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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床邊

  沒有實現的誓言是這世上最痛的毒藥。

  但此時的他已經沒有任何感覺。

  連那是誰的聲音都已經想不起來。

  兩個人同時轉身。

  月亮藏入烏云,段立崢看不清宋懷竹的神情。

  他以為眼前的男人會沉默很久,但真正的停頓也許只有短短一瞬。

  兩人之間時間的流速甚至都變得不一樣。

  下一刻。

  “嗯。”宋懷竹應道。

  段立崢說出那句話的瞬間,雖未曾設想宋懷竹的反應,卻也沒想到眼前人是這個反應。

  這是什么意思?

  他如此想,正想如此問。

  宋懷竹微微抬起頭,兩人四目相對。

  “那就保護好她吧。”宋懷竹凝視著眼前的少年的眼睛靜靜說道。

  無論遇到什么。

  他還有機會。

  眼前男子的眼中有著最深的霧靄,但那一刻段立崢莫名有一種錯覺。

  眼前的男人像是在透過他,看著另外的什么人。

  宋懷竹眼中明明沒有喜怒,但眼神卻讓段立崢心頭一窒。

  他看著他。

  像是看著一個沒有實現的夢想。

  但這樣的感覺只持續了短短一瞬,下一刻,所有溫度再次從眼前的年輕宗師身上消失了。

  快的像是段立崢一個人的錯覺。

  眼前的男人將所有的一切都藏在那張白玉面具之后。

  這個人的假面太過厚重,想要剝下的他的面具,此時此刻的自己是無能為力的。

  段立崢深刻地了解了這一點。

  同時他意識到他們兩人能進行的對話就只能到此為止了。

  他并不知道如果到了會試場上,他是否能和這個深不可測的男人的抗衡。

  更不知道那個女子會怎么面對這位年輕的宗師。

  段立崢很清楚,朱鸞遠比他所了解的更加強大,但同時他也明白,那個女子所在的世界是多么殘酷。

  那名女子,總是想要保護所有人。

  她不認為自己需要任何人的保護,她有著克服前所未有困難的勇氣。

  而在她身邊被她吸引的他。

  能做到的,真的只如這個男人所說。

  唯有盡自己所能的去保護她。

  不是什么責任,不是什么主義,不是什么心理,不是什么一廂情愿。

  這是只是現在的他,只是十五歲的他,出于自己內心的一個愿望。

  最后看了一眼眼前少年變得堅定的眼神,宋懷竹閉了閉眼睛,重新轉過身。

  “一刻鐘快過了。”他背對段立崢靜靜道。

  言下之意,你再不走,就得重新再和你說一遍路線了。

  段立崢怔了怔,朝眼前宗師再次行禮。

  “告辭。”

  下一刻,無人再停留。

  段立崢轉身朝走廊盡頭掠去。

  這個夜晚發生的事是真是假無人得知。

  但這一次,別的不提,他總算是能找到房間睡覺了。

  少年離開了。

  竹窗閣的門打開了又合上,宋懷竹往房內走去。

  竹窗閣內部的陳設很是簡潔,房間深處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張以湘妃竹為材料制作而成的,做工精巧的竹床。

  最有趣的是,這張竹床上的竹子,是活的。

  宋懷竹耳邊傳來竹葉的婆娑聲,他微微抬頭,竹床欄桿上的竹枝生機盎然,在柔和的光線下碧綠欲滴。

  無處不見設計這間房間之人的別出心裁。

  躺在這張床上,猶如躺在竹林中一般。

  空氣中彌漫著鮮竹的清香,無論何時,都能讓人眉目清涼,心情舒暢。

  床上鋪就的棉被并不是綢緞,而是細膩的棉布,像是被洗用過多次,看著就非常柔軟,散發著難以言說的幽香。

  看到這樣的畫面,由不得人想去睡一睡,躺一躺。

  本該如此。

  宋懷竹默默地朝竹床邊走去。

  就在這時,一邊響起一個幽幽的男聲。

  “明明都聽見人家在樓下說給未婚夫安排到花塢閣了,你還問人今晚住哪?”

  宋懷竹停下腳步,偏頭看向窗邊的竹案。

  披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袈裟正跽坐抄經的和尚提起筆抬起頭,似笑非笑地看向他說道。

  “雪齋…”宋懷竹聲音有些無奈。

  “怎么?我說錯了?”雪齋和尚微微一笑,“還是說宗師聽不見?”

  雪齋和尚默默看向床邊曾經被宗師氣息波及到而掉落的幾片竹葉。

  宋懷竹注意到他的視線,默默調轉身體,照原路走回床邊,注視床上的被褥一眼。

  然后。

  正襟危坐。

  “你真是夠了。”雪齋和尚看著一動不動坐在床邊的男子,簡直無話可說。

  一如既往的姿勢。

  一如既往的讓他無話可說。

  “你還是準備在這里坐一夜?”雪齋和尚深吸了一口氣,無語地看著不遠處像是一座雕像一般坐在床邊的男人。

  每看一次雪齋和尚都覺得自己的禪心受到了挑戰。

  “為何你今夜如此大驚小怪,”宋懷竹看向他靜靜道,“又不是第一次。”

  正因不是第一次,才讓雪齋和尚無言以對。

  “正因不是第一次,才讓我無話可說好么?”雪齋和尚深吸了一口氣。

  “每年都要花這么大的代價來住,”雪齋和尚眼中的星海無情地瞪視著坐在床邊的男人。

  “然后你每年都是坐在床邊一動不動。”

  雪齋和尚用冰冷的視線看著宋懷竹,“你告訴我,既然你不睡到這里來的意義到底在哪里?”

  宋懷竹默默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雪齋和尚垂下眼簾,嘆了口氣。

  “你想要來這里住的理由我不是不明白。”

  不如說他非常的明白。

  “你應該知道,”雪齋和尚眉頭微蹙,“即便只是竹窗閣,預定也需要我和師父花費不小的代價。”

  “抱歉,”宋懷竹看向他道。

  “我不是在意這個,”雪齋和尚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自己的師兄。

  只不過。

  “既然房間已經定下了,你躺一下是會死嗎?”

  房間是用來睡的,不是用來坐的。

  花那么大代價定下房間,結果這人從始至終都只是在床邊坐著。

  每一年都是如此,日積月累,讓一直旁觀的雪齋和尚終于忍不住了。

  宋懷竹入定一般坐在床邊,眼神有些為難。

  “我…”

  “都那么多年過去了,”雪齋和尚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就算有什么該散的也散的差不多了。”

  “要不要在這床上打個滾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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