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對湖陽郡主而言,猶如在地獄煎熬。
當內侍出現在偏殿,不等對方把話說完,湖陽提起裙擺,就朝正陽殿跑去。
內侍攔都攔不住。
“皇兄!”
心情急切的湖陽,見到文德帝,突然又變得忐忑不安,眼神飄忽心虛。
文德帝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等著她的下文。
面對皇兄的目光,湖陽頓覺咽喉干澀,十分難受。
她怯怯地說道:“陳律和周怡的事情,皇兄已經聽說了吧。”
“朕不反對!”
“什么?”
湖陽郡主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文德帝拔高音量,再次說道:“朕不反對陳律和周怡成親。”
湖陽郡主一臉呆滯,“皇兄不反對?為什么不反對?周怡哪里配得上陳律,我反對,這門婚事我反對到底。”
文德帝淺淺一笑,話中有話地說道:“周怡哪里配不上陳律?朕認為他們二人很相配,朕會給他們下旨賜婚。”
一句下旨賜婚,將湖陽給鎮住。
湖陽大怒,口不擇言,“荒唐!
文德帝臉色驀地一沉。
湖陽頓時反應過來,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她急忙認錯,“皇兄,我不是有意的。我是口不擇言,我是無心的。”
“夠了!你回去吧,叫陳律等朕的賜婚旨意。”
文德帝臉色很冷,目光更冷,沒有絲毫感情。
湖陽急得眼淚落下,“皇兄,你原諒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周怡是個三婚女,她哪里配得上我家陳律。我也是一片慈母心腸,才會口不擇言。”
文德帝看著淚流滿面的湖陽,面色一軟,“那你有沒有問過陳律,他也認為周怡高攀他嗎?”
湖陽一臉茫然。
文德帝又說道:“陳律和周怡,既然兩情相悅,朕自然不會棒打鴛鴦。再說了,陳律老大不小,也該成家立業。”
“可是…”
“沒有可是。”文德帝干凈利落地打斷了湖陽未出口的話,“此事,朕心意已決。你不必再說。”
“這是為什么啊?陳律是你的親外甥,為什么要將周怡指婚給他?”
湖陽哭著問道。
文德帝面容嚴肅地說道:“朕說了,朕有成人之美。湖陽,你不要胡鬧,朕的耐心是有限的。”
湖陽郡主傷心痛哭,“母后沒了,你就看我不順眼,對不對?母后剛走,你就對我沒了耐心,你還是不是我的皇兄?”
文德帝壓抑著怒火,“來人,將湖陽請出去,并送她出宮。”
宮人領命。
湖陽大叫出聲,“皇兄,你不能這么對待我。我們親兄妹,是世上最親的人啊!”
“帶下去!”文德帝不為所動。
宮人再無遲疑,拖著湖陽,強行將她拖出興慶宮。
湖陽被拖出興慶宮的事情,很多人都看見了,轉眼就傳遍了后宮。
裴皇后痛快大笑,“湖陽活該!本宮受了她多少氣,今兒總算讓本宮暢快一回。”
裴皇后和湖陽這對姑嫂,做了多年冤家。
裴皇后在湖陽手里,從沒有討到過好處。
加上當年在王府,文德帝處處維護湖陽,裴皇后那時的確受了不少氣。
今兒終于輪到湖陽吃教訓,裴皇后憋屈多年,一朝痛快,實在是控制不住內心的喜悅之情,公然在未央宮飲宴慶賀。
完全不做掩飾,真實得讓人無話可說。
文德帝得知此事后,笑了笑,“她倒是半點不委屈自己。”
口中的她,自然指的是裴皇后。
接著,文德帝又說道:“告訴皇后,給朕留一壺酒。今晚朕就去未央宮飲宴。”
常恩很無語,“老奴擔心湖陽郡主。”
“沒什么可擔心的,是時候讓她受點教訓。朕不能永遠縱容她。”
話說到這個份上,常恩也無可奈何。
湖陽屈辱得被趕出皇宮,又痛又怒。
也不回郡主府,直接命車夫出城。她要去見顧玖。
馬車上了山,進了曉筑。
湖陽朝顧玖身上撲。
“大侄子媳婦,本宮委屈啊。皇兄竟然要給陳律周怡賜婚,還說他們二人相配。本宮只是反對了兩句,皇兄竟然命人將本宮趕出皇宮。他怎么可以對我如此無情,如此冷酷…”
湖陽放聲大哭,訴說著自己的委屈,控訴著文德帝的冷酷無情,荒唐決定。
其慘狀,當真令人心生同情。
“大侄子媳婦,事到如今,本宮該怎么辦啊?我們是親兄妹,他怎么可以這樣對我,怎么可以將周怡那個賤人賜婚給陳律。他不是我的皇兄,他變了。自從母后過世,他就徹底變了!本宮還難受,心都要痛死了…”
顧玖一句話都沒說,沉默地拿出一條又一條的手絹,替湖陽擦拭眼淚。
等到湖陽哭得差不多了,她又命人打來熱水,讓湖陽洗漱。
湖陽眼神呆滯,雙眼快要哭瞎了。
她是真的傷心,也是真的被文德帝傷了心。
她任由丫鬟伺候她洗漱,又換了衣衫。
原本的衣衫被淚水打濕,已經沒法穿了。
哭夠了,激動的情緒逐漸平息下來,神智漸漸清醒。
她望著顧玖,“皇上變了!”
“正常!”顧玖斟茶,“姑母喝茶,先潤潤咽喉。哭了這么久,嗓子都哭啞了。”
湖陽端起茶杯,接連喝了三大杯,才緩解了口渴。干澀的咽喉,也舒服了一些。
湖陽控訴道:“皇上太過分了。即便他對我不滿,也不該將周怡指婚給陳律。他這么做,不是在羞辱陳律,而是在羞辱我。”
顧玖平靜說道:“事情未必就是姑母想的那樣。”
“不是羞辱又是什么?”
顧玖斟酌了一下,“我能問一下,陳律是怎么說的嗎?”
提起陳律,湖陽一肚子火氣,“還能怎么說,不就是非周怡不娶之類的屁話。他專門和我對著干,這個不孝子。要不是他,本宮又怎么會被趕出皇宮。”
顧玖輕聲說道:“既然陳律已經做了決定,陛下也說要給他們賜婚,姑母不妨想開點,默認此事。”
“本宮咽不下這口氣啊!”
湖陽差點又哭出來,“本宮得意了一輩子,驕傲了一輩子。父皇活著的時候,本宮都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卻沒想到,今日竟然會被趕出皇宮,會被皇兄羞辱。我以為皇兄一定會站在我這邊,可是他卻狠狠打了我的臉。從今以后,我哪還有臉見人。”
湖陽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顧玖勸道:“姑母想開點。事已至此,不如向前看。”
湖陽點點頭,“如今只能如此,否則這日子沒發過了。你說陳律到底怎么回事?自從陳家出事后,他就一直和我對著干,現在還要娶周怡為妻。我懷疑,他是不是為了氣我,才故意娶周怡。”
顧玖問道:“姑母和陳律談話的時候,有感覺到他是在故意氣你嗎?”
湖陽原本要肯定回答,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她仔細想了想,“他就是通知我他要成親了,要說是故意氣我,看著不太像。”
“既然不是故意氣姑母,那么他決定娶周怡就是真的。兩個人之間,應該有了感情。”
“什么感情,全都是狗屁。他就是太單純,被周怡那個賤人騙了。”
顧玖笑了笑,“在我看來,周怡可沒有姑母說的那么聰明。”
湖陽語塞。
周怡這個人,說話做事很沖,顯得比較蠢。的確和聰明搭不上關系。
只是湖陽不太愿意接受這個說法。
“難道陳律和周怡,真的是兩情相悅?”
“可能吧!”
湖陽頭痛,煩躁。
“等到賜婚旨意下來,本宮臉面全無。大侄子媳婦,容我在山上住幾天,可好?我實在無法面對賜婚那個尷尬的場面。本宮一輩子的臉面,都丟盡了。”
“姑母不嫌棄,盡管住下。我這就讓下人將客院收拾出來。”
“還是大侄子媳婦體貼本宮。陳律那個孽障,生來就是討債鬼。當初怎么沒和陳老狗一起死。”
湖陽郡主咬牙切齒,對陳律真是厭惡無比。
顧玖眉眼微動,卻沒作聲。
等到晚上,劉詔回來,她才說道:“湖陽姑母似乎很厭惡陳律,甚至是深惡痛絕。”
劉詔完全不意外,“正常!”
正常嗎?
明明不正常的事情,到了劉詔嘴里竟然變成了正常。
顧玖問道:“此話怎講?”
劉詔輕描淡寫地說道:“因為陳律姓陳。”
這是什么破理由。
劉詔卻說道:“陳律姓陳,身上流著陳家的血脈,這個理由看似荒唐,卻足夠讓湖陽姑母心生厭惡。”
“陳敏呢?陳敏也姓陳?”
“陳敏是女兒家,她的孩子姓顧不姓陳。”
看似荒唐的理由,卻又如此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