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接到消息,今只做登記,不辦手續。
她很快反應過來,肯定是有人在渾水摸魚。
她收了流民手中的合約,替人做了登記,然后說道:“十天后來簽字拿鑰匙。”
“要十天?不是說今天交了錢就能拿鑰匙嗎?”
青梅面無表地說道:“少府下令,要審查每一房,每一份合約。我們也沒辦法。不過大家放心,我們東家會督促少府,盡快審核。說不定不用十天,七八天后大家就能拿到鑰匙。”
大廳里嗡嗡嗡,大家議論紛紛。
“七八天之后拿鑰匙也行,我還能多賺幾天工錢。等拿了房子,還能添置了兩張椅子。”
“說的也是。七八天就七八天吧。”
“錢都準備好了,今天卻不能拿鑰匙,耍我們玩啊。”
“之前辦手續的那些人,也沒拿到鑰匙嗎?”
當然沒有。
雖然賬房們都在很努力的工作,但是架不住買房的流民問題多,聽不懂,效率慢啊。
加上白仲他們很快就發現了問題,所以當鄧存禮下令的時候,還沒有一個購房者拿到鑰匙。
傍晚,結束一天的喧囂。
已經簽了協議,登記買房的人個個喜氣洋洋。
然而在寧王府東院,氣氛卻有些凝重。
鄧存禮他們連夜趕回王府,向顧玖匯報況。
顧玖翻著賬冊,神色不明。
開盤第一天,局面大好。
登記了一千二百房,千間屋。
這比原定的銷售計劃,多出了幾千間屋。
原定計劃,第一天能夠賣出去四五千間屋,就算是超額完成任務。
銷售局面大好,然而顧玖卻高興不起來。鄧存禮他們同樣高興不起來。
如果顧玖只是一個唯利是圖的開發商,那沒問題。
都是賣房子,賣給誰不是賣。
別人有錢,一口氣別說四五百房,就算一口氣將坊市給包圓了,只要價格合適,都行。
然而顧玖不是普通的開發商,被人包圓的買賣不符合她的利益。
一期工程所有房子,一旦被有錢人包圓,那么后續的流民搬遷計劃,要怎么弄?
當有流民代理買房中吃到了甜頭,誰還會老老實實照著顧玖的步驟搬遷?誰還會按照顧玖制定的規矩做事?
渾水摸魚的人,看似只是雇人買房,做個包租公,問題好像不太嚴重。
實際上,問題超級嚴重。
首先就會影響到顧玖對幾萬流民的掌控,等于有人在挑戰東家的權威。
其次,這個行為百分百會耽誤到二批流民搬遷計劃。
要知道,顧玖現在每天的開銷都是天文數字。
流民搬遷每拖延一天,她都要付出大量的成本。
背后的王八蛋,用給流民的超低價格炒房子不說,還耽誤了她的大事。等于是間接害她虧損,簡直是十惡不赦。
就比如今天開盤,原定計劃買房者信息真實有效,首付一給,就能拿鑰匙搬進新屋。
第一批搬進新屋的人,他們原先住的窩棚就會騰出來。
招工的時候,其實很有講究。
是從西邊窩棚區,逐漸往東邊窩棚區蔓延。
也就是說,西邊窩棚區的流民是最先拿到工作,最先掙錢,手中積蓄相對而言也比較多。
只要這些流民拿了鑰匙搬進新屋,西邊窩棚區將騰出一大片空置的窩棚。
拆遷工作也就可以順其自然開展下去。
從西到東,逐步蠶食搬遷。只要拆遷出足夠的土地,就可以開工二期工程。
計劃很好。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
因為有人渾水摸魚,雇人買房,以至于顧玖的第一批搬遷計劃不得不推遲十天。
十天時間,每天都是幾千兩的開銷。
耽誤她十天時間,等于是害她損失了幾萬兩銀子。
正所謂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
不管背后的人是誰,這事她要死磕到底。
顧玖將賬冊丟在桌上,發出巨響。
她咬牙切齒,因懷孕,脾氣十分暴躁。
“查,必須徹查此事。”
錢富躬問道:“請問夫人要怎么查?”
顧玖雙目通紅,“分兩步查。一是查流民,凡是被人雇傭買房的人,全部開除工地,重新招工。
必須給這些人一個教訓。吃了我的,喝了我的,關鍵時刻胳膊肘往外拐,真當本夫人是做慈善嗎?
若有人膽敢鬧事,直接通知繡衣衛,叫繡衣衛抓人。繡衣衛那邊我會打招呼。”
咦,夫人什么時候和繡衣衛的關系這么好了?
鄧存禮的關注點好像偏了。
他不知道,去年的拐子案,劉詔忽悠繡衣衛的徐仙之一起查案。使得繡衣衛硬生生壓了金吾衛一頭。
從那以后,繡衣衛就和寧王府結下了善緣。
加上顧玖拉攏繡衣衛投資南城門項目,如今項目出了問題,繡衣衛責無旁貸也該出出力。
顧玖繼續說道:“搜集所有線索,務必將雇人買房的雇主找出來。就算對方天王老子,敢在我的地頭上搞事,我要讓他將吃進去的全都給我吐出來。”
錢富斟酌著問道:“夫人的意思是,就算對方是皇親國戚,世家大族,也不用客氣。”
“為什么要客氣?”顧玖反問錢富,“對于壞我計劃,害我損失錢財的人,我為什么要客氣?不用客氣。不僅不要客氣,還要盡可能地搜集對方的黑材料。就算是到御前打官司,本夫人也得口說有憑才行。”
錢富微微躬,“老奴知道怎么做了。老奴這就去去辦。”
“趕緊去,早一查清楚事,早一解決。”
錢富領命而去。
顧玖朝鄧存禮白仲看去。
她揉揉眉心,“你們前期摸排調查工作做得不夠好,才讓人有機會鉆空子。我早就說了,一期工程就是為了安置流民。窩棚區幾萬流民,統統都要搬進一期工程。
結果流民被人雇傭,虛假買房,老鄧,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試問,兩千八百宅院,被人買走一千,剩下的流民我怎么安置?
二期工程的定位,主要針對京城小民。你認為京城小民樂意同流民住在一個坊市?這回的事如果不能解決,等于二期工程徹底夭折,后面的計劃都沒辦法開展。”
鄧存禮也很慚愧,“是老奴小看那些人的膽量。夫人放心,后續保證不再出現類似的況。”
顧玖點點頭,“拿出手段來,不用同那些吃里扒外的人。狠狠整治整治他們,才知道東家不是光做慈善。東家也是怒目金剛。”
“老奴明白。”
顧玖揮揮手,鄧存禮躬退下。
小書房內就只剩下白仲。
白仲有些緊張。
顧玖斟酌了一番,說道:“你年輕,歷練不足。這次你幫著老鄧做事,是一個很好的歷練機會。如果有一天,你能歷練出錢富那樣的眼光和洞察力,你就算出師了。”
白仲面有難色,“錢公公實在是太過厲害,只是掃一眼,就能看出誰有問題。小的萬萬比不上。”
顧玖突然語重心長地說道:“不用妄自菲薄,用心學習吧。能學到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你,黃卓,容信,你們三人年輕,又是第一批。我對你們寄予厚望。
鄧公公年齡畢竟大了,等他干不動的時候,你們就得挑起大梁。你和黃卓容信多多溝通,你們三人都要爭氣,不要辜負我對你們的期望。”
白仲心激蕩),此時此刻他就像是打了雞血一樣。
“我聽夫人的,一定用心學習。”
顧玖點點頭,“你五忙吧。”
“小的遵命。”
等她這里忙完,劉詔才進來。
“何必發那么大的火,當心孩子。”
他端來一碗銀耳羹,放在顧玖的面前。
顧玖此時沒胃口,氣還沒消。
“有人斷我財路,我豈能不火。讓我查出是誰在背后我,這筆賬我得和對方慢慢算。就算是到御前打官司,我也不怵。”
劉詔替她按摩肩膀,“真要追查到底?”
“不然呢?別人都打上門來,暗搓搓使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我若是不回敬一二,別讓當我是軟柿子,可以隨便拿捏。”
劉詔聞言,輕聲一笑,“你當然不是軟柿子。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顧玖當即順桿爬,“把你的人都借個我。你最近沒有什么要緊的差事,正好人盡其用。”
劉詔嘴角抽抽,“你確定我的人都很閑?”
“不閑嗎?”顧玖很無辜地問道。
劉詔笑而不語。
他的人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哪里閑了。
“用王府的人吧,我的人都有任務在,實在是抽不出。”
顧玖皺起鼻子,“娘子有難,夫君不幫忙,等賺了錢沒你的份。”
“好娘子,為夫給你賠禮道歉。”
“晚了!本夫人不稀罕。”
最后,劉詔還是借出了四個人給顧玖,都是能獨當一面的人物。
徐有福整了整衣衫,問他婆娘,“我看著怎么樣?”
“極好的。”
徐有福過去是寧王的筆墨小廝,長得自然不差。
歪瓜裂棗可沒資格到王爺跟前伺候。
要不是因為偷偷睡了碧璽閣的丫鬟,也就是他現在的婆娘,他也不會被趕出王府。
這么多年,一直靠著打零工,做小買賣生活。
看似一家人不愁吃喝,其實內心深處還是非常不安,很想回到王府當差。
這就好比在現代,即便有人拿著上萬的月薪,內心還是很羨慕捧著鐵飯碗的公務員。
尤其是人過四十,上有老下有小的時候,公務員的優勢太明顯了。絕非私企員工能比。
徐有福就是這么一種心態。
就算做小生意能混個衣食無憂,他還是想回王府當差。不能回到王爺邊,能被大夫人看中提拔,他也心滿意足。
今是他第一次到南城門外當差。上面說了,只要干得好,就會被留下來。
干不好統統趕走。
他還聽說,原本他們這一批從王府閑散人員中選拔出來的人,原定計劃是要跟隨陳二壯下鄉上山。
因為南城門項目臨時出了問題,不得不改變計劃。他們也得以逃過上山下鄉,得以前往南城門外當差。
南城門外好啊!
那里才是他出彩的地方。
“時辰不早了,我要趕緊去上工。去晚了會給管事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婆娘不敢耽誤他的差事,“那你趕緊去,千萬別耽誤了夫人安排下來的差事。”
“行了,我知道。”
徐有福來到王府后巷巷口集合。
他們這一批,一共有六十人。
據說原本有八十人,其中二十人在背景審查的時候沒通過,給刷下去了。
六十人集合完畢,坐上大棚車,前往南城門外。
這個時候天才剛剛亮,太陽還沒出來。
順利出城。
城門外,宋正帶著百十個兄弟等候多時。
他朝白仲點點頭,“走吧。鄧公公哪里還等著我們。”
宋正手底下這百十個兄弟,其中只有十個是王府侍衛。剩下的人,全都是他奉顧玖的命令,招募的護衛。
這些護衛經過一年的cāo)練,上戰場打仗估計還不行,但是處理普通的突發事件絕無問題。
錢富也帶了幾十個人過來,這些人都是從劉詔的親兵里面抽出來的。
一位繡衣衛百夫長帶著人也趕了過來。
他們今負責撐場子,必要的時候還要抓人。
一群人,浩浩蕩)蕩)來到流民窩棚區。
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迅速分餐開。
咚咚咚咚…
銅鐘被敲響,這是集合的信號。
所有在東家手下干活的人,聽到這個信號,都必須在一刻鐘內趕到大槐樹下集合,由各個小隊的隊長清點人數。
原本空曠的大槐樹廣場,陸陸續續被這黑壓壓的人給填滿。
一眼看去,望不了頭。
宋正第一次見識這種場面,悄聲問道:“這里得有多少人?”
白仲悄聲說道:“登記在冊的人員共計八千人,涉及到五千多個家庭。”
王建根有些緊張。
自從他買房后,窩棚區的氣氛就有些古怪。直覺告訴他,可能或許是房子出問題了。
李順站在人堆里,很不起眼。
他四下打量,心中揣測。
他是工地小隊長,消息比別人又要靈通一些。
他從管事偶爾流露出的只言片語中猜測到,估計是有人犯事了。事還不小。
一聲鑼鼓敲響,所有人安靜下來。
鄧存禮手那鐵皮喇叭,站在土臺上。
他聲音不高,但是氣勢十足。
“有人知道為什么會召集大家在這里集合嗎?因為有人吃里扒外!”
他猛地拔高音量,全場八千多人,加上圍在外圍的那些家屬,上萬人心頭齊齊一震。
鄧存禮揮舞著手臂,指著所有人:“你們自己想想,三四個月之前,你們過得是什么生活?你們過得是豬狗不如的生活,你們被所有人遺忘,欺辱,踐踏,你們就是一具具等死的尸體。
再對比現在,你們過得又是什么生活?你們現在過得是人過的生活。這一切是誰的功勞?是東家的功勞。
這么大的京城,真以為招不到人,非要你們流民干活嗎?不是!只要我們貼出招工告示,會有無數的京城小民應征報名。
他們比你們健壯,干活比你們踏實,而且他們吃的還比你們少。東家不用每天給四個窩窩頭,讓他們帶回家給一家老小當晚飯。
東家之所以用你們,是想給你們一個出路。你們捫心自問,你們能有尊嚴的活著,你的家人能吃飽穿暖,能有錢改善伙食,靠的是誰?靠的是東家。
東家不僅養活了你們這八千人,還養活了你們后的家人。也就是說,這里所有的流民,都是靠著東家養活的。然而,令人寒心的是,有人吃著東家的飯,卻吃里扒外,勾結外人謀害東家。”
人群亂了!
這是真的嗎?
真的有人勾結外人謀害東家?
將他抓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