雖然有機遇的成份,但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她也非常清楚。
更別說,雖然想盡了辦法,但直到最后退休,也還是沒能再往上走一步,實現她躋身高官的夙愿。
“但是你爸,他應該很關心你,你就沒有心軟,和他說實話?”
鄭佳怡聞言,想到這兩天一直在家里小心維持的老爸,想著一直以來,老爸對他們這個家的付出,不由得又有些愧疚。
“看著我爸的樣子,我是有些難受,但我們不是說過嗎,為了徹底的解決這個問題,我們必須堅持到底,”
“我爸他啊,什么都好,只是,有些過分遷就我媽,在這樣的事上,更是完全和我媽同一陣營,我第一次對他有些失望,”
方穎芝勸她,“要理解,他們畢竟是那個年代的人,有些習慣,怎么也改不了,”
鄭佳怡馬上反問,“那你呢,你理解你爸媽這方面的想法和做法?”
“重點是,我們理解他們,相應的,他們不是也要應該理解我們,相互理解才對嗎?”
“唉,”方穎芝嘆了口氣,有些事,難就難在盡管目的上,可能雙方是一致,但實現目的的方法和過程,實在無法調和。
“有時候,我也非常灰心,也不知道是我們太消極,還是爸媽太積極,”
“你知道,相比以前,我家現在的情況,算得上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我覺得,應該幸福了吧,但這兩年,每年春節回家,我總覺得,爸媽他們并不覺得如此,因為我沒結婚,他們總覺得,好多親戚朋友的日子,比我們家都要幸福,”
“我最近忍不住想,他們的要求,是不是永遠不會有盡頭?你看,就是我們結婚了,他們接下來,又會因為我們沒要孩子,而覺得不幸福,考慮到他們重男輕女的傾向,要是生的是個女兒,他們肯定得傷心死,”
“然后,說不定會讓我們想辦法,要么超生,要么干脆移民到國外…”
“之后,他們多半又會因為孩子的教育問題,和我們產生矛盾…”
“一想到這些,佳怡,我都真的有搬到一個他們不知道的地方,每年只回來看他們幾次的沖動,”
“那你一定會被戴上不孝的帽子,被親戚朋友戳脊梁骨,”鄭佳怡馬上說,“所以,我們的決定是對的,今年鬧這一次矛盾,能帶來接下來幾年的安寧,值!”
“雖然有時還是會覺得,我們這么騙他們不對,但確實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方穎芝開解自己,“你明天,可得表現好一點,”
“放一百二十個心吧,”鄭佳怡馬上說。
又是沉默良久,這一次的沉默,最終由鄭佳怡打破,“穎芝,那個,說說馮一平,在你心目中,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