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陽怒氣未消。
回到郡主府,開口就問道:“陳律人呢?”
“啟稟娘娘,少爺出門了。”
“有沒有說去哪里?”
“沒說去哪里,只說他的事郡主不必cāo)心。”
湖陽氣得一腳踢翻杌凳,“這個孽障,成心氣死本宮嗎?派人去找,務必將他找回來。”
陳敏得了信,從角門離開縣衙,急匆匆趕往茶樓。
終于在茶樓包間見到了陳律。
“哥哥!”
“敏敏來了,坐下吧。”
陳敏在椅子上坐下,急切道:“事我都聽說了,母親帶人上福明郡主府打鬧,場面十分難看。不光驚動了少府家令,還驚動了金吾衛。很快陛下就會得到消息。
哥哥,你到底怎么想的?你怎么會突然想到娶周怡?你明知道母親和福明郡主不對付,你這是在往母親心里頭戳刀子,你知道嗎?”
“不是突然做的決定。”陳律面色平靜。
“什么?”陳敏不解。
陳律深吸一口氣,“我和周怡在一起已經半年時間,是時候談婚論嫁。”
“啊!”
陳敏捂住嘴,生怕自己受驚叫出聲。
“哥哥和周怡在一起半年?你們,你們怎么可能?你們是怎么在一起的?”
陳律面無表地說道:“偶然遇到,然后就聊了起來。可能是我們份差不多,這些年都過得不順,彼此對對方的遭遇都能感同受,然后一切水到渠成,就是這么回事。”
陳敏消化了一下,緊張地問道:“母親知道嗎?”
陳律搖頭,“我沒告訴她。告訴她也沒有用,她除了反對就是反對,根本沒心思聽我說話。我也沒心思同她說話。”
陳敏神有些悲傷,“母親其實很關心你。”
“無所謂。她反對我和周怡成親,無非就是覺著我讓她丟臉。你以為她是真心關心我嗎?并不是!”
“哥哥,你怎么能這么說。母親這些年也不容易,你說這話,不覺著羞愧嗎?”
陳律望著陳敏,神色有些復雜,“敏敏,很多事你不知,你不懂。我和母親之間…”
陳敏粗暴地打斷陳律的話,“你們不告訴我,我當然不懂。我不管你有多少理由,但是你不能這樣說母親。她即便私德有虧,但是你不能否認她始終是關心我們的。”
陳律低頭,嘲諷一笑。
陳敏很傷心,“哥哥,你到底是怎么了?我怎么感覺不認識你了?”
陳律抬起頭,望著她,“敏敏,你覺著我怎么樣?會有好人家的閨女嫁給我嗎?”
“你很好!肯定會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給你。”陳敏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陳律卻笑著搖頭,“不會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給我。”
“哥哥為什么要自輕自jiàn)?”陳敏不滿。
陳律卻說道:“并非我自輕自jiàn),而是事實如此。你去問問,哪個官宦世家,愿意將閨女嫁給我?好,我降低要求,不求世家,平常人家的姑娘也行。
妹妹知不知道,即便平常人家,肯將閨女嫁給我,條件也是我必須出一筆豐厚的聘禮。而女方只陪嫁聘禮一半的嫁妝。
妹妹,我是陳家唯一的男丁,我是陳家的香火,我姓陳,一輩子都是陳家人,這輩子都是犯官之后。真正有才學,有家世,有品貌的好姑娘,根本不會考慮我。”
“我也姓陳,我也是犯官之后。”
陳敏很憤怒,她感覺到陳律變了,變得郁,消沉。
不再是當年那個立下豪言壯志,立志要重振陳家的那個陳律。
陳律連連搖頭,“敏敏,你為女兒,真的很幸運。不必承受陳家的罪孽。”
“哥哥到底在說什么?什么罪孽?那些都過去了,你不是告訴我要往前看嗎。你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陳敏很傷心,很迷茫,陳律到底怎么了?
陳律自嘲一笑,“敏敏不用大驚小怪,我沒事。我就是有感而發罷了。母親得知我要娶周怡,你知道她說了什么嗎?她說周怡是三婚女,肯定是她故意勾引我,諸如此類的話。”
陳敏有些尷尬,“母親說周怡是三婚女,也沒錯啊。”
“而我則是破落戶,犯官之后。我和她誰都不嫌棄誰,正好湊成一對。”
“哥哥怎么能這么說自己。”陳敏一臉的不贊同。
陳律問她,“你也不同意我娶周怡?”
陳敏斟酌了一下,說道:“如果哥哥真的想清楚了,非周怡不可的話,我支持你。母親那里,你也不用太擔心,我們可以找表嫂幫忙。表嫂和母親關系好,肯定能說服母親同意你的婚事。”
陳律笑了笑,“多謝敏敏,我就知道你會支持我。不過不用找表嫂幫忙。”
陳敏神色鄭重地說道:“哥哥,天下間如果只有一個人能說服母親,那么這個人一定是表嫂。你要是不方便出面,我替你出面,我去求表嫂幫忙。”
陳律卻搖頭,拒絕了陳敏的好意,“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不用。”
陳敏滿心疑惑,“為什么?難道哥哥不想娶周怡嗎?”
陳律喝了一口茶,想了想,才說道:“我不需要母親的同意。”
“為什么?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有母親同意,難道你要一個人成親嗎?”
陳律神色復雜地看著陳敏,“敏敏,我無數次的慶幸,你是女兒,不用背負陳家罪孽。”
“又是罪孽!哥哥,你不要再胡說了,好不好?”
陳敏滿臉不贊同的表。
為什么總要說陳家的罪孽。
陳律深吸一口氣,鄭重說道:“敏敏,我不瞞你,母親即便同意我的婚事,我也不稀罕。”
陳敏緊皺眉頭,“哥哥,你對母親的誤會太深。”
陳律張張嘴,“母親她…”
話說了一半,他又咽了下去。
陳敏心口堵著一口氣,“哥哥總是說我不懂,我當然不懂。因為你什么都不肯告訴我,什么都瞞著我。我們是親兄妹,哥哥就不能對我坦誠一些嗎?”
陳律端起茶杯,一口灌下。
他眉宇間藏著愁緒,“妹妹真想知道?”
“當然!”
陳敏很嚴肅,她不是開玩笑。
陳律鄭重說道:“母親她恨我!”
陳敏呆愣在場,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她連聲否認,“荒唐!母親恨父親,我能理解。她有什么理由恨你。你們是母子,是一家人啊!”
“不是一家人。自從陳家出事后,就不再是一家人。只是血緣上,我是她兒子,但不是一家人。”
陳律語氣堅定,接連強調不是一家人。
以前他也不明白。
后來,年紀漸大,思想開始成熟,又經歷了那么多事,他頓悟到了真相。
即便湖陽從透露過絲毫的恨意,但是他依舊感受到了。
他感受到了恨!
從那以后,他終于明白,他們早就不是一家人。
陳敏落淚,悲傷地看著陳律,“哥哥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明明是一家人,為什么非要否認?”
陳律自嘲一笑,“因為這是事實。”
“我不信!”陳敏倔強地說道。
陳律輕嘆一聲,“今我來見你,只是想和你說說話。將來我們盡量減少來往。如果顧喻外放,你就帶著孩子跟著他一起去外地。不用擔心我,我會照顧好自己。”
陳敏雙眼布滿了淚水,“哥哥,你是不是瞞著我什么事?你能不能告訴我?”
陳律卻笑了笑,“沒有瞞著你,你別多想。”
陳敏搖頭,她不信。
陳律摸摸她的頭,“自己都是當娘的人,怎么還動不動就哭。”
“哥哥不肯同我說實話,我除了哭還能做什么?”
“別多想!”
她能不多想嗎?
陳敏滿目哀傷,“哥哥打算什么時候和周怡舉行婚禮?我要觀禮。”
“時間還沒定,等定了時間,我會通知你。”
陳敏擦擦眼淚,“我雖然不喜歡周怡,可她是哥哥喜歡的人,我會試著接受她。過了這么多年,哥哥終于要成親了。父親在天有靈,一定很欣慰。”
陳律嘴角微動,想笑,卻又沒笑出來。
他叮囑陳敏,“同顧喻好好過子,不用cāo)心我。母親若是派人問你,你就告訴她我已經回軍營。有空的時候我會回京城。”
說完,他起離去。
陳敏沒能留住他,眼睜睜看著他離去。
她捂著口,心里頭很難受很難受。目送陳律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她趴在桌上狠狠哭了一場,哭過之后,擦干眼淚,起回到縣衙。
不管陳律有什么想法,子總要過下去。
顧喻有些擔心她的況,“岳母派了人過來,被我打發了。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想先睡一覺,明兒去見母親。”
“要不要我陪你去?”
陳敏搖頭,“不用陪我。再說衙門離不開你。”
顧喻不放心她,次還是抽空,陪著陳敏一起前往湖陽郡主府。
湖陽郡主發起脾氣來,一般人都受不了。
郡主府上下,所有人,個個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
下人依舊沒找到陳律,湖陽郡主已經接連砸了四五茶具。
當她還要繼續砸的時候,被陳敏阻止。
“母親不妨聽聽嫂嫂的看法。”
湖陽拿著茶具的手一頓,“你說顧玖?”
“正是!哥哥和周怡,世人都覺著不可思議。但是嫂嫂向來有驚人之語,說不定她會有不同的看法。”
“就算顧玖有不同的看法又如何。本宮絕不同意和福明做親家。”
陳敏鎮定說道:“恐怕福明郡主也不樂意同母親做親家。”
“本宮巴不得。”
顧喻輕咳一聲,“我插嘴一句,宮里沒有過問此事嗎?”
湖陽郡主愣住,然后搖搖頭。
緊接著,她叫來心腹下人問道:“宮里是什么況?”
“金吾衛如實稟報了事經過,據說陛下只說了三個字。”
湖陽郡主緊張問道:“哪三個字?”
“‘知道了’!這是陛下的原話。”
湖陽心頭突然有點慌,“皇上竟然只說了三個字,就沒別的說法?”
心腹下人搖頭。
湖陽有些忐忑不安,想了想,很干脆地拿定主意,“本宮要進宮面見皇兄。”
于是丟下陳敏顧喻,換上朝服,進宮去了。
興慶宮。
內侍稟報湖陽郡主求見。
文德帝先是“嗯”了一聲,接著說道:“讓她在偏等候。”
內侍領命退下。
文德帝直言不諱的同常恩說道:“朕這個時候,并不想見到湖陽。”
常恩便問道:“要不要老奴將郡主娘娘打發走?”
文德帝搖搖頭,“她的脾氣朕一清二楚,她不達目的決不罷休。朕不見她,她就會生出更多的是非。”
常恩說道:“若是太后還在,還能讓太后勸勸郡主娘娘。”
提起已經過世的蕭太后,文德帝眼神一沉,“蘇文芷還沒下落嗎?”
“陛下恕罪,還沒有找到蘇文芷的下落。她這個人,憑空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
“荒唐,一個大活人,總會留下痕跡。定是下面的人辦事不夠用心。”
“老奴該死!”
常恩跪下請罪。
文德帝冷哼一聲,“起來吧!叫下面的人抓緊時間搜尋蘇文芷的下落。”
“老奴遵命!”
“另外,先晾湖陽半個時辰,再叫她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