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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定音

  相比于圍觀群眾純粹的感慨,包廂里的貴人們的想法更為復雜一些。

  “已經超過十首了,這兩人到底要比到什么時候,”天字閣里,司徒高義蹙著眉頭開口,“不能就這樣一直比下去吧?”

  “這是賭局,在沒有分出高下之前自然要一直比下去,”年華藏神色有些復雜,但還是開口說道。

  “畢竟不是書院里普通的比試,”洪山喝干杯中酒,抹了抹嘴插嘴道,“如果是在書院里,早就該握手言和了。”

  “身上背著這么大的賭注,就算想和也和不了啊,”他有些同情地說道。

  “不過,”粗豪的漢子笑起來,挪揄地說道“這兩人現在的氣氛倒是好得很,一點都看不出來在殊死相搏的樣子。”

  “明明誰輸了就要賠幾萬兩白銀來著。”他搖了搖頭。

  “的確,”司徒高義也笑起來,有些顧忌地看了眼朱戎在的方向,笑瞇瞇地說道,“這兩人棋逢對手,想必正惺惺相惜呢。”

  正說著樓下又傳來了擊缶聲。

  外面再次聲如雷動,傳來潮水般的掌聲。

  “哇!”閣內也有人在情不自禁的拍手,站在晉陽公主身邊的陶女官眼神晶亮地看向公主,興奮地說道,“殿…小姐,九小姐又背完了好長一首詩!”

  坐在不遠處的段浩初放下酒杯,嘴角彎起一個弧度。

  “厲害了,連云水吟都能背完,這兩個人簡直是怪胎,”司徒高義往窗外看去,搖頭感嘆道,“這可有三百七十七句,兩千四百七十六個字啊!”

  洪山聞言睜大眼睛,起身走到窗邊,一邊探身看去一邊說道,“我就一直不知道你們文人的腦子是怎么長的,那么些彎彎繞繞地怎么背得下來。”

  “我就知道,洪兄最不愛背書了,”司徒高義笑道。

  洪山沒有反駁,專注地看向高臺,“魚斯年那小子平常跟個悶葫蘆似的,沒想到背起詩來那么厲害,我可要看看他現在是什么樣子。”

  “你啊你,”司徒高義笑著朝他喊道,“也就只有你不知道他的本事了,看到什么了沒有?”

  洪山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有些愣地看向窗外,原本嬉笑怒罵的神情也淡了下來。

  “怎么了?”司徒高義站起身來,走到他身邊。

  “魚兄他,看上去很高興。”洪山看著站在高臺中央的魚斯年,怔怔說道。

  司徒高義有些遲疑地仔細看去,然后喃喃道,“的確,我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神情。”

  魚斯年和朱鸞面對面站在高臺中央,視線都直視前方,落在對方的臉上,一絲也不亂看向周圍,仿佛不在這個世界里。

  魚斯年眼如星燦,看上去安靜地站在那里,但內里正波濤洶涌。

  他的腦力和體力正在被調動到極限,在他的腦海里無數詩集在他的腦海里浮現,他從小到苦讀不輟,悉心收集還有無意中記下的那些詩詞美句、那些或佶屈聱牙,或瑯瑯上口不停出現在他的眼前,千百年來,在同一片星空下,那些詩人們曾經吟誦過的故事、曾經看過的風景在他眼前飛速地掠過。

  有灼灼紅暈爬上少年白皙的臉頰,每當司儀的唱簽鉆進他的耳朵里,他就在這宏大的畫卷里拼命搜索,再和這個女孩子一起詠出。

  這個過程既痛苦,又痛快。

  他很久沒有這樣,能盡情吟誦詩歌了。

  無論多么難的詩,無論如何難以和其他人取得共鳴的詞句,眼前的女孩子都能給他回應。

  他開口,她也開口。

  他吟誦,她也吟誦。

  節奏,韻律,情感,他能聽出來,她是真的懂這些詩。

  魚斯年是個天才,而天才總是孤獨的。隨著他年歲增長,當他提起一些詩的時候,已經沒有人像小的時候那樣,給他鼓勵和夸贊,更多的是不解和疑惑,當他如數家珍說的太多的時候,其他的孩子就開始紛紛嘲諷他賣弄。

  所以他不得已越來越沉默。

  看著眼前和他步伐一致,不僅僅能跟上他的節奏,甚至隱隱露出掌控全場氣息的女子,他既吃驚,又興奮。

  他原本以為是個沽名釣譽的狂妄少女,卻沒想到,這個小姑娘居然真的有這樣的本事。

  魚斯年注視著她的眼睛,她的眼神也專注明亮,流光溢彩到仿佛有火焰在里面燃燒,此情此景下,讓人迷醉。

  而朱鸞也感到酣暢淋漓,從未想到,多年前在傳言里被眾人認為會成為傷仲永的孩子,多年后,自己居然有一天能和他交手。

  一首又一首,場間的氣氛無比熱烈,每背完一首,兩人就無比渴望下一首的到來,二看著沉浸在賭局里兩人,一旁的段芷云的心情可沒有那么好。

  無論她怎么在壇子里搜尋,無論她找出多么生僻的詩簽,都被這兩人一字不差地背了出來,這讓她心里無比挫敗。

  她不顧形象扎入壇子里搜尋,希望能將手伸的深一點再深一點,但就是找不出這兩人不會的詩。

  看著越背越快,眼神發亮的兩人,和周圍一臉崇敬的圍觀者,一股郁氣堵在她的胸膛,讓她難以自制。

  段芷云的一雙大眼死死瞪著場中游刃有余的朱鸞,大口喘氣,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她因為翻找詩簽變得酸疼不已的雙手,自暴自棄的隨手伸進壇子,她已經懶得再往里翻找,隨手從上面摸了一張出來。

  當拿到手心里,段芷云發現這張詩簽和之前她摸出來的那些似乎有些不一樣。

  簽紙的質地不同,看上去也新一些,像是后來加進去的一般。

  段芷云懶得多想,將詩簽遞到了司儀手中。

  司儀看了一眼,有些猶豫,但還是大聲唱了出來。

  “大周朝永昌元年臨海公子所作《為社稷討文后叫檄》!”

  司儀話音落下,四周一片寂靜。

  每次都會響起的缶聲,沒有響起。

  魚斯年手握擊缶的小錘,猶豫地看向站在對面的女孩子。

  眼前的女孩子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瞳孔微縮,臉色沉靜,手攥緊了錘柄。

  天后娘娘文齡月,未登基前為成宗皇后。

  史稱,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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