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這是?”
“怎么突然背不出來了?”
“江郎才盡了?這首有這么難嗎?”
看著高臺上的兩人遲遲沒有動作,臺下的賭徒們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和之前那些難度極高的詩不同,《為社稷討文后叫檄》這首詩反而很多人都知道。
臨海公子是大周古體詩四大家之一,而這首詩則是他的名作之一。
而至于為什么出名,不僅僅是因為這首詩文采飛揚,寓意深厚,更是因為這首詩誕生的緣由非常特殊。
天字閣內,原本只是坐在桌邊吃著果子的晉陽公主在聽到詩名的時候第一時間眉毛就豎了起來。
她眉頭緊鎖,看向坐在窗邊的慕恪之,冷冷問道,“慕公子,這首詩為何會出現在這里,據我所知,神都紅袖招的詩簽箋子里可沒用這首詩。”
“是嗎?”,慕恪之有些意外地問道。
“當然。”晉陽公主的臉色很不好看,淡淡說道。
笑話,這首詩如果出現在紅袖招里還被人吟誦出來,那家伙還不掀了整座樓。
晉陽公主心道。
畢竟這首詩是詆毀那個人,專門寫來罵自己母親的。
是的,這首《為社稷討文后叫檄》就是在天后娘娘登基稱帝之時,臨海公子為各地起兵討伐牝雞司晨的文后的起義軍所作的詩。
也就是專門寫來罵天后娘娘的詩。
因為臨海公子在士林里的影響力,這首詩引起了相當大的騷動,在起義軍被鎮壓之后,這首詩也被朝廷花大力氣封禁,在看到這首詩后,天后娘娘當時沒有生氣,還交口稱贊臨海公子的文采,本想招其入仕,但臨海公子卻秘密消失了。
好死不死竟然抽到了這首詩,晉陽公主在心里嘆了口氣。
“這位小姐所說的情況怕是很久以前了,”慕恪之想了想,看著晉陽公主,慢慢開口道。
“你估計有所不知,這大概是五六年前的事了,有官差專門到玩斗詩的賭坊里,說要把這首詩加進去。”
“什么…”晉陽公主瞪大眼睛,她本想說怎么可能,但想起那個時候坐在皇位上的陛下,不禁閉上了嘴。
如果是對桑道人言聽計從的兄長,也不是沒有可能發出這樣的指令的。
“這都是些什么事…”晉陽公主呼出一口氣。
陶女官擔憂地看向高臺中央,“小姐,九小姐是背不出來要輸了嗎?”
“不是背不出來,”晉陽公主搖了搖頭,眼神復雜地看著高臺上那個瘦弱的身影,“真是倔強,沒想到到現在還是這樣。”
她面無表情地說道,聲音越來越輕,淡淡消失在空氣里。
高臺中央,魚斯年捏著小錘,猶豫著要不要擊缶。
他看向原本每次都會立刻擊缶的女孩子,眉頭幾不可察的皺了皺,有些困惑地問,“這首詩,你難道不會嗎?”
朱鸞握緊小錘,微微搖頭。
果然是這樣。
魚斯年心里清楚,這樣一首出名的詩,她不可能不知道。
“那你,為什么不背?”他遲疑地問。
他知道這話有些多余。
知道這首詩,但卻遲遲不擊缶,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就是這個女孩子不想背。
他不明白。
如果說這首詩有什么特別的,恐怕就在于罵文后這件事。
但這首詩曾經在大范圍傳唱過,也代表了讀書人不畏權貴的精神,連文后親子現在的陛下都解禁了這首詩,他不明白她為什么不背。
她有什么好顧慮的?
看著眼前一言不發的女孩子,魚斯年有些急躁。
按理說一首詩而已,這女孩子身上背著那么大量的賭注,只要會背,那應該毫不猶豫地背出,管它內容是什么。
但沒想到這女孩子一點動靜也沒有。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兩人之間古怪的氣氛也吸引了司儀的注意。
“九小姐?怎么了嗎?”司儀走過來,看著沉默不言的朱鸞。
朱鸞抬起頭來,笑了笑說道,“我不能背這首詩。”
周圍靜了一瞬,隨后轟的一聲炸開。
“不能背?說的好聽,是不會背吧?”“之前那么多首都會,也許是真不會呢?”“這小姑娘太不講規矩了!”
各式各樣的言論紛至沓來。
“妹妹,你怎么了?背不出來沒關系,到這里已經很厲害了。”沒想到自己隨手抽出了詩簽居然會有這樣的效果,段芷云原本愣住沒有反應過來,在周圍嗡嗡的議論聲中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
段芷云心頭直跳,握緊的拳頭指甲扎入手心,平復了下呼吸,撫了撫裙邊,一臉擔憂地上前說道。
朱鸞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段芷云覺得嘴角有些僵硬,繼續勸道,“沒關系的,你哥哥剛剛也說了,你家里隨便你玩,再硬撐下去對你名聲也不好,咱們見好就收吧。來,和魚公子認輸,我們回去吧。”
“是呀,背不出來就認輸吧!”“小姑娘,輸給魚公子又不丟臉!”臺下的人聽到段芷云的話,不懂詩詞的閑漢們紛紛起哄。
包廂里的公子們保持著沉默,天字閣里首席們也沉默不語。
“我不希望她認輸。”一片寂靜里,司徒高義突然冷不防說道。
“這是什么話,這是萬金之下的賭場,不論有什么隱情,背不出來就是輸了。”年華藏蹙起眉頭,硬邦邦地說道。
“話是這么說…”司徒高義欲言又止。
“要輸就輸個痛快,卡在這種老子都知道的詩上,算什么玩意兒!”一旁的洪山心直口快,直接說了出來。
站在窗邊的李文曜呼出一口氣,神情復雜地看著高臺。
“真是個奇怪的丫頭。”一旁的慕恪之放下手里的酒杯說道。
“嗯。”李文曜下意識地點頭。
她身上的賭注是一萬六千八百兩。
斗詩是一局定勝負。
每首詩都是決勝局。
輸了翻倍。
意味這一首詩值三萬三千六百兩白銀。
這是一個會令錢莊老掌柜都聞之色變的金額。
據他所知如果現在敗落的英國公府沒有什么底牌的話,這筆錢想必會掏空整個府邸。
他不知道有什么人會在這樣大的賭注下猶豫。
“很奇怪對不對?”不遠處傳來一個醇和的聲音,李文曜聞聲望去,看見坐在桌邊的段浩初眼神幽深地把玩著酒杯。
“真是…讓人意想不到啊。”他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