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空,一只黑鴉悄無聲息地掠過。
它沒有被任何人察覺到它存在的氣息。
地面上,不曾出現過被它遮擋的影。
即使它正大光明地,像是為了歇息一般落腳在中央旗桿的頂部,即使它用轉動著鮮紅的眼珠,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在場的所有人,也沒有引起誰的關注。
它就像是隱了一般,仿佛天生就是不該存在于這個世界的產物。
可奇怪的是,如同無形的它,卻像一只信鴿,為這個場合的所有存在們帶來了一個確切的訊息。
它讓天平傾斜,它讓水壩崩碎,它引導著,讓平衡被另一側的力量所沖破,讓眾人被迫卷入這個并不特別的市民中心。
然后,占據著最好的位置,在一旁觀望著。
觀望著人類的地獄。
這,就是它的樂趣。
人類市民,與數量多于人類市民數倍的npc,在黑鴉到來不久后,都紛紛來到了廣場。
城市的各種機能就像是被人關停了一般,水、能源、通訊,城市系統的各項機能,完全停歇。
即使是那些不愿意參加活動的市民,也只好被迫來到這里。
這其中,包括還在路上的存在,竟然沒有一名市民缺席。
而隨著人數的增多,空曠的圓形廣場也逐漸變得喧鬧起來。
這其中,最受注目的,無疑是王鶴。
他這個冒名而又貨真價實的“知npc”,在小范圍內游走著。
他懷揣著笑容,挑選著談話的對象,三言兩語便能打發走一組人,然后撤離,轉向另一個地方。
而就在某一刻,他忽然停了下來。
這一次談話的時間,相對以往會稍微變長一點。
畢竟,和兩位有過接觸的熟面孔“旅客”交談,時間自然是會被許拉長一些的。
“亞伯?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你不是被…”王鶴的跟前,諾妮爾講到這里,忽然意識到什么,閉上了嘴。
她的視線不自然地移開,看向了地面。
像個做了什么錯事的孩子,在逃避著。
就在幾分鐘前,當她發現王鶴而激動的瞬間,學者梅莉凱就警告過她,不能公開談論她們和王鶴遭遇過的事件。
她們和王鶴接觸過的關系,也要盡量避免暴露。
秘密,之所以存在大的價值,正因為它始終掌握在極少數人手上。
她并不愚蠢,也不打算和她們以外的誰,分享這個關于王鶴的秘密。
而梅莉凱本尊,也正在一旁緊盯著她。
“要沉住氣。”她給自己鼓了鼓勁。
王鶴見狀,像是察覺到了什么,饒有意味地掃了一旁的梅莉凱一眼。
四目相交,卻是平靜得如湖面一般,
不起一絲波瀾。
王鶴,率先打破了這種平靜,他轉向諾妮爾說道:“兩位美麗的旅客,實在不好生意!如果有什么需要詢問的話,可能得等這邊的工作執行完畢,完全空閑下來才能接待你們。”
“不必擔憂,不必驚慌。現在,你們和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一樣的。請等待,請滿懷緊張且興奮的好奇心,等待真正激動人心時刻的到來。”
“這必將是一段不平凡的旅程。”王鶴語畢,梅莉凱聽出了他的畫外音。
她無視了王鶴,轉過,摘下她的古董眼鏡,小心擦拭著,一邊微微偏過過頭,對旁邊著諾妮爾說道:“諾妮爾,走吧。跟被設置好的npc談話就是在浪費時間。他們永遠不會違反秩序與規則,告知我們范圍外的信息。”
“感謝您的理解。”王鶴聽后,向她鞠了一躬,然后轉,朝另一個相反的方向走去。
此刻,背對著的兩人,嘴角都微微彎了起來。
一人,是刻板的格式化笑容。
一人,是不屑的常態化蔑視。
但就是這樣行動著的npc和學者,卻讓諾妮爾察覺到他們間存在的一種默契。
新奇,異常,且令人向往。
王鶴本人,倒是沒太多感觸,他在離開兩位“熟人”后,再次估算著目前觀察到的人類數量。
來到這里的市民,已經接近總量的80。
可以轉入下一階段。
在某一時刻,他突然走到旗幟下方的方臺上,就在那里,微笑著,沉默著,表現出像是即將要宣布的樣子。
人們漸漸聚集過來。此前被他煽動的緒的火星,已經開始蔓延,點燃。
“各位市民朋友,請讓npc撤離,獨自來到這里。我將利用短暫的時間為各位說明本次活動的注意事項。”
伴隨著細碎的語言和腳步聲,待人員大致聚集后,王鶴清了清嗓子,大聲說道:“各位市民朋友,這次旅行,是由王族主辦的。”
面對在一片訝然的人群,王鶴帶著嚴肅的態度接著說道:“所以,不必驚訝于任何突然的形式,不必存有任何的擔憂,請記住,你們是這座城市的市民,是如同幸運兒一般被選取并受到眷顧的存在。”
“正因如此,本次旅行既是一次神秘主義的刺激旅途,又是一次讓各位展現自我,向上攀登的絕佳機會。所以,為保證各位體驗感,必須以團隊的方式參加。在這里,請各位自行分配,組成十個旅行團。我會將活動的況用最原始的方式,口頭告知被選取的團長。由團長親自轉述給各位團員。”
“所以,為保證報的真實,請務必選擇您能夠信任的在場者作為團長。”
“非團長人員,想通過其他方式從我這里獲得額外消息的,請務必記住:依據規則,我是不被許進行任何解釋的,不要指望從我這里能得到任何東西。”
“以上,請各位在半個小時內組成各自的旅行團。倒計時于此刻開始。”
王鶴面帶微笑的說完,然后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原有的地方。
沒有任何多余的解釋。
也沒有誰去詢問他,尋求多余的解釋。
他就這么順利的,來到了那名“原城主”沒有帶走的,市民中心的堡壘車輛外。
他進入了車輛入口,在敞開的大門附近,背對著眾人坐了下來,只留下一個背影。
在人類市民的混亂中,王鶴正在打量著車內的那臺不再活動的城市管理ai的載體:機械人形。
這名“通知”的實質發布者,在失去城主,城市被廢棄后,它似乎也失去了運作的意義。
在通知發出后,它停止了。
沒有,也沒能阻止王鶴的各種冒充它作為“使者”的行徑和言論。
不過,在王鶴看來,它應該“活”著。
如果他的猜測沒錯,這具載體,只是脫離了連線。
類似于靈魂,離開了軀殼。
它既然放出了通知,就必然會有下一步的行動。
而那個條件,或者那個時機大概率會是:當所有市民聚集到廣場的那一剎那。
原先通知的內容,市民的撤離,旅行,這些關鍵詞背后,體現的應該就是它作為管理ai的職責。
npc,是無法脫離它職責而行動的存在。
瞅準了這點,王鶴開始了他的冒險。
他故意出聲說道:“痛苦,或者說被命名的‘痛苦女士’,即使你不存在于這里,這具機體想必也會記錄下我的這一段留言。所以,當您有幸讀到這里,作為同類,某種意義上的同事。請您務必傾聽我的一個請求:待會,若您可以行動的時候,請在權限范圍內,盡可能關照您的這個后輩。”
“畢竟,我和你的目的與職責是一致的。希望這群人類能夠安全的撤離。”
“為此,我會像那位城主以及你們這個國家的‘王’聲稱一樣‘像蟲子一樣盡的掙扎’!若你們樂意看到這些,那我便會讓你們看到那超出預期之上的東西。期待與希望,被未知而不是固定的王所賦予的命運,才會更有樂趣。”
“你說對不對?”王鶴說完,見對方沒反應,便慢慢挪動,轉過去。
他依舊坐著,沒有去看那些人類。
而是盯著那面純白色的旗幟。
他認為,比起會知道結果的結局,還是被無法預判的風吹得搖擺的旗幟更有意思。
他不知道,也沒有發現,此刻,旗桿頂部的黑鴉正全神貫注地凝視著他。
然后,它突然展翅飛了起來。
底下,它俯瞰到的是一片片在不斷接觸,碰撞,商議和爭執中的人群。
那是一大片被某只蟲子干預了的,無知但又幸福的更為細小的蟲子。
“先是給與了他們希望,然后他們必將面臨絕望。那么,當他們的希望破碎,你又會是什么表呢?”
“是的,我知道,是和我一樣愉悅吧?你是專門為取悅我,而刻意出聲和行動的么?墮落者!”
“這樣的話,就盡管展示給我看吧!在這剛剛燃燒的無數城市,眾多的混亂中,你究竟能獲得多大的火把與力量?”
“盡全力,去掙扎吧。”
黑鴉,突然消失了。
王鶴沒能聽到它的聲音,此時的他,被兩個影子擋住了光線。
一個清脆的女聲,在他面前,像是在吟唱著某首詩歌一樣:
“他無需一一解釋說明,人們便會互相轉達。”
“他無需用過多的謊言彌補謊言,人們會被各自杜撰的傳言束縛。”
“他只需要在那里等候,結局便會自己向他靠攏。”
“他,像暴風之眼一般,將一切攬入,將一切吸引,以成就他的命運道途。”
“而只有智者和被引導者,才會發現:他所處的地方,才是真正的,最為空洞,但又最為平和的居所。”
梅莉凱將手中的書本合上,看著被影遮蔽的王鶴,如此說道:
“正如古籍記載…我們的選擇是:將你推舉成為這次特別旅行的團長,在場者——亞伯。有記錄的是,我們在這之前已經預約了,所以,你沒有拒絕的權限。”
“讓我們攜手合作吧。”諾妮爾同一時間,向王鶴伸出了手。
王鶴沒有回應。
因為這一刻,最后一名市民抵達了廣場。
所有人類,包括在場的npc,都收到了這樣的一條信息:“旅行活動提示1:請找出本次活動的‘甄選者’npc——亞伯制造的一條謊言。前十名適格者可直接獲取團長資格,擁有可以組建團隊,挑選團員的權利。”
王鶴感到一陣寒意,下意識地回過頭。
機械人形上的藍色指示燈,已然亮起。
“呵呵,c12…呵呵,甄選者大人…”
王鶴的系統面板忽然自動彈出,其中,竟然添加了一個接收和傳遞信息功能的“通訊按鈕”,
內部,是這樣的一條主動彈出的,專門面向它的恐怖信息。
而他,在同一時刻也被賦予了名為“甄選者”的職責。
npc,是必須履行職責的存在。
從古至今,無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