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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十九.暗面法律

  他們趕在野田家的其他成員回家前告辭離開。

  在走之前,夜月霾對野田貝蒂說:“無論如何,如果那個‘良少爺’還敢來到這里,你隨時可以找我幫忙。我的通訊號碼放在草莓盒底下。”

  走到外面的時候,她又對苜蓿說:“不然我們也交換一下號碼吧?”

  苜蓿當然沒有拒絕的權利和理由。

  差不多到了晚飯時間,于是兩人商量幾句,決定去吃夜月霾在最近發現的一家好吃豬排飯。

  一種安適的情緒蔓延在并排而行卻很不搭調的兩人之間。

  這種安適是有時限的,僅限當下。

  事情并未解決——但今天能做的事情都已完畢了,是緣此而生的安適。

  “從小就被教育要助人為樂,越長大越覺得不是空話。”少女說,“幫助別人確實會讓心情變好。或許是因為能夠做的事情越來越少,腦筋也變得越來越鉆牛角尖。這種時候,要是能通過什么方法感覺到自己的價值,就會讓人心情變好。”

  苜蓿贊同她的感受。

  在這種平靜倦怠的氛圍影響下,似乎可以問一些苜蓿真心好奇的問題。他于是開口說出心里的猜測:“不過比起幫助野田貝蒂,我覺得你更像是想給水組一個下馬威。”

  “啊呀?”少女歪了歪腦袋,“居然被你猜出來了。不過,你還是猜的太小了。”

  “太小了?”

  “如果說‘下馬威’的話,不是非要給水組,而是要給整個‘砂暴’。”

  給未來的夫家下馬威嗎…不是不能理解。

  “但‘下馬威’這個說法并不完全正確。因為你不了解‘颶雷’吧,所以你會這樣認為也不奇怪。”

  “我確實不了解。”

  “我和父母、哥哥們住在Se市,你知道的,離Sk市很近,乘坐高速鐵路只需要一刻鐘,開車上高速公路順利的時候也只要三十來分鐘。至于生活在臨界處,那只要邁上兩步就夠了。”少女用手在空中劃了一道線,不知道畫的是高鐵路線,還是兩座城市之間的分野,“所以‘颶雷’在Sk市的勢力不算大,不過由東到北一些的地方,姑且算是我們的地盤。”

  “啊…”

  苜蓿正是住在東北角的那一片扇形里。

  “‘颶雷’的管制方針是很粗糙的。”她自我批評道,眼里卻滿是自豪之色,“我們的地盤上幾乎不存在藥品交易,如果發現有雛妓被逼工作,也一定會讓那家店再也開不下去;看到不能容忍的霸凌,絕對會上前阻止。我們對于看到的事情從來不會袖手旁觀——或許你會說,那看不到的怎么辦?如果看不到,當然做不了什么。”

  在灰色少女的臉上,顯出一派近乎野性的天真爛漫。

  她是兇猛狠毒卻又純潔無比的野獸。

  “盡管如此,只要看到就得去做,心里劃好的線條絕對不可以被踐踏,這就是‘颶雷’的家風。”少女收緊手指,像是抓住心里的決意,然后又沖他笑起來,“所以,如果苜蓿先生覺得你所居住的街道是個好地方的話,我會很高興。”

  ——真帥氣。

  苜蓿在心里想,這不就是真正的帥氣嗎?或者說,這才是。

  少女又突然有些難為情,撓了撓鬈曲蓬松的灰發:“話是這樣說,不過也就是社會黑色面的暴力集團罷了,平心而論都是些混蛋。當然也包括我。我是很混蛋的人。”

  苜蓿想說些什么,不過目的地已經到了。

  少女興致高昂:“就是這家店!”

  廣告紙上畫著酥香松脆、色澤漂亮的豬排,已經讓人聞到誘人的油脂香味。

  豬排飯總能給人以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配菜是甜脆的卷心菜絲。少女又額外點了炸蝦和溫泉蛋。

  好胃口對于一個需要保持充足肌肉量的年輕人來說是必要條件,她充滿活力、胃口大開的樣子讓苜蓿想起年輕的克奈恩。如果自己有個侄女,或是女兒,苜蓿想,自己大概也會很喜歡和她一起到處吃美食——當然了,這是無稽之談。

  等到酒足飯飽(少女喝了啤酒,苜蓿喝了花茶),少女朝后靠在椅背上,眨眨犯困的眼睛。

  “苜蓿先生,你剛剛確實治療好了野田貝蒂,對吧?”

  她果然只是看起來犯困而已。

  事到如今沒有否認的必要,苜蓿點點頭。

  “我覺得你的‘能力’并非‘治愈’。你簡直像一個真正的巫師一樣。你知道的,故事里那種騎掃帚的大鼻子巫師。”

  “我只是經驗豐富。”這也不算是謊話。

  “既然你‘經驗豐富’,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有關‘吸血鬼’的更多情報呢?”

  啊啊,真是狼一般敏銳的嗅覺。

  苜蓿不禁開始覺得這頓好吃的豬排飯大有可能成為某種意義上的斷頭飯。

  “我發現你對‘吸血鬼事件’很感興趣。”他尚且維持著鎮靜。

  畢竟,苜蓿知道主動權仍然掌握在自己這邊。

  少女僅僅是嗅到了味道,但并不真正清楚他與吸血鬼事件的淵源。不過早知如此,如果當初不提到野田貝蒂曾經遭遇吸血鬼一事…不,但,當初苜蓿之所以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盤托出,正是因為他自己也清楚“吸血鬼事件相關人士”遠比“悲慘抑郁癥少女”更加吸引關注。

  既然少女足夠敏銳,也足夠聰明,可以挖掘出“良少爺”與“吸血鬼”之間那些苜蓿并不知曉的聯系,那么嗅到更多線索也就是必然。

  “被你發現啦?”少女笑了笑,“我到Sk市來,除了看一看砂暴家的行事風格,還有一大目的就是完成一件有關‘吸血鬼’的委托。”

  “什么委托?”

  “委托人想知道‘吸血鬼’究竟是什么,又為何不再活動。”

  “‘黑市向導’連這種事情都做嗎?”

  “打雜的就是什么都做。”少女聳聳肩,“而且委托人說,最好的情況下,希望得到那名‘吸血鬼’的身體部分。為此可是開出了讓人眼紅的高價。”

  身體部分…

  少女繼續說下去:“只不過因為我與她從前有過交好,才特別讓我先行嘗試一個月。如果到了一個月期限我還一無所獲,她就會把委托掛到SKEW社的黑板上,到時候恐怕就會有一大堆向導傾巢而出啦。”

  “希望得到身體部分?為什么?”

  “我是向導,只負責通行無阻,至于背后的事情,我管不著。”

  “…”

  “我本來以為只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變態連環殺人犯所為,不過在我聽說了水組良少爺的事情之后,我現在對此存疑了。”

  “為什么?”

  “最開始我在諾亞調查,偶然聽說那位水組少爺曾在酒后胡言亂語時提到過,他‘深愛著以吸血為生的少女’,而且不是一次兩次,而是反復提及。他的狐朋狗友也證實了他曾經宣揚自己親眼見過‘吸血鬼’的事實。你明白了吧?這一聽就是極為異常的事情。”

  窗外天色暗了,少女的眼睛宛如散發出金屬光澤的刀刃。

  “什么…異常?”

  服務生端著盤子優雅穿行在桌椅與桌椅之間。無人注意到他們在談論什么。

  “‘吸血的少女’這一說辭讓人生疑,我覺得如果良所言非虛,或許所謂的‘吸血鬼’會是一個‘異能者’。可是你也知道,所有異能者都在SKEW社的名錄上,SKEW社也從來不允許掛名‘殺手’以外的異能者使用異能殺死兩個及以上數量的普通人——這是SKEW社的法律。”

  少女似乎已經直接把苜蓿劃入了異能者的范疇,因而與他大談特談起他其實并不十分了解的那些條律。

  “總之——”少女說出結論,“那所謂的‘吸血鬼’不是異能者。如果她是,那么就應該已經被SKEW社管控或是處決,但按照以往的慣例,已被處決的異能者名錄是會公布的,會明確登明該人的相貌、年齡、過往經歷與能力。我并沒有找到符合條件的處決人員。”

  看到少女這般困擾的樣子,苜蓿不知為何有些冷靜下來。

  她是以如此認真、如此嚴肅地態度在對待著自己的工作。

  對于苜蓿而言這又是一個閃光點。

  “所以你認為她不是異能者。”他感到自己語調如常,被石頭砸碎的湖面恢復平靜。

  “可既然她不是異能者,為何會突然停止行動?原因是什么?她又到底是‘什么’?還是說她只是暫時停止了狩獵,過幾個月后又會再次出現?”

  少女長嘆一口氣,挫敗地用手撐住顴骨。

  “真是一頭亂麻…我現在可是把希望寄托在了你身上,苜蓿先生。”

  “為什么是我?”

  少女像是覺得理所當然,解釋道:“之前每次在談話中提起‘吸血鬼’,你的表情就會變。而你又不是受害人或是受害人的親屬,為何會這樣?我懷疑你知道一些隱情。”

  “…真是敏銳。”

  二百多歲的男人在十六歲的少女面前甘拜下風。

  “那當然啦。雖然你很面癱,情緒還是藏不住的呀。除非你把面部神經全部毀掉。但就算那樣,眼睛與話語也會泄露秘密。”

  識時務者為俊杰。苜蓿在心里投降。

  “實際上,”苜蓿清了清嗓子,說道,“我也想過,是不是應該報答你。可也苦于你似乎什么都不缺。”

  “報答?”

  少女疑惑地側了側頭。

  “你幫助了野田貝蒂和她的家庭。你應該收到報償。”

  “那倒是…不用?”

  苜蓿看向少女的眼睛,與她對視,這意味著他所能表達限度內的最大真誠:“霾,如果你愿意收下的話,我可以帶你去往那個‘吸血鬼’如今所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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