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生死
段立崢說完，車廂里陷入沉默。
所以說段家子弟簡直是有毒。
朱鸞看著理由被人一語道破不知說什么是好的晉陽公主，心里嘆了口氣。
段立崢遠比她想象的還要敏銳。
跟聰明人說話不需要遮掩，因為沒有意義。
晉陽公主顯然也是認清了這一點，點了點頭。
段立崢目光在朱鸞腰邊的赤子劍上停留一刻，微微從陶女官為他準備的軟墊上起身，行了一禮，“殿下，在下無意冒犯，只是…”
“無妨，”晉陽公主道，“畢竟連劍都借了，這關系也撇不清了。”
段立崢眸光閃了閃，“那…”
“你是聰明人，”晉陽公主打斷他的話，看了靜靜注視這邊的朱鸞一眼，“所以什么該問，什么不該問應該明白。”
段立崢目光一凝，“草民明白。”
晉陽公主呼出一口氣，”不管你有多少疑問，察覺了什么，都放在肚子里，”她神情嚴肅起來，“不可告訴任何一人，哪怕是你的兄長。”
朱鸞身側手指微動。
“否則，到時候，哪怕是你的兄長，都保不了你。”晉陽公主視線冰冷如雪。
這樣的威脅出自一個沒有實權的公主口中，本應沒什么威脅力，但就在晉陽公主說完的一瞬，原本一直看著窗外的朱鸞回頭看了段立崢一眼。
這威脅可就落實了。
“在下省得。”段立崢鄭重地點頭，隨后道，“在前面的路口將草民放下即可。”
他笑了笑，“在下家里的馬車就等在前方。”
他一開始，就打算好了？
晉陽公主微怔，才想起上滑竿前段立崢曾把段芷云叫過去耳語了幾句。
所以他一開始，不但洞悉了她的意圖，還心甘情愿來當這個掩護？
“多謝。”朱鸞轉過身，對段立崢拱手道謝。
“無需和我言謝，”段立崢意有所指地看了朱鸞身側的口袋一眼。
“所以我說我不能…”朱鸞微微蹙起眉。
“那就當做人情吧，”下一刻她看了一眼段立崢臉上的笑容，像是放棄了一般說道。
這女子還是一如既往計算的清楚。
段立崢無奈地笑了笑，不過也有些好奇她當初還他的第一個人情到底是什么。
正說著前面的路口到了，在一片隱秘的樹林邊，仔細看才能看到段家的馬車的確停在那。
段立崢做事的確滴水不漏。
段家的下人上前，段立崢在下人的攙扶下向晉陽公主行完禮，眼神落在朱鸞身上，“我走了。”
朱鸞點頭。
少年離去的身影即便還需要下人攙扶，腳步卻已不見虛浮。
這恢復能力的確是可怕。
朱鸞遠遠望著，只見段立崢進入段府車廂的瞬間，車廂震動了兩下。
隨后車廂里就發生了激烈的爭執。
朱鸞面無表情地聽著，她真元也嚴重透支，聽不真切，然而沒過多久，段府車廂就恢復了平靜，隨之車輪轉動離開。
段立崢進去后車簾幾次有人想在里面揭開，但最后段家無人出現。
這份掌控力也著實可怕。
晉陽公主的馬車重新出發朝靈巖寺而去。
此時車廂內終于只剩下朱鸞和晉陽公主兩人。
“你膽子也是越來越大了，”朱鸞看著晉陽公主道，“雖然有段立崢這個掩護，但沒想到你居然在鄉試剛結束就邀請我一起離開。”
朱九小姐和晉陽公主的關系不知要增加多少傳言。
當時遠處還有其他官員 “反正遲早是瞞不住的，”晉陽公主有一瞬間的動搖，但隨后無奈道。
的確，從朱鸞借劍開始，這件事就沒有了回轉的余地。
之后她們兩人的交集只會越來越多，現在這么做反而還有個發展過程，以后也不會顯得太突兀。
畢竟之后她準備…
“皇姐，”晉陽公主看著朱鸞的眼睛，“我要跟你一起回神都。”
朱鸞怔了怔，“好啊，”她笑了笑答道。
說這句話的晉陽公主反而被朱鸞迅速回應驚到。
在外祈福的公主未得詔而歸，這可是大罪。
按照現在朝堂的形勢，晉陽公主原本可能被一輩子流放在外，神都有很多人不希望她回來。
其中不乏可怕的大人物。
神都…
晉陽公主眼中露出一分恐懼，看著朱鸞半是戲謔地問道，“你會保護我嗎？”
素來強勢的晉陽公主聲音中帶著一絲她都沒有察覺的小心翼翼。
她深知神都是一個什么樣的地方。
“當然，”朱鸞笑了。
“別怕。”她認真道。
“天塌下來有姐姐替你頂著。”
晉陽公主怔了怔。
過了許久她才整理好心情，看著朱鸞苦笑道，“你現在這個樣子說這話可沒什么說服力。”
段立崢離開沒多久，朱鸞就迅速霸占了軟墊，一頭倒下。
晉陽公主看著躺在墊子上一動不動的少女，嘆了口氣，“疼嗎？”
“還行。”朱鸞道。
好的，典型的公主式鬼話。
晉陽公主本想嘲諷幾句，但話未出口又收了回去，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辛苦了。”
七天，是真的辛苦了。
朱鸞豎起手擺了擺，“哪里哪里”。
“總之第一關是過了，”晉陽公主有些開心，“之后就是會試了…”
她越說聲音越小，看著朱鸞的神情也越復雜。
說實話晉陽公主沒想到她真能拿到文武雙解元。
但即便她完成了這近乎不可能的目標后，在前方等待著她的，是更可怕的門檻。
會試。
要知道她恐怕是大周歷史第一位不是登極境的解元。
在神都，光是武試，就有無數的段立崢一般的登極境強者在等著她。
更別提每個州浴血殺出的解元們。
太難了。
國士無雙。
成為國士的這條路實在是太難了。
“怎么就非要成為第二位國士才行…”晉陽公主聲音里情不自禁帶上了鼻音，“古石叔也太強人所難了…”
車廂中響起一聲輕笑，打破沉重的氣氛。
“是啊，真是可惡極了。”
朱鸞睜開眼睛，有氣無力道，“如果娘娘還在，我要讓娘娘一個月不要理他。”
晉陽公主笑起來順口接道，“那對古石叔而言還真是生不如死呢。”
說完兩人都愣了愣。
朱鸞心底突然泛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受。
如果這樣說起來。
那個人走后的每一年每一天，對那個男人而言，不是等于一直活在生不如死之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