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寧聞言頓足,轉頭看去,就見一身著青衣面帶青紗的年輕女子,和一有過一面之緣的莫菲站在客棧門口看著他。
林寧奇道:“侯兄到底怎么了?我去臨淄前,黑冰臺的程兄和姚兄就來問我是否見過侯兄,現在我還未進家門,你們又來問,侯兄怎么了?”
莫菲面色憔悴,杏眼通紅,看著林寧簡直絕望,哽咽道:“小猴子真的沒來過么?”
林寧面色坦蕩,搖頭道:“實不相瞞,我與侯兄也只見過一回,便是上回姑娘與之同往的那次,之前從無交集。他若果真有難處,未必會想到在下。”
青衣女子目光直勾勾的盯著林寧,寒聲道:“你不要有所顧慮,有我在,沒人能將你如何,也只有我能救他!我再問你一次,侯玉春果真沒來過這里?”
林寧心里疑惑這女人怕不是制杖吧,面上苦笑道:“我真是…莫名其妙,我連發生了何事都不清楚。你們走吧,我實在不想卷入是非中。”
平生第一次被人當面驅趕,青衣女子聞言氣勢驟然大盛,向林寧威逼而來。
卻聽聞一道冷哼聲響起,田五娘鳳眸含威,看向了青衣女子。
除此之外,皇鴻兒、姜太虛、吳媛都皺起了眉頭,看向她。
皇鴻兒幽幽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黑冰臺東方葉青的女兒,我聽說黑冰臺將天劍山害個不輕,如今還想斬草除根斬盡殺絕嗎?”
東方伊人聞言勃然大怒,厲聲道:“你又是何人?”仔細看了皇鴻兒一眼,然后轉頭狠狠看向林寧,沉聲道:“你敢勾結魔教?”
林寧搖頭道:“我這里只有病患,若她當我面作惡,我自會驅逐她離開。”
東方伊人又狠狠看了林寧一眼,隨后怒哼一聲,帶著莫菲揚長而去。
在龍門客棧大堂上吃飯的一些旅人,也匆匆散去了。
皇鴻兒幽幽怯怯的眼眸目光柔弱的看向林寧,綿軟的聲音道:“小郎君幫我之情,奴記下了。待日后,奴必…哎喲。”
話沒說完,就驚呼一聲,身形迅捷的連退兩步,駐足時,發現額前一律青絲竟被一道劍氣斬斷,不由駭然的看向田五娘。
這才幾天功夫?!!
先前二人配合誅殺楚國皇城司的宋思成時,田五娘劍道雖已極高明,但絕不會將她逼到這等地步。
縱然田五娘天資高絕,她又怎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進步如此飛速?
田五娘自然沒有給她解釋的興致,鳳眸還冰冷的看了她一眼,眼神寓意簡單明了:
再敢這般騷氣浪蕩的勾引我夫君,斬!
這般做派,真讓姜太虛和吳媛都開了眼。
他們沒想過,這世間,居然還有這般強勢的女人!
尤其是吳媛,欽佩之極。
女人到底還是女人…
不過二人最關心的,卻是林寧的反應。
若是他表現的扭扭捏捏,甚至反倒護著那魔教妖女,就太讓人失望了。
好在,他們看到了哈哈大笑,沖田五娘豎起大拇指的林寧…
林寧是真的十分歡喜,他對田五娘道:“我打不過她,拿她沒法子,若她再這般戲弄我,你只管出手。”
又對姜太虛、吳媛等人鄭重介紹道:“這是我的妻子田五娘,如今山寨她當家,我只是個郎中。”
除了皇鴻兒又羞又氣的跺腳咬牙,一溜煙兒跑回客棧二樓藏起外,其他人倒是都笑了起來。
田五娘鳳眸微橫,白了林寧一眼,眼角卻是帶著一抹讓人清晰可見的甜蜜…
今日小九娘、君兒、玲瓏小道姑、周妮妮都不在客棧,因此才錯過了一場好戲。
不過,她們有自己的好戲。
因為林寧之前同春姨說過,小九娘不能整日里跟在大人身邊混,她要有自己同齡的朋友。
而且也到了進學的年紀,趁著山寨收容流民的時機,可挑選一些與小九娘年齡相仿的小女孩,到時候一并讀書,有助于她的身心健康。
春姨雖不大明白身心健康是什么意思,卻也猜個七七八八。
況且通過寧南南之事,她也發現了小九娘似乎和同齡人相處的有些不大好,是個問題。
因此今日便叮囑了法克大師和妙秋師太,從收留的難民中,挑些小丫頭子來,她看過后,過了八月十五,就一道和小九娘讀書玩耍。
受春姨的啟發,最近沉迷于歧黃大道的玲瓏小道姑還央周妮妮向春姨請求,能否從那些可憐人中,選出一些和她年齡相仿,但會識字的女孩子,可以幫她分撿藥物,最近實在太忙了,她和周妮妮兩人根本忙不過來。
卻被春姨打趣問她到底是想找個能幫忙做事的,還是想找些千金嬌小姐來?
尋常百姓家的女兒,有幾個識字的?
只是耐不住周妮妮撒嬌,到底也尋了三人來,春姨親自過目后,除了嬌氣些,認為倒也能用。
畢竟已經淪落到了這個地步,還能怎樣嬌氣…
春姨幫著先挑選大的,因為大的人少,小九娘和君兒就一起看著在墨竹院內規規矩矩站著的十七八個小丫頭,都和小九娘差不離大,也多面黃肌瘦,最年長好像只有十歲。
不過模樣都很乖巧,上山寨前,都在家清洗沐浴過。
君兒對小九娘小聲笑道:“以后她們就是你的同年了。”
小九娘沒有笑,她覺得,她其實不需要這樣多朋友,以前也沒有,不是一樣很好么…
打發走了周妮妮和玲瓏,春姨就挨個問這些小丫頭問題:
“譬如家里如今還有什么人?”“爹娘是以什么謀生的?”“平日里在家做什么事?”“以后最想要的是什么?”
春姨出身世家高門,自幼耳濡目染,自有一套辨別仆婢人心的基本法子。
至少在這些小丫頭身上,極好用。
到頭來,一些胥吏的女兒沒要,這些人“家學淵源”,坑人使壞的本事是打小耳濡目染,哪里敢放在小九娘身邊。
鄉紳秀才的女兒也沒要,不是說她們不好,只是她們一定會瞧不起小九娘。
最后七七八八的涮下來,只留下六人來。
多是出身貧苦家庭的,而且下面多還有個弟弟,平日里,便是她們幫著爹娘照看弟弟。
春姨雖然明白,這和林寧的初衷不大符合,但以她的眼界來做這事,能做到這一步,便是極好了。
正當選人結束,就要讓眾人四散去時,卻聽到一道響亮的笑聲從墨竹院門外傳了進來:
“哈!春姨,小九娘,我又回來啦!!”
剛懷著復雜心情,準備去認識認識今后進學伴當的小九娘,忽地全身汗毛乍起,嗖的一下轉過頭去,看著來人,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了…
她不是沒想過某個一生之敵會回青云寨,可她沒想到,會回來的這樣早。
“哎喲,小南姐姐你快放我下來!”
“你把我舉的那樣高,會摔疼我的!”
“好了好了,咯咯,我頭也暈了,歡迎你回來就是,快放我下來吧…”
等寧南南舉著小九娘轉了幾大圈,舉的小九娘重新露出笑臉,她才將小九娘放下。
然后上前見過面色悲戚的春姨,蓋因春姨看到了她身上的孝服。
寧南南原本已經壓在心底的悲傷,在看到春姨如此悲戚時,也忍不住冒出了頭,雖沒說話,可大眼睛里浮滿了淚花。
小九娘見之,輕聲道:“小南姐姐不哭,我以前想我娘的時候,姐夫就同我說,地上死去的人,都會變成一顆星星,升到天上去,夜夜看著她愛的人。要是看到她愛的人過的開心快樂,她也會開心快樂。要是看到她愛的人過的不好,那星星的光就會黯淡下去。小南姐姐,你不要讓你娘在天上不開心哦。”
寧南南聞言,趕緊用雙手正反并用的擦起眼淚來,嘴里咕噥道:“誰哭了?我是被沙迷了眼,我很高興的,才不會哭,娘看了我高興,也高興。我不哭…”
只是也不知為何,眼淚卻越擦越多。
或許先喪母又背井離鄉之苦,這會兒才來得及發作。
小九娘見之嘆息了聲,搖頭道:“罷了罷了,我…”
話沒說完,忽地大眼睛一亮,激動道:“哎呀!姐夫回來啦?”再看看寧南南,立刻確認道:“是姐夫回來啦!!”
說罷抬腳就往外跑,只是跑了兩步,又有些惱火的折返回來,看著寧南南道:“不哭了,好不好?大不了以后我都帶你玩。”
寧南南聞言高興了:“真的?”
小九娘哼了聲,道:“除非你以后都不能哭了,你比我還大,還要哭,羞死了。”
寧南南一張圓臉瞬間變的紅撲撲的,揮舞著拳頭道:“我娘在天上不愿見到我哭,對我恩重如山的小九娘也不希望見到我哭,以后我再哭,我就是個錘子!”
小九娘聞言咯咯笑道:“你就是個錘子。”
說罷,見寧南南“張牙舞爪”的來抓她,登時驚叫連連,轉身就跑。
在幾個小丫頭子中間躲來藏去,寧南南使勁的追,沒一會兒,竟和那六名小丫頭玩成了一團。
春姨見之欣慰一笑,就準備下山去了,她更放心不下林寧…
云秦古道邊。
莫菲疑惑的看著東方伊人,道:“師姐,咱們為何要得罪他們?”
東方伊人此刻哪里還有先前在龍門客棧時的乖戾,眼眸中眸光靈動,輕聲道:“不如此,怎能替小猴子掃清一些干礙,減少些麻煩?”
莫菲聞言捂嘴道:“師姐,你是說…”滿面驚喜。
東方伊人卻搖頭道:“我什么都沒說,你也什么都不知道,我們繼續去找。”
先前她若還沒有定數,可今日之后,她卻可以肯定,侯家父子多半就在青云寨。
她篤信一句話:這世上看起來完美無缺好無破綻的事,本身就是一個破綻。
她告訴過侯玉春,青云寨有人能治他父親的傷,侯玉春絕不可能沒來過。
林寧這般矢口否認,豈不正好是一個反證?
青云寨,思過崖半山山洞中。
又為侯萬千做過一次藥浴和推拿后,侯玉春細心的將侯萬千抱回石床,掩蓋好被褥。
看著人事不知但氣息漸穩的侯萬千,侯玉春撫了撫父親鬢角的霜白,輕聲道:“爹,有兒子在,一定會保護你周全,一定會。”說罷,撫身將額頭貼向侯萬千的額頭。
他發誓,在這充滿詭詐背叛的骯臟世間,一定會保住他爹的性命!
侯玉春卻沒有看到,在他額頭貼近其父冰涼的額頭時,侯萬千本該如草木般的手,忽然動了動手指…
加更,這周一定加更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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