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 兩套體系

　　壩上高原，曹家老宅。

　　曹家老宅在經歷了上世紀的一把大火之后，原來的建筑早就燒塌了。

　　如今屹立在壩上高原的建筑群，是曹余生之后重建的，清一色的二層小樓，白墻黛瓦九宮布局，比以前的曹家老宅那是漂亮多了。

　　可房子再漂亮也沒用，留不住人。

　　如今曹家年輕人，大多都在燕京都市圈生活，這里剩下的盡是些老頭老太太，曹余生過了年虛歲都五十二了，結果在這兒算是最年輕的一個。

　　這原本是曹余生早在二十年前就開始的布局，他知道雖然自己因為義兄林樂山的扶持，暫時頂替曹家主脈坐上了獵門謀主之位，可實際上曹家傳承已斷，這個位置肯定是坐不久的。

　　跟他的幾位義兄義姐相比，曹余生有個本質上的區別。那就是他作為一個傳承獵人，其實是半路出家的。

　　原本他是曹家分支成員，并不被當做傳承獵人培養，只是后來因緣際會，遇上了那幾個同齡人，相交甚歡，慢慢被引到了這條道路上。

　　所以他對獵人這個行業，并沒有自幼就被熏陶的自覺和執念。

　　像苗光啟那種“我們獵人一定要怎么怎么樣”這種深入骨髓的下意識想法，曹余生沒有。

　　自家人知自家事，曹余生明白以曹家如今的淺薄根基，要把剩下的曹氏支脈族人一股腦往獵人這個兇險行業里扔，這是貽害子孫。

　　所以他頭腦一直很清醒，并沒有讓自己的族人過多涉及獵門事物，如今的年輕人都在城市站穩了腳跟，一方面是大勢所趨，另一方面也是他鼓勵和扶持的結果。

　　可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林朔這小子能耐太大了。

　　他自己不用做什么，扔一個懷了孕的小老婆站在擂臺上，狄蘭身不動膀不搖，居然就替曹家把九寸門檻守下來了。

　　這上哪兒說理去？

　　還有自己的兒子曹冕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之前明明對獵人行業不感興趣的，忽然就轉了性子。

　　就他這點能耐，還真敢坐到獵門謀主的位置上。

　　就沖這份臉皮，曹余生覺得不愧是自己的種。

　　事兒其實是好事，就是曹余生有點兒尷尬，之前苦心經營二十年的退圈布局，如今全部泡湯。

　　還有苗光啟這個老王八蛋，太坑人了。

　　本以為這家伙是對手，結果人家一翻底牌，最后成了自己人。

　　這就顯得曹余生之前散盡家財這事兒，現在看起來挺蠢的。

　　當然了，因為之前的人脈還在，錢這種東西曹余生再去掙也不是什么難事兒，可關鍵是最近手頭緊，有些事兒就顯得捉襟見肘。

　　比如“龍骨甲”的改造，這就是一個極為燒錢的事兒。

　　如今曹公子已經去歐洲上任了，奇異生靈研究會歐洲分部的負責人，沒“龍骨甲”傍身，曹余生不放心。

　　可“龍骨甲”跟之前曹家的傳統機關不一樣，并不是某個曹家傳人腦袋一拍琢磨出來的東西，這其實是個群策群力的高科技項目。

　　之前曹余生養了一個由高科技人才組成的研發團隊，由三個工程院院士帶頭，總人數先后加起來達到了五千人的規模，基地就設在燕京某個高科技園區。

　　這個團隊攻克了無數個技術難關，耗時十二年，這才把這套龍骨甲做出來。

　　龍骨甲做出來的同時，還誕生了四十八項國家級技術專利。

　　去年曹余生認為自己被苗光啟盯上了，為了自保他散盡家財，這個研發團隊當然是養不起了。

　　不過有能耐的人不怕沒出路，研發團隊里的人有的回大學當教授，有的進軍工企業成了技術骨干，有的自己創業當了老板，反正如今也算是各路神仙。

　　再要把這群人聚起來，升級改造龍骨甲，那就遠遠不是當初那個價碼了，甚至已經不是錢的事兒了。

　　而要是再招一批新人，光讓他們把前面的技術吃透那就得不少時間，趕不上趟。

　　所以這兩天曹余生把自己關在了地下室里，琢磨著自己親自動手，稍微改一下，至少能讓曹冕湊合能裝備上。

　　結果調出來技術文件之后，曹余生研究了兩天，自己又試著做了兩個部件，最后放棄了。

　　除了材料稀缺之外，加工精度要求也實在太高了，以目前曹家老宅里的加工設備，根本出不了合格的成品。

　　而且很多技術涉及的原理，曹余生自己都一知半解，技術根本吃不透。

　　他這會兒終于明白了一件道理。

　　那就是在科學方的基礎上，人類的智慧不斷地添磚加瓦，最終構成了著裝龐大而又高聳的科學理論大廈。

　　如今基于這些理論上的實際應用，也就是科學技術，那更是浩若煙海。

　　一個人哪怕能耐再大，面對如今的科技領域，都是非常渺小的。

　　之前自己組建一個高科技團隊去做龍骨甲，很明智。

　　這會兒卻又想一個人把龍骨甲改出來，那就是腦子犯抽想不開，越活越回去了。

　　想明白這點之后，曹余生這天下午點上了根煙，琢磨著一會兒怎么跟兒子交代。

　　本來說好了，最多一個禮拜，就把全新的龍骨甲送到他那兒的。

　　如今老父親的臉，已經被現實打腫了。

　　剛把煙頭摁滅在煙灰缸里，門鈴就響了，有人要進曹余生的宅子。

　　曹余生調出來門口的監控，看到了一張非常不順眼的老臉。

　　曹余生嘆了口氣，蓬頭垢面地走出了地下室。

　　苗光啟摁完了門鈴，在門外等了一會兒，門總算是開了。

　　一看門里面的中年胖子，苗光啟嚇了一跳。

　　這胖子眼睛里布滿了血絲，頭發整得跟雞窩一樣，眼神不善地盯著自己。

　　苗光啟點點頭，猜測道：“失戀了？”

　　曹余生翻了翻白眼，扔下一句“滾進來”，人這就轉身走了。

　　苗光啟跟著曹余生到了客廳，好整以暇地坐下來，看著曹余生著急上火的樣子，微微笑道：“怎么，想改裝龍骨甲，要給兒子裝上？”

　　曹余生點了點頭。

　　“搞不定吧？”苗光啟又問道。

　　“別廢話了。”曹余生擺了擺手，“說吧，這趟干嘛來的？”

　　“我給你找了份工作。”苗光啟微微笑道。

　　“那我謝謝你啊。”曹余生被氣樂了，“多少年薪啊？”

　　“年薪是沒有的。”苗光啟說道，“不過人到了咱這個年紀，錢不錢的其實沒那么重要，你說是不是？”

　　“廢話，錢不重要什么東西重要？”曹余生白了苗光啟一眼。

　　“理想啊！”苗光啟說道，“或者換句話來說，就是去實現自我價值。”

　　曹余生搖了搖頭：“你這種心靈雞湯，還是去給你兒子灌吧，我不需要。”

　　“這小子現在不要雞湯，他要胳膊。”苗光啟苦笑一聲。

　　“啊？”曹余生眉頭一皺，“成云怎么了？”

　　“小事，先不提他。”苗光啟擺了擺手，說道，“還是先說你自己，你曹余生，你自己認為自己什么方面比較強。”

　　“看跟誰比吧。”曹余生說道，“跟一般人比，我什么都強。”

　　“那跟我比呢？”苗光啟問道。

　　“老苗，你今天來我這兒，是來找茬打架的？”曹余生神色有些不滿。

　　“打架就算了，我不欺負人。”苗光啟笑著擺了擺手，“其實呢，你曹余生也不要這么妄自菲薄。

　　沒錯，你打架是打不過我。

　　而做研發的水平，你跟我的差距可能比打架還大。

　　可能也就情報工作能跟我差不多，可現在曹冕要上來了，你得慢慢放手。

　　所以你曹余生今年剛過五十，這就眼看著沒什么用處了。

　　還好，我這個二哥了解你。

　　知道你有一點，比誰都強。”

　　“哎呦，不容易，眼看著狗嘴里就要吐出象牙來了。”曹余生搖了搖頭，“說說吧。”

　　苗光啟這會兒顯得很大度，不以為意地說道：“說實話，‘龍骨甲’你視若珍寶，可在我眼里，其實不怎么樣。

　　你之前這個團隊，技術路線還是太保守。

　　而且你們研發的時間太長了，很多技術十二年前是新的，現在已經過時了。

　　這就導致龍骨甲板面數據是很不錯，可人機交互機制太復雜，響應時間太長，AI系統也不夠先進。

　　所以真正強九境的高水平戰斗，你曹余生就算穿著龍骨甲，也完全插不進手。

　　不過話說回來，能把一群人聚在一塊兒這么長時間，一點一點地把這個很多技術領域完全是空白的龍骨甲湊出來，這件事本身很了不起。

　　所以你曹余生有構建一個體系，并且一一落實的能力。

　　這是個寶貝。

　　這種才華檔次非常高，讓你去打架狩獵，或者做情報，那都是屈才了。”

　　“哎。”曹余生嘆了口氣，“給我戴這么高的帽子，說吧，你想讓我干什么。”

　　“是這么回事兒，如今的獵門也好，奇異生靈研究會也罷，說白了是林朔當家。

　　這孩子畢竟年輕，而且有些事兒，他不方便直接做。

　　所以有些事兒，得我們替他去做。”

　　說到這里，苗光啟忽然話鋒一轉，“我之前不是給你我的借物傳承了嗎？你打算怎么處理？”

　　“你這天上一腳地上一腳的。”曹余生翻了翻白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苗家的借物傳承是怎么回事兒。你們苗家的借物，根本就不是你給我的東西，而是陽八卦。”

　　“廢話。”苗光啟翻了翻白眼，“陽八卦我就算給你了，你們曹家人修煉得了嗎？”

　　“這倒也是。”曹余生嘆了口氣，隨后說道，“你給我的東西，確實適合我們曹家人，也適合這世上所有人，因為這就是生物技術。”

　　說道這里曹余生怔了怔，隨后指著苗光啟說道：“我知道你要讓我干什么了。”

　　“老兄弟了，知根知底啊。”苗光啟說道，“我手里目前有兩個體系需要建立。

　　第一個，是獵門的傳承體系。

　　目前雷門各家族的傳承敝帚自珍不說，還良莠不齊。

　　有的言過其實，有的又語焉不詳，這就導致我們目前對傳承獵人的實際能力，只能進行大致上的估計，不能精確地預測，這是不行的。

　　這會大大增加分配狩獵任務的組織難度，獵人陣亡率肯定居高不下。

　　一個傳承獵人培養起來最起碼要二十年，而只要一筆不那么合適的買賣，就至少會葬送一個傳承獵人。

　　以今后的奇異生靈對抗形勢，用不了多長時間，獵人就死光了。

　　所以獵門傳承體系的建立，統一實力的評估標準，這是整個獵門的當務之急。

　　當然，這件事情會觸及到很多家族的敏感點，不那么好辦。

　　所以林朔是不能直接出面的，我們來。

　　我之前東奔西走，就是為了跟如今獵門的九大家達成這個共識。

　　事情已經差不多談妥了，我想由九大家牽頭，你曹余生干這個事情阻力應該會小很多。”

　　“這個事情確實要辦，不過哪怕有九大家牽頭，其他家族也未必答應。”曹余生問道，“要是我辦砸了呢？”

　　“辦砸了你就自殺以謝天下，別牽連到林朔。”苗光啟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這還需要我明說嗎？”

　　“你已經明說了。”曹余生白了苗光啟一眼，“那第二個體系呢？”

　　“就是我給你的借物傳承，生物科技。”苗光啟說道，“目前我們研究會跟中科院的合作，是生物科技的研發。

　　應用的前景，基本是人類醫學領域，這當然很好，可對我們獵門即將面臨的奇異生靈對抗形勢來說，遠遠不夠。

　　而我個人的生物技術研究方向，是匹配我所知的獵門傳承的。兩者只要進行一定程度的融合，以后傳承獵人的實力將會大幅度提升。

　　所以當剛才我說的獵門傳承體系建立起來之后，這第二個生物技術應用體系，是一個相應的配套升級體系，應該能很快就搭建出來。

　　不過這些生物技術的應用，大多涉及到基因編輯。

　　我個人一些方法，當時為了求快沒那么多顧忌，不符合大部分人的倫理觀，甚至還會違反一些國家的法律。

　　所以你搭建這個體系的具體要求是，要在技術手段上，規避這些不合法的東西。

　　有些理論，可能還要在已知現有結果的前提下，進行合法手段的回溯。

　　這無疑是需要組織人力進行攻關的，不過我想，你曹余生應該應付得來。”

　　“事兒倒是好事兒，我也可以去辦。”曹余生說到這里，覺得這事兒味道不對，說道：“不過老苗，你這有點兒托孤的意思啊，你最近想去干什么？”

　　“我馬上要動身，去一趟婆羅洲。”苗光啟苦笑一聲，“七色麂子這樣的東西，即便是我，也沒把握能活著回來。

　　不過你放心，在此之前，我會留下一個生物科技體系的樣本，我想以這個樣本的說服力，你以后在推行這個體系成果的時候，應該會輕松很多。”

　　“樣本？”曹余生不禁問道，“什么樣本？”

　　“苗成云的胳膊。”苗光啟淡淡說道，“你回頭看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