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躲入云層中,周圍的空間瞬間變得半明半暗。
然而眼前男子臉上的白玉面具依舊溫潤,潔白的好似枝頭的白雪。
而他的眼睛,卻是雪原上的迷霧。
跑堂小二的聲音再次在段立崢的耳邊響起。
“之前一直無人,但昨天被兩位公子給包下了。”
正擔憂自己的貿然舉動打擾到這里的住戶,準備轉身離開的段立崢,此時此刻腳卻像生了根一般站在地上一動不能動。
原來,是他們。
原來。
是他。
少年凝視著眼前的那個他并不熟悉,卻無法當做沒看到的身影,神情有些復雜。
他沒有想到居然會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這樣的情境下。
再次見到他。
段立崢看著一言不發站在門框里的男人。
宋懷竹。
說起來,其實他們前不久才見過。
也就是兩天前的事,但那到底算不算見過,還得另當別論。
因為他與宋懷竹沒有說過一句話,甚至也沒有特意看對方一眼。
他與宋懷竹,并無交集。
如果真的有…也只有她在的時候。
是的,她在的時候。
段立崢心頭突然一震,霍然抬頭。
這還是第一次,他和宋懷竹在朱鸞不在場的時候相見。
段立崢在打量宋懷竹的時候,宋懷竹也在靜靜看著他。
“請問,段二公子有什么事嗎?”宋懷竹凝視著站在自己房門前的少年,眼中喜怒難辨。
段立崢沒有想到,居然是宋懷竹先開口。
就如同他沒有想到,竹窗閣的門會突然打開一般。
不過想來,房門也不可能自己打開。
此時看著站在面前的宋懷竹,段立崢突然覺得一絲尷尬。
不管怎么說,都是他先走到了別人的房門前。
“抱歉,是我走錯了地方。”段立崢凝視著宋懷竹霧靄迷深的眸子緩緩道。
“這樣,”宋懷竹開口道,“她安…”
“嗯?”段立崢覺得自己好像聽錯了什么。
“段二公子將入住的房間叫什么名字?”宗師的話尾收的滴水不漏,之前那句話仿佛沒有出現過一般。
“是花塢閣,”段立崢道,下一刻靜靜地笑起來,“聽說是個花團錦簇的房間。”
“只不過我第一次來這里,一時間找不著地方了,”他苦惱地說道。
“是么,”宋懷竹面具下的眸子依然深邃如淵,難以看出情緒。
“花塢閣的話在西面,”他低頭看向段立崢靜靜道,“這一片都是東面的房間。”
“是嗎?”段立崢愕然道。
宋懷竹點頭,“在一刻鐘之內走出這條長廊,西南方走坤位三十步,轉艮位十五步,再轉離位七十步,就能到了。”
“原來如此。”段立崢恍然大悟道,俯身行禮,聲音誠懇,“多謝前輩指點。”
“不謝,”宋懷竹淡淡道,“第一次來的確容易迷路,畢竟是…”
“畢竟是?”段立崢抬頭看他。
宋懷竹一直霧靄迷深的眸中一瞬間閃過了段立崢難以理解的情緒,下一刻卻又恢復了原樣。
“沒什么,夜深了,還希望段二公子能早點找到房間。”他靜靜道。
不要再在走廊上亂晃了。
不知為何段立崢總覺得他下一句話仿佛是要接這個一般。
但下一刻,宋懷竹似乎是猶豫了一下,再次開口道。
“另外,這走廊的變幻時間較短,段公子在走路的時候…”
他頓了頓,“不管再經過什么房間都不要停下來去看了。”
這是…
什么意思?
段立崢抬頭看著在宋懷竹背后若隱若現的竹窗二字,神色微凝。
下一刻,他點頭道。
“在下明白,這里就不再叨擾了,告辭。”
宋懷竹點頭,也沒再看段立崢。
兩人同時轉身。
段立崢走向走廊盡頭,他的背后響起關門的聲音,段立崢朝前邁出腳步…
“宋公子。”段立崢背對著竹窗閣突然開口。
身后的關門聲停了下來。
他沒有再叫前輩。
宋懷竹薄冰質一般的聲音傳來。
“何事?”
“雖然這么問非常失禮,”段立崢凝視著走廊盡頭的夜明珠,靜靜開口。
“你為什么在這里?”
身后沉默了一瞬。
隨后傳來男子冰涼無暇的聲音。
“你想問什么?”宋懷竹靜靜道。
以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和境界的差距,其實他可以直接問出一句。
你以什么立場在問。
但宋懷竹卻沒有那么說。
段立崢為什么會這么問,他們兩人都心知肚明。
所以宋懷竹選擇直接問。
雖然深不可測,但宋懷竹的確是段立崢見過的,最特別的宗師。
如果不是在別的地方遇見,段立崢想必會很欣賞他。
也許他們可能成為朋友。
但現在…
段立崢身側手指微動。
也許從最初就沒有其他可能。
如果沒有那一層因緣,他們也許根本不可能遇見。
“你是因為她,才住在這里的嗎?”段立崢開口問道。
既然宋懷竹直截了當,他也不懼于直截了當。
空氣再次靜默,甚至還有些寒冷。
“她是誰?”下一刻,宋懷竹背對著段立崢問道。
段立崢有些驚訝,這對于他們本是無需問的事,為何此時這人要如此問。
段立崢眉頭微蹙,“當然是朱瑛。”
“不是。”宋懷竹道。
段立崢微微舒了口氣,下一刻,他張了張口,像是想問什么,卻最終沒有開口。
“你會去見她嗎?”段立崢很想這么問,但最終沒有開口。
他并沒有這樣的資格。
“你在在意什么?”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宋懷竹開口問道。
“我從未過問過你和她的關系,”段立崢苦笑,“雖然我的確在意。”
“但我沒有資格。”他坦誠地說道。
“你有。”宋懷竹背對著他靜靜道。
她是,他的未婚妻。
段立崢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的神色漸漸凝重。
不管宋懷竹為何在紅袖招,他為何在神都的理由都不容置喙。
擺在他們所有人眼前的。
會試。
“以我現在的境界,說這樣的應該是大言不慚吧。”段立崢靜靜道。
“你說。”宋懷竹道。
神都的夜晚,少年和男子背對背,月光打在兩人中間。
“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她。”
段立崢靜靜道。
宋懷竹背對著他沒有說話。月光下他抬起頭,耳邊卻突然響起一個稚嫩少年的聲音。
“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