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木然著一張臉,走出大樓,乘坐馬車離開山河書院。
因心太壞,都沒心思留意山河書院的環境。
三元公楊元慶和孫狀元并排站在門口,目送馬車離去。
有雪花飄落。
“據欽天監推斷,今天是最后一場雪。正月會出太陽。”孫狀元有些期待。
冬天,最盼望的就是太陽。
三元公嗯了一聲,嘀咕道:“真是一如既往的又臭又硬。”
孫狀元嘴角抽抽。
三元公是在嫌棄李大人嗎?
為什么他還聽出了關心和失落?
孫狀元說道:“楊兄何必替他人cāo)心。李兄為官幾十載,怎會沒地方住。在我們看來天大的問題,在李兄那里都是小問題。”
三元公笑了笑,“你信不信,最后他一定會來山河書院。”
“楊兄為何如此篤定?”
“因為他不甘心就此離開京城。留在京城,至少還有機會起復。離開京城,天高地遠,幾個月過去,誰還記得他。”
孫狀元說道:“即便他要留在京城,也不必來山河書院。”
三元公卻搖頭說道:“他想起復,必定會選擇山河書院。”
“為何?”
三元公神秘一笑,“因為還有一個多月就是會試。他肯定會趕在會試之前來到山河書院。等到會試成績出來,山河書院名聲大振,他的名字也會出現在陛下的案頭。
這么好的機會就擺在他的面前,他豈會放過。今他一番作態,一半真一半假。生氣顯然是真的,他看不上老夫,老夫又何嘗看得起他。”
孫狀元哈哈一笑,“你們二人,一定是前世冤家。李兄肯來山河書院教書,你我也算是完成了夫人的囑托。其實夫人可以直接出面,她出面想來比你我二人還管用些。”
“正因為管用,反而不妥。這就跟辭官似的,得三番兩次,方顯真實。畢竟是剛剛辭官的中書令,關注他的人還是有不少。”
孫狀元撫掌大笑,“這就是楊兄剛才所說的一半真一半假當中的假,對嗎?李兄生氣是真,可是他又要做戲給人看,于是生氣摻了假。李兄好本事,就連我,差點都被他給騙了,真以為他惱了你我。”
“他是真惱了我,并未惱孫兄。孫兄大可放心。”
“楊兄這話見外了。等到李兄加入山河書院,山河書院的名聲又將高漲。此乃幸事!”
三元公楊元慶不置可否,直接轉移話題,“賞梅喝酒?”
“好啊!正該浮一大白。”
大年三十,宮宴。
顧玖帶著四個孩子,出現在皇宮,還是第一次。
很多人之前還沒見過龍鳳胎,這會見到,都稀罕得不得了。
“長得不一樣誒。”
“龍鳳胎肯定長得不一樣。”
“兩個孩子都很俊。”
此時,羅德妃突然提起蕭太后。
“太后娘娘生前,一直惦記著龍鳳胎。結果到最后都沒見到孩子一面。也不知太后會不會感到遺憾。”
大內,氣氛有些尷尬。
更多的人,則是睜大了眼睛準備看笑話。
都很好奇,顧玖要怎么應對這個局面。
顧玖拉著龍鳳胎,“來,給德妃娘娘請安。德妃娘娘可是第一回見你們,記得表現得乖一點。”
兩個小孩齊齊上前,躬一拜,“給德妃娘娘請安!”
脆生生的嗓音,一本正經的小臉,讓人心都化了。
羅德妃本來板著臉,面對兩個小孩請安,也只能露出一個笑臉,賜下見面禮。
裴皇后哈哈一笑,“過年嘛,就要開開心心,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德妃妹妹,你說對嗎?”
羅德妃尷尬一笑,“皇后的話自然是對的。”
裴皇后心不錯,招手將龍鳳胎叫到邊。
她稀罕得不行,“皇家一兩百年,總共才這么一對龍鳳胎,本宮稀罕得很。真想留兩個孩子在宮里多住幾天,就怕做爹娘的不樂意。”
若是識趣,這個時候就該順著裴皇后的話,讓孩子在宮里住下來。
然而顧玖偏不。
孩子離不開她,她也離不開孩子。
孩子這么小,單獨留在宮里,那得多狠心。
顧玖一臉笑模樣,“多謝母后體諒。我與大下一不見孩子,心頭就慌得很。真正舍不得孩子留在宮里。”
羅德妃偷笑。
裴皇后之前還幫著顧玖說話,可惜人家不領。該懟的時候,那是半點不客氣。
裴皇后訕訕然,心不太美妙,她松開龍鳳胎,“做爹娘的都舍不得自己的孩子,本宮理解。本宮就不做那惡人,把孩子帶走吧。”
顧玖上前幾步,牽著兩個孩子的手,笑嘻嘻地說道:“多謝母后。兒媳就知道,母后最心疼我們小輩。”
裴皇后挑眉一笑,“光是知道本宮心疼小輩有什么用,又不領。”
羅德妃趁機插話,“詔夫人,還不趕緊給皇后娘娘請罪。”
顧玖一臉無辜,茫然,“請教德妃娘娘,晚輩何罪之有?為何要請罪。母后分明是在關心我們,為何德妃卻含沙影,誤導大家以為皇后在生氣?德妃娘娘,你這么做不厚道啊。”
噗嗤!
有人忍不住,偷偷笑出聲來。
羅德妃一張臉變成豬肝色,絞著手絹,十分憤懣。
裴皇后的心瞬間大好。
顧玖雖然說話沖,不懂給人臺階下,但是懟起人來,那真是火力全開。
只可惜,顧玖和她不是一條心。
一下子,裴皇后的心又低落了一些。對顧玖又生出不滿。
羅德妃一巴掌拍在桌上,“老大媳婦,你就是這么同長輩說話嗎?”
顧玖委屈,“晚輩有不懂的地方,就提出來。不如,德妃娘娘先解釋一下,為何要誤導大家誤會母后?難不成這后宮,如今是德妃娘娘說了算。”
“休要胡說八道!”
羅德妃臉色白了青,青了紫,“皇后娘娘,老大媳婦這么說話,不該管一管嗎?”
裴皇后撩了撩眼皮,“她向來都是這么說話,連本宮都吃過好幾次虧,你讓本宮怎么管?不如德妃妹妹替本宮分憂,好好管管她?”
羅德妃氣壞了,“臣妾哪個牌面的人物,哪敢管教嫡長媳。既然連皇后娘娘都不肯管教,今兒本宮受的氣算是白受了。不過改明兒我得問問嬤嬤們,到底怎么教的規矩。什么時候皇子妻變得這么沒有規矩,直接和長輩頂嘴,真是荒唐!”
似乎,的確很荒唐。
顧玖挑眉,“晚輩不知德妃娘娘為何這么大的氣。說到頂嘴,更是無稽之談。晚輩倒是不知,替母后出頭,竟然成了頂嘴。難道晚輩要眼睜睜看著有人詆毀母后而無動于衷嗎?”
“你放肆!”羅德妃怒極,指著顧玖的鼻子怒罵。
顧玖笑了笑,“德妃娘娘息怒,晚輩不敢放肆。晚輩只會實話實說。若是說得不好聽,娘娘可以不聽。”
德妃氣得這鼻孔都歪了。
“都少說兩句。”沈賢妃出面打圓場,“大過年的,一家人何必吵吵鬧鬧。德妃妹妹,你也該收收自己的脾氣。都是一大把年紀的人,何必同小輩置氣。顧玖,你為晚輩,理應溫順些。大過年的,吵起來多難看。”
“還是賢妃娘娘有見地。”顧玖笑瞇瞇的,“賢妃娘娘處事公正,晚輩信服。”
裴皇后瞇起眼睛,老大媳婦這話是什么意思?是在指責她處事不夠公正嗎?
難怪不討人喜歡。
一到宮里,就挑起紛爭。
她一個人,就能讓宮里吵翻。
也就只有劉詔稀罕顧玖。
裴皇后無數次問自己,顧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劉詔那么稀罕?
劉詔為了顧玖,不納妾,不生庶子庶女。
簡直是荒唐透頂。
自古以來,就沒見過哪個皇子如同劉詔這般荒唐。
難怪陛下總是打壓劉詔。
裴皇后以為自己掌握了真相,殊不知,她連真相的門都沒摸到。
畢竟是后宮女人,沒機會出宮長長見識。還以為京城還是印象中的京城。
卻不知,京城早就大變樣,人也大變樣,局面也大變樣。
這個時代,一改過去上百年慢悠悠的速度,被迅速推進。
這是大變革的前夕,思想正在醞釀發酵,技術正在革新積累…
潤物細無聲的改變,很多人都已經反應過來。
可惜宮里的女人,后知后覺,沒有察覺到任何變化。
她們依舊抱著過去的規矩,過去形成的見識,積累的經驗,來看待這個世界,看待站在她們面前的顧玖。
難怪,顧玖不樂意進宮,甚至懶得同宮里的人計較。
因為顧玖同宮里的人根本無話可說。
宮里的人,將自己圈在小圈子里面,以為圈子就是世界。
顧玖則是站在山巔,放眼整個世界。皇宮這個小圈子于她而言,毫不起眼,不值得分心關注。
今兒肯花時間來宮里,陪后宮女人們閑扯幾句,已經是顧玖的底線。
真惹火了她,她有的是辦法收拾這些后宮女人。
不能直接在宮里動手?
呵呵!
顧玖可沒說過要在宮里動手。
后宮女人,最大的依仗,一是兒子,二是娘家。皇帝的寵那都是一時的。
對付后宮女人,動她兒子,動她娘家,比動她本人效果更好。
失去依仗的后宮女人,在宮里就是個,人人都能上前踩一腳。
屆時不用顧玖動手,現實就會逼)瘋了這些女人。
沈賢妃笑瞇瞇的看著顧玖,此刻,她覺著顧玖十分順眼。
尤其是看到裴皇后眼中閃過不滿的時候,她就更高興。
“老大媳婦,你可真有福氣。龍鳳胎,本宮也十分稀罕。只可惜本宮沒有這個福氣,兒子兒媳不爭氣。”
為沈側妃兒媳婦的歐陽芙,很尷尬。
捧一個踩一個,何必呢。
她好歹也給二皇子下添了嫡子。
她站出來,躬說道:“兒媳有錯,請母妃責罰。”
沈賢妃擺擺手,“瞧你,就是心眼太多。本宮隨口說說,你也當真了。”
顧玖笑了起來,“賢妃娘娘隨口說話,那晚輩也不敢當真。”
沈賢妃稀罕地看著龍鳳胎,“老大媳婦,你多心了。本宮是真的稀罕龍鳳胎。”
顧玖嘴角帶笑,顯然是不信的。
沈賢妃頓覺無趣。
裴皇后高興了。
她就知道,以顧玖的臭脾氣,能將宮里所有人給得罪光。
真是好本事。
誰的面子都不給,誰給她的底氣?
劉詔嗎?
裴皇后剛高興了三秒鐘,轉眼又開始生悶氣。
尤其是想到劉詔這個逆子,裴皇后能氣死。
“皇上駕到!”
文德帝帶著一串皇子,來到未央宮。
眾人起上前行禮。
“免禮!朕聽說大家都在未央宮說話,就知道這里一定鬧。果不其然。都在聊什么啊?”
“在聊大下的一對龍鳳胎。”
文德帝頓時來了興趣,“龍鳳胎在哪里,讓朕看看。孩子都長這么大了,長得可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