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兩個原本把守在門口的東洋人已經慌了,月臺上發生的事情他們都看在眼里。
只是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已經死了兩個同僚,眼下需要他們在很短的時間里做出正確的判斷。
雖然之前就有所防范,只是幾個爪牙的臨陣嘩變還是讓他們始料不及。
究其原因,其實正是一直以來,他們面對中國人時需要虛張聲勢、因為心虛反而產生出的變態傲慢所導致。
被打死的兩名同伙一直負責設置炸藥,就算他兩之前把雷管、引線都布設好了,現在里面也沒人引爆。
他們如果現在過去和那邊交火,首先人數上不利,而且那邊已經得到同伴的兩把手槍,在武器上也和自己持平。
而且那幾個人正利用倉庫里的柱子,不斷向著門口他們的位置靠近,顯然是想連他們一起解決。
他們帶著手榴彈,原本可以試試是不是能夠炸開罐體。
但是這個距離扔不過去,如果冒險從隱蔽處沖出去投擲,對面肯定開槍,完全達不到目的。
不用多想就知道,眼前局面一時半會沒法解決。想越過他們引爆炸藥,已經變的不可能。
他們只能承認,這次任務已經失敗了。
兩人原本躲在大門兩邊,形成交叉火力封堵大門以及掩護各自同伴背后的窗戶。
想明白后他們對視了一眼,迅速采取了行動。
兩人各自從挎兜里摸出一枚手榴彈,在地上磕了一下后,很有經驗地數著秒,然后分別扔向窗外。
趁著爆炸聲響起,他兩飛快地向著門外沖了出去。
外面窗臺下的顧楫,原本聽到里面的喊話還想答應一句。結果從頭上飛出來一個東西,他還沒來得及反應,站在窗邊的老廣東凌空一腳把那東西踢出老遠,還沒落地就爆炸了。
而另一邊的兩個蘇聯士兵就沒這么幸運了,兩人一直盡責地站在窗邊沖著里面晃著手電。這時雙雙被手榴彈破片炸傷,躺在地上不住翻滾、哀嚎不已。
大門處其實就大尉瓦西里一個人端著空槍在留守。隨著爆炸聲響起,突然從門里竄出兩條人影,他下意識的端槍往前一個突刺,刺中了其中一個人的身體。
對方也是硬氣,被槍刺戳中也沒停下,繼續往外亡命突襲。
瓦西里也沒敢繼續往前追趕,自己手里端著的是空槍,這一點他很清楚。
所以大尉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兩條人影竄鉆入了蘆葦蕩。顯然,這兩個殺了他戰友的日本人成功脫身了 “唰…唰!”
兩道冷芒在夜色里閃過。
蘆葦蕩里,兩名日本間諜捂著喉嚨,嘴里發出難聽的“唔唔”聲,很快臉色發黑,倒在地上再也沒了聲息。
旁邊閃出兩個人影,其中一人分別在兩具尸體上拔出淬了毒的飛鏢后,正要撿起地上的兩把手槍,另一個人影朝他搖了搖頭。
蘆葦蕩發出一陣淅淅索索的聲響之后,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只是里面很快發出兩聲“嘎嘎”的野鴨叫聲。
“任兄弟,里面一共四個東洋人,被我干掉了兩個,還有兩個剛才從大門跑了!”
“我們一起八個弟兄,現在準備出來了,你可得說話算話,千萬別開槍!”
倉庫里,石根寶還在扯著嗓子對外喊。
原本他還以為剩下的兩個日本人會和他們拼命,結果卻往外跑了。看來東洋人也不是真不怕死,一天到晚牛逼哄哄…關鍵時刻還是尿了。
雖然他們跑出去肯定會報告自己這些兄弟今晚做的事,但是也沒所謂了。早晚都一樣,現在趕緊出去帶著家人跑路才是正經。
這時候,他們也只能指望那個姓任的青幫兄弟能講點江湖規矩,說話算話。
“你們趕緊出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放心,我老任從沒看到過你們!出門往北邊蘆葦蕩里跑,其他方向走不得!”
顧楫這時已經站起,一邊對著里面喊話,一邊貼著窗邊摘下禮帽在窗口晃了晃,試探一下里面會不會開槍。
“任兄弟,這次就多謝了!東洋人在里面埋了炸藥,車尾幾節車廂都有,你們小心。”
“別開槍,我們兄弟出來了!”
石根寶這時已經帶著人來到了門后,進行最后一次喊話。
“趕緊走!法國人馬上就過來了!”
“好!我石根寶要是這次不死,以后一定請你喝酒!”
話音未落,顧楫就看到從門內竄出幾條人影。這些人速度極快,一出門就向著北面跑去,顧楫數了數,正好是八個。
“沖出來的兩個日本人,已經被我們解決了。”
“正好要找他們幾個問點事,我們就先走了。”
這時老廣東拍了拍顧楫的肩膀說道。
“老鄺,你們是…?”
看到老廣東這就要走,顧楫連忙問道。
“呵呵,別擔心,我們是朋友!”
“對了,那兩具小日本的尸體,在那邊蘆葦蕩里。
老廣東看著顧楫,咧開嘴一笑,用手指了個方位。接著向后退著走了幾步,和顧楫揮了揮手,轉身后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瓦西里大尉此前刺出一下之后,既然不敢追,看到人已經跑了,而那邊窗下的兩個戰友都負了傷,他干脆過去給他們包扎急救去了。
所以石根寶他們幾個出來,他并沒有看到,此時大門口空無一人。
顧楫比劃著讓他這邊剩下的兩名士兵,端著空槍把守著大門。這時候讓他們進到里面,他們肯定也不敢,而且語言也不通。
他自己先摸到蘆葦蕩里,找到那兩具尸體后皺了皺眉頭。兩人顯然是被淬毒的暗器所殺,老廣東那邊的人看來真的很不一般。
他決定還是先把尸體藏起來,不然光是這傷口就很難解釋。
當顧楫撿起旁邊兩人掉落的手槍,發現都裝了消音器,沒有絲毫猶豫,在兩具尸體上中了暗器的喉嚨部位各自補了一槍。
然后他收好這兩把手槍,又把尸體往一片衰敗的蘆葦里拖了一截。
顧楫不知道老廣東的人為什么不拿那兩把槍,兩把柯爾特1911就算在黑市上售價也不低。
顯然老廣東他們不差錢,可是這樣的人又怎么會做了老洪的線人呢?
隱約中他似乎有了些判斷,卻又不愿多想。
接著,顧楫帶著剩下的兩名戰士警惕地進了倉庫。順著倉庫內的水泥柱子,交叉運動進行著探查。
最終確認,除了地上的兩具尸體,整個倉庫已經空無一人。
等他搜索完倉庫,外面的大部隊已經過來了。
法國軍團的指揮官,帶著一隊戴著防毒面具的人馬剛要進入大門,卻被里面的顧楫連忙阻止。
他用法文和指揮官做了解釋。倉庫里被日本人布置了炸藥,需要專業工兵排除之后才能進人。
那些法國士兵一聽里面有炸藥,根本不用指揮官下令就連忙退到外面,速度非常快。
可不是嘛,光是毒氣這頂面具就不知道能不能防得住,再加上炸藥還得了?
過了不久,薩利爾和威廉姆在警衛的護送下也到場了。
顧楫又把情況和他們匯報了一遍。強調了倉庫里有炸藥非常危險,需要徹底清除以后倉庫才算安全。
他們聽了,到也沒覺得這個問題棘手。
尤其是對威廉姆來說,這個問題很好解決。公共租界就在邊上,作為一支不折不扣的軍隊,萬國商團里就有專門的工兵隊。
聽到危險解除,威廉姆馬上摘下頭上戴著的防毒面具,先是吩咐警衛去調動一隊工兵過來排除炸藥。
“顧,此前這里發生了什么?”
威廉姆看著被擔架抬出來的兩名蘇聯傷兵和一具尸體問著顧楫。
薩利爾當然也很感興趣。只不過顧楫是他的下屬,他不想表現的那么著急,此時也矜持地看著顧楫,等他作出回答。
“之前我擔心等大部隊上來以后時間來不及,誰知道那些日本人會做出什么…”
顧楫開始整理思路做著敘述。
“呵呵,這么說來,蘇聯人被日本人弄成這樣是自作自受。人不是他們自己放進來的嗎?”
聽完顧楫的匯報,威廉姆小聲地笑了,還不忘諷刺蘇聯人幾句。
沒錯,對薩利爾和威廉姆來說,今晚他們的行動可以說是大獲全勝。
不光在面子上鎮壓了蘇聯人,而且行動本身也可以說是毫發無損就圓滿達成了目的。
“顧,你知道嗎?”
威廉姆顯然心情很好。
“看到你帶著他們的士兵去倉庫,那個謝特一樣的政委還想喊話,現在嘴里還塞著他自己的臭襪子呢!”
不等顧楫回答,威廉姆又自己把話接了下去。
這些洋人其實也不都是除了他們自己同胞之外,誰都看不起的蠢貨。西方人其實一樣崇拜英雄、看重勇士。
顧楫之前的勇敢表現已經足夠得到他的尊重。
原來,那個政委謝爾蓋老遠看到顧楫帶著他們的人往倉庫方向出發,心里有鬼的他情知不妙,于是拼命掙扎想搶過喇叭喊話。
結果被看守的軍士把他按在地上一頓爆錘,最后還脫下了他自己的襪子,硬是塞進嘴里,現在還被捆著扔在裝甲車上。
薩利爾打算等會把人帶回去,把事情問清楚了再讓公董局決定怎么處置。
聽著威廉姆的調笑,顧楫心里為那幾個蘇聯士兵悲哀。作為士兵,他們無疑是勇敢而又忠誠的。
只是他們顯然對背后的一切毫不知情。甚至,很有可能連那個領事尤里都被瞞在鼓里。
整件事里,是他們的上司一直在欺騙他們。如果說這是個棋局的話,這些士兵只是還沒有過河的卒子。死的無聲無息,毫無價值。
之前的匯報里,顧楫也只能對自己的功勞進行了放大,否則很多事情無法解釋。
他把成功的主要原因歸功于自己的攻心喊話,從而引起了日本人的內訌。
同時他指出在發生火并后,從里面跑出幾個人。自己孤身一人銜尾追擊開了幾槍之后,他也只能無奈返回。
“內訌開始后,里面有人承認是井上公館的人,估計跑出去的幾個現在已經去通風報信了。”
顧楫補充匯報著他的發現。
四個日本人全都死了,尸體一個都不少,這讓顧楫可以大著膽子給日本人上眼藥。
現在沒有人可以證明他在撒謊,包括那幾個蘇聯士兵,他們既不懂中文也聽不懂日語。而且薩利爾也不會無聊到去單獨詢問,現場的一切沒有什么值得他去懷疑。
“威廉,他們是在你的地盤上嗎?”
薩利爾聽了之后,用戲謔地表情看著威廉姆說道。
當時日本僑民主要聚集在虹口一帶,確實是屬于公共租界的地盤。而且公共租界在虹口還設立了虹口巡捕房。
自從有了公共租界,一直以來日本僑民都在虹口集中居住,正如在上海的白俄大多聚集在霞飛路一樣。
所以薩利爾想都不用想,直接問了威廉姆。
危險既然已經解除,此時的威廉姆重新恢復了一派紳士風度,之前甚至都有心思和顧楫調笑了。
薩利爾這句不乏挑唆的問話,到也沒讓他覺得不快。很快吩咐了下屬,讓人去把虹口捕房的負責人叫來。
這時工兵已經到位,在倉庫里拆除炸藥。
薩利爾讓人把那兩具日本人尸體抬了出來,幾個人圍攏了一看,光看這個長短尺寸基本上也差不了多少了。
顧楫翻開兩人的挎兜,里面還有少許雷管和引信,其中一個人還攜帶著一副防毒面具。顧楫拉起兩人的袖口和胸口,果然紋著一條面貌猙獰的黑龍。
陸陸續續倉庫里的工兵往外搬著拆除下來的炸藥。
顧楫提醒他們,千萬不要漏過罐車,尤其是后面幾節罐車,一定要仔細檢查。
“這幫婊子養的,還好沒爆炸,否則,方圓幾十里不會有幾個活口!”
工兵隊長恨恨地咒罵著。
他們當時沒在現場,都在商團營地里睡覺。離的這么近,毒氣一旦爆炸后泄漏,確實是生存率非常低。
原本已經放松下來的威廉姆聽了以后,面色馬上變的煞白,此時想想才感到后怕。
之前自己戴的那個防毒面具管不管用不說,十幾節罐子的光氣一旦爆炸后泄漏,離的最近的公共租界里還有著他的一家老小呢。
這些租界統治者,基本都一直在上海生活,就連休假也難得回歐洲一次。
當時坐輪船往返一次時間實在是太長了,光在船上就要待小半年。甚至他們的子女很多就出生在上海,一直沒去過家鄉。
想到這里威廉姆又氣又怕,對著剛剛趕來的虹口捕房警長下令:“立刻帶人包圍井上公館,一個都不許放出來。”
“不,調一隊步兵跟你們一起去,里面的人膽敢反抗,格殺勿論!”
————
還得和大家道個歉!實在不好意思!
今天烏鴉還是忙到晚上才有空,這么晚了才趕出一個4200多字的大章!
更新不能定時,萬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