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真假即興表演
讓一位攝影師喊Cut，這本就是一件非常不嚴謹的事情。
但考慮到整個劇組正式員工不過十來個人，這些小問題，其實都可以接受。
每拍一段，江火和唐尼都會到監控器前翻看自己的表演。
唐尼出生于演藝世家，老爹是導演編劇，母親是演員，加上多年的拍攝經歷，他自然能夠分得出好壞；江火就更別說了，空間里的那臺破電腦，可是一直會給她打分。
大衛喊good，并不意味著這段戲真的過了，江火和唐尼，都有著自己的要求。
“江火，你的眼神有些飄忽了，這是餐廳，商圈邊上的普通餐廳，來這兒消費的人資金水準是相對的，你不用那么認真的打量我的西裝。”唐尼敲了敲監視器，指出了江火的問題。
“羅伯特，我覺得是你在誤導我，你如果不穿Gucci，我也不會打量。”
江火脖頸微偏，斜視唐尼，“你覺得哪個上班族會穿Gucci？你這身打扮，走進CBD大樓里，有哪個小姑娘會拒絕你的邀請？”
低頭掃了眼西裝，唐尼辯解了一句，“這是我能找到的，最便宜的衣服了。”
“嗯哼？”江火雙手環抱，下顎輕點，“為了拍攝，我專門弄了幾套女招待的衣服，你明知道自己的角色是什么樣的，你難道不會自己準備嗎？”
“拜托，你是導演好么？”唐尼驚了。
聽到這兒，江火倒是抬手在大衛的肩頭拍了兩下，“大衛剛剛說的話，你難道忘記了嗎？”
“什么？”唐尼還真想不起來了。
他用疑惑眼神打量著江火和大衛，不知道這兩人的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么藥。
瞧見那不解面龐，大衛咳嗽了一聲，將先前的話語重復了一遍，“羅伯特，你是副導演。”
“咳咳咳…”
唐尼左手捂嘴，右手按胸，整個人和嗶了狗一樣難受。
他原以為，江火讓他掛個副導演的頭銜，是來自述己見的，但沒成想，竟然是讓他自給自足？
“好好好，我輸了，我去搞身西服來。”
唐尼敗了，舉雙手投降。
然而，就在他準備驅車出去采購時，江火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等等，大衛，你去吧。”江火喊住了唐尼，自己則沖著大衛使了個眼色。
明白過來的大衛猛地點頭，毫不猶豫的接下了這個活計。
他知曉，江火是怕唐尼在路上出岔子。
現在的唐尼，本就在戒毒治療期，若是出現什么問題，事情只會變得更加的麻煩。
望著逐漸遠離的車尾燈，身處片場的唐尼直接就把攝像機給關了。
“我現在的感覺非常不錯，若是不出意外，治療中心很快就會對我進行重新診斷。”唐尼隨手拉了條椅子坐了下來，“其實你不用這么謹慎的，我…”
“你什么？”沒等唐尼說完，江火便打斷道：“羅伯特，我把你拉來拍短片，的確是因為我找不到其他的好萊塢演員，這點我必須承認，而且你也清楚，如果不是因為那些破事，你這輩子都不可能來拍短片，對嗎？”
“當然，這沒什么，我自己都稱自己為大毒蟲，我當然明白。”
唐尼攤手，表示自己無所謂，他早就看開了。
不過，他的心里，倒是和江火拉開了一些距離。
無所謂和當面譏諷，是兩個概念。
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江火的話語，并沒有說完。
“實際上，找到你也是我的幸運，如果真的是從SAG里發任務，鬼知道能不能找到合適的。”江火從圍裙兜里摸出拍戲時用的手寫便簽，右手拇指在圓珠筆后帽上摁了一下，“羅伯特，其實我很好奇，那種從雪山之巔飛速下滑的感覺真的好么？太陽就掛在山頂，你離著那個金燦燦的光球越來越遠，周圍的光線也會逐漸暗淡…”
“…你不覺得冷嗎？”
聽到江火的前半句話語時，唐尼的表情還非常自然，但等他聽到江火后面那段莫名其妙的描述后，他的臉上，就只剩下了震驚二字。
“你吸過？”唐尼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答案，“怎么戒的？”
江火吸過？
當然沒有。
這段描述，不過是寧財神當年寫的小說罷了——《那一段惡臭難當的日子》。
“這是一個曾經吸過毒的人寫的一個感受罷了。”江火聳肩，把便簽紙扯了下來，丟給了對方，“不管當初如何想法，我既然把你拉出來了，你就別想一個人單獨行動，OK？”
“我每天把你從治療中心里接出來，到把你送回去為止，這期間，你別想偷偷的消失。”
“不管這期間發生了什么，你都別想去碰那些玩意。”
“這是一個粉絲的心愿。”
“我相信，很多失望的人，都在等著你回來。”
江火說話的同時，唐尼也拿起了落在懷中的便簽紙。
上面，是她隨手畫的涂鴉。
身著西裝的背影，帶著高腳帽，左手叉腰，右手拄拐。
Chaplin，卓別林。
雖說這個涂鴉很丑，但看著它的唐尼，倒是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他忽然抬手，快速的抹了下雙眼。
“江火？”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整個好萊塢，從來沒有一個導演會這樣干涉演員的私生活。”
“不過…我喜歡。”
“我很想冒昧的問一句，如果我現在想去洗手…”
可惜，唐尼的情感才剛抒發到一半，旁邊的江月，就有些跳腳了。
握草！你們兩個是什么情況？
我是死的嗎？
“嗨嗨嗨！羅伯特！我姐姐是希望你能夠遠離那些玩意！請你不要得寸進尺好么？”
江月怒目而視，那嘟嘴生氣的模樣，令唐尼搖頭扶額，“好的好的，江月小姐，我會管好我的嘴巴的，你放心，江火是你姐姐，是你一個人的姐姐，OK？”
“她是我妹妹，一個人的妹妹，OK？”
江火順著唐尼的話語，補充了一句。
說話的同時，還把江月拉入了懷中，讓其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聽著那不似作假的宣誓，唐尼如同小雞啄米般的點了點頭，旋即抄起劇本，蓋在了自己的臉上，如此動作，就差沒有直接告訴二人，‘請開始你們的表演，我不偷窺。’
不過，他的心里，倒是有股暖流劃過。
五年了，終于有人相信，他能把毒戒掉了。
如此識趣的動作，令江月非常滿意。
不過，隨著唐尼的沉默，現場也安靜了下來。
約摸過了一刻鐘，當令人牙疼的剎車聲響徹云霄時，大衛終于拿著廉價的西服，回來了。
換上西裝，帶上眼鏡，此刻的唐尼，終于有了普通人的樣子。
就在他重歸門口，準備開拍之前，興致高漲的唐尼管不住嘴，半開玩笑的朝著江火說了句，“女招待會畫這么精致的妝容嗎？你不去重新弄個造型？”
聞此言語，已經回歸原位的江火非常粗糙的摸了摸額頭眉骨，“抱歉，素顏。”
瞧見她的動作，大衛連忙把頭埋下，將攝影機的鏡頭對準唐尼。
果不其然，此刻的唐尼，非常尷尬。
西服換好后，一切的外在因素都被摒除干凈。
不得不說，小羅伯特唐尼能從大毒蟲變成拯救世界的花花公子，靠的可不是那張臉。
光憑運氣，也不可能在二十八歲的時候就拿下奧斯卡影帝的提名。
前幾秒鐘，他還在那兒和大伙嘻嘻哈哈，正式開拍后，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這種改變，已經能夠趕上江火讀取記憶的速度了。
接下來的拍攝，非常的順利，兩人度過了初見，步入相交期。
“先生，今天中午需要來點什么？”拿著手卡的江火面帶微笑，仿佛見到老友一般，不等唐尼開口，她便直接道：“和之前幾天一樣，一杯檸檬水？炸磨茹或炸洋蔥圈？奶油夾心海綿蛋糕或是意大利面？我們今天有玉米派，要嘗嘗嗎？”
說話的同時，江火還轉動了一下手中的圓珠筆。
可惜，似乎是功夫不到家，剛轉沒一秒，筆就掉地上了。
只聽啪嗒一聲，江火面色一緊，剛想彎腰去撿，卻發現大衛沒有喊停。
如此情況，令她有些意外，不過，有著多年拍攝經驗的唐尼倒是非常自然的彎下了腰，將圓珠筆給撿了起來，重新遞還給了江火。
“和昨天一樣就行了，哦對了，在上個玉米派吧。”
唐尼笑瞇瞇的看著江火，顴骨前的蘋果肌瞬間堆積，雙眉上挑，露出一副自戀的模樣。
“好的先生。”
江火‘十分自然’的接過對方遞來的筆，左手將便簽紙塞回圍裙兜，轉身離去。
只給他留下一個背影，以及微不可變的腳步聲。
緊盯靚麗身影，直到她的身軀消失在后廚時，唐尼這才扭頭，將目光挪向窗外。
“非常棒。”大衛神清氣爽的鼓了鼓掌，“羅伯特，很好的臨場發揮啊。”
聽到掌聲的同時，江火也從后廚里鉆了出來，翻看完拍攝畫面后，這才松了口氣，“我那下子還以為你會喊停，不過還好，羅伯特去撿筆了。”
“在拍攝的時候，這種即興發揮是非常正常的，除非是真的演錯了，不然一般的情況下，我們都會等你們真的撐不住了，才NG。”
實際上，有不少經典鏡頭都是專業演員臨場發揮形成的。這些臨場發揮的片段有時候并不是劇本里該有的設定，但他們的出現，卻給人們留下一部又一部意外經典。
作為放飛自我的代表，小李子在《被解救的姜戈》中，是真的拍碎杯子，帶著一手玻璃渣進行表演的；而眼前這個未來的托尼斯塔克，更是意外的在《鋼鐵俠》中，說出了那句對漫威電影宇宙具有跨時代意義的臺詞——“IamIronMan“。
的確，很多時候，江火都能夠很好的完成拍攝工作。
但若是遇到這種劇本以外的情況時，她更多時候的選擇，是NG從拍。
對于之前的她來說，跟著寫好的劇本走，是最穩妥的。
但如此一來，就多了幾分匠氣，少了幾分靈性。
如同工業化生產一樣。
“多謝。”看著畫面中的自己，江火由衷的向二人表示感謝。
“多謝？這有什么好謝的？你的反應非常合理啊，先是有些緊張，把女招待心里的無助表現了出來，我把筆遞還給你的時候，你雖自然接過，但離去之時卻非常匆忙，也從側面強化了這一點。”唐尼撓了撓頭，“說實話，我也沒想到你會這么演，不過非常的好。”
“呃…你不覺得這樣做有些問題嗎？女招待的筆掉了，正常人的反應不應該是直接撿起來嗎？為什么會有緊張和心慌？”江火筆畫了一下，她覺得自己演的還是有些問題，“就比如說，我們兩個人同時彎下腰撿，然后有所交集…之后你把筆還給我，我說謝謝…”
“不不不，這樣就太刻意了。”唐尼連連擺手，“女招待認識男顧客，男顧客想要追女招待，女招待了解這么個情況…所以，看見女招待的筆掉了，男顧客難道不應該在女士面前，先展示自己的紳士風度嗎？如果我們兩個同時彎腰，那就太假了，只有愛情片才會這么拍。”
“還有，我把筆遞還給你的時候，你沒有說謝謝，這是非常正常的。”
“兩個認識的人，或者說是相熟的人，哪有那么客道？”
“就像是你剛剛畫了一張那么丑的卓別林背影送給我一樣，我說什么了嗎？”
唐尼沖著江火擠了擠眼。
聞此言語，略有所悟的江火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她不可能保證，每一次都能讀取到原著人物的記憶。
小燕子可以、林詩音可以、玉嬌龍可以、趙靈兒可以、胡莉可以…
但是，面對這個已經改了人物的餐館女招待，卻不行…
此時此刻的她，猛的發現，空間里練習的再多，那也只是匠師。
而像唐尼這種把演戲融入骨子里的人，才是真正的演員。
“我演的挺好？”江火莫名其妙的問了一句，像是征求意見，更像捫心自問。
唐尼愣了一秒，旋即點頭道：“沒錯，你發揮得挺好，不管是本能也好，常識也罷，這個鏡頭很完美，咱們在補拍幾個細節就行了…”
得到肯定的江火笑的很開心，但過后，她依然進入了空間，翻看那臺破電腦的評分。
當她發現，剛才那無心之舉竟然被電腦給出了八十七的高分后，她的內心，更是安定了許多。
‘看來，我還是挺有天分的。’
自得的情緒剛剛上涌，江火便甩了甩腦袋，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不對，唐尼他們這種即興表演，才是真正的天分。’
‘我，要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