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回國

　　《這個男人來自地球》的正確翻譯應該是：《這個男人來自地穴》（TheManFromEarth）。原著是科幻作家杰羅姆·比克斯比（1923—1998）生前完成的最后一部小說，講的是一個生活了14000年的穴居人的故事。

　　因為某些不明原因，主角獲得了長生不老的能力，始終保持著一個35歲左右的中年男人的模樣。上萬年來，他以各種面貌出現在地球的各個角落，見證了各個歷史事件，并與各位歷史名人有過交流會面，他本身也成為了歷史上的某些名人，比如耶穌。

　　他不斷的變換自己的身份，以防引起人們的注意和不安。尤其是進入現代社會后，科技的發展讓他最多十年就得搬一次家，在最近的一次搬家過程中，他和同事們坦白了自己的身世，隨即受到對方的質疑和責問。整個故事就圍繞著他的身份，用對話的方式加以展開，內容涉及歷史、宗教、生物學、人類學、社會學等諸多學科，精彩有深度又不失趣味，安云天上輩子就覺得這部電影很有意思，簡單的場景和人物，正適合柳聞霆這樣的新人練手。

　　電影里出現的幾個主要人物都是人到中老年的大學教授，為了讓電影鮮活一些，原作在里面加了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學生。在看到梅根·福克斯的那一瞬間，安云天就決定這個角色非她莫屬了。

　　此時的梅根·福克斯，年方18，闖蕩好萊塢幾年，已經有了幾個小角色，在《絕地戰警2》和《好漢兩個半》中都有出演，其中《絕地戰警2》還是邁克·貝執導的，安云天猜測，后來拍攝《變形金剛》，邁克·貝選梅根做女主角，就是源于這次合作。

　　說合作有些過，因為梅根在《絕地戰警2》里完全就是個龍套，在《變形金剛》上映前，她一直都是默默無聞的小人物。從沒多少人認識的小演員，到無數影迷追捧的大明星，梅根咖位的上升速度之快，放在好萊塢絕對算是一樁異數，事實上，之后的十幾年，再也沒有類似運勢的女演員出現。

　　梅根人氣旺盛的那幾年，當真是紅透半邊天，現在她就這么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安云天要是不趕緊抓住，結個善緣，那才是傻到家了。

　　不過，梅根雖然是小人物，卻也不是那種一點作品都沒有的死跑龍套的，今年二月份有一部由林賽·羅韓主演的青春片《青春舞會皇后》上映，梅根在里面飾演婊氣十足的校花卡拉，戲份不算少。雖然這部電影票房不好，沒激起什么水花，但梅根有那么多的戲份本身就能說明一點問題。要想留住她，要花不少錢，梅根來這里試鏡，圖的也只是賺點快錢，改善一下自己糟糕的財務狀況。

　　10萬美金，這就是她開出的價格。

　　當然，生意這種東西，從來都是漫天要價，坐地還錢。梅根胃口大，不過是欺負對面倆人年輕新嫩，又是中國留學生而已，更重要的是，她一眼看穿了安云天的心思：這個男人對我勢在必得，老娘要不趁機狠狠宰他一刀，簡直對不起自己“狐貍”這個姓氏！

　　——即便已經與肖恩·帕克和馬克·扎克伯格這樣的人物交過手，在準備不充分的情況下，安云天還是很容易露出馬腳，被人看穿底牌。而梅根·福克斯是個天生就很懂男人心思的姑娘，別看她只有18歲，論起“社會”來，可比傻乎乎的安云天強多了。

　　“這又是你對潛力股的投資？”

　　柳聞霆當然更明白安云天的心思，看他剛才的反應，跟之前發現臉書時很有些相似，都不用想便明白了個中緣由，上下打量梅根一眼，點頭道：“倒真是個漂亮性感的姑娘——交給我了。”

　　然后，她拉著梅根走到一邊，說了一番話。

　　回來時，梅根已經和她成了好閨蜜，那親熱勁兒看得安云天眼都有些發直，不由想起自己住院時，好些個護士都很喜歡柳聞霆，當下長嘆一聲：果然人和人是不能比的！

　　而片酬也從10萬降到了2萬，就這，梅根還覺得高了，頗有些不好意思。

　　事后，安云天道：“原來你能把人際關系處理的很好啊，我還以為你要對她做什么呢。”

　　柳聞霆睨著他道：“碰到值得我花心思的人，我就能處理的很好。”

　　安云天默默點頭：要不說人家是天才呢，就是這么任性！

　　最后，他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可以和我說說你是怎么做到的嗎？”

　　柳聞霆靜靜站在那里，側身看著他道：“很簡單，化被動為主動。告訴她，我們是潛力股，現在不結交，以后就沒機會了。”

　　說話間，冷風颯颯，撩動了柳聞霆的大衣和長發，配合著她的神情氣場，一派高人風范。安云天不得不再次豎起大拇指：“姑娘，還是你厲害！”

　　柳聞霆能說動梅根，自然不是全憑自己的口舌和氣場。自己出身演藝世家，父親在國內是著名導演，在國際上也小有名頭，雖然比不上張藝謀陳凱歌，卻也只是略遜一籌而已。最近正在拍攝一部特效大片，投資1300萬美金，放在好萊塢也是B級制作了——這樣的背景，就問你一個好萊塢的小配角，要不要拉一拉關系呢？

　　雖然此時中國市場還少得可憐，但梅根還是決定把眼光放長遠一點，說不定什么時候眼前的這倆人就真的抖起來了呢？

　　而且，眼前這位中國姑娘，是真的漂亮，氣質也是真的好，才學也高，和這樣的人做朋友，怎么看都是一件很有價值的事。

　　如安云天所愿，梅根·福克斯就這樣被他們拉上了賊船。只等2007年《變形金剛》全球大爆，到時候就是投資變現的時候。

　　整個2004年的年末和2005年的上半年，安云天和柳聞霆都在忙活《這個男人來自地球》的拍攝制作，雖然一再節省，成本還是達到了15萬美金。公司賬面上的資金越來越少，不得已，他又一次利用自己的“直覺”，賭了一把。

　　2005年的奧斯卡上，最大的贏家是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和他的《百萬寶貝》，該片共獲得七項提名，收獲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女主角和最佳男配角等四座小金人。先前的大熱影片、榮獲11項提名、由小李子主演的《飛行家》，最終只收獲最佳女配等幾個不重要的獎項，提名最佳男主的小李子再次在奧斯卡上鎩羽而歸，安云天在心里為他點了一根蠟：老哥你還是再等上11年吧。

　　安云天上輩子沒看過《百萬寶貝》，但對這部電影可謂是久聞大名，很多關于電影的帖子里都推薦過這部片子，該片導演和女主角都是很有個性的人，讓人印象深刻。安云天毫不猶豫的把寶押在了這部片子上，他再一次成功了，又賺了幾十萬，算是解了公司的燃眉之急。

　　也順便在梅根·福克斯面前小小的秀了一下肌肉——我們可是很有眼光和能力的電影人哦。

　　六月份，《這個男人來自地球》制作完成的時候，柳聞霆也從大學里畢業了。現在，她和安云天都成了社會人，都要為日后的生計做打算了。

　　回不回國？什么時候回國？以什么身份和面貌回國？

　　一切都還未知。

　　鄭大舅一心挽留外甥女，說了好多留在美國的好處。再三強調：你的親人和事業都在這里，還回中國做什么？

　　鄭大舅之所謂“親人”，自然是指的他，所謂“事業”，卻不是指那個小作坊式的天庭影視公司，而是指實力日漸膨脹的臉書。

　　據專業財經機構評估，臉書的市場估值已經超過2億美金，其中12的股份，就是2400萬，整整2億人民幣，其中有三分之一是鄭大舅的。這么短的時間里就能有如此大的收益，鄭大舅再沒了之前對安云天的不滿，深覺這小伙子有眼光、有決斷，是個人才。

　　“中國啊，那不是個干電影的地方，條件太差了！”

　　因為妹夫和外甥女的關系，鄭大舅這些年來對電影這一行多少也有所了解，勸起人來也是一套一套的：“我在美國這么多年，見了不知道多少國內留學生，不要在美國的大好前程，非要回國，結果過的那叫一個窮困潦倒，苦不堪言。

　　你們南加大的那個名人，叫克勞德·葉的，當年我也見過，很有天賦的一個小伙子。畢業那年，多少人勸他留下來，他不聽。回國后沒幾年就沒了消息，據說，是94年死在一場槍戰里了。”

　　一樁樁略顯驚悚的都市傳說從鄭大舅的嘴里流出來，很有幾分蠱惑力。奈何他那位外甥女從小到大我行我素，一點也不吃這一套。

　　事實上，鄭大舅這次游說的對象，也不是柳聞霆，他把絕大部分火力都投放在了安云天身上，心想我忽悠外甥女不容易，忽悠你個傻啦吧唧的臭小子還不是手到擒來？只要能拖住這小子，再說服外甥女就容易多了。

　　事實證明，他錯了，他驚訝的發現，眼前的傻小子比他外甥女還要堅定，還要油鹽不進，無論他如何的威逼利誘、軟硬兼施，傻小子只有一句話：俺要回國！

　　給事情一錘定音的，是7月某日的一則新聞：《射日》大虧，柳奮雷心臟病發作猝死，雷霆影業面臨破產。

　　“雷霆影業是當年媽媽和爸爸一同創立的，現在爸爸不在了，我應該回去。”

　　當柳聞霆說出這句話時，鄭大舅便明白，事情已經不可挽回。他能做的，除了祝福，便是嚴厲的警告安云天：照顧好我外甥女，她要受了一點委屈，我要了你的命！

　　安云天躬身受教。

　　此外，他還往柳聞霆的賬戶里打了500萬美金，嘆道：“萬里迢迢，遠親不如近鄰，這世道，資本為王，啥東西都不如錢好使。你這一去，小小年紀擔起那么重的擔子，沒有千八百萬打底，腰都直不起來。雷霆肯定是沒錢了，這些你先拿去應急，有臉書的股份在，就算你將來賠光了，我也不用太擔心。”

　　說著，他又長嘆一聲：“一晃11年過去，我到現在還記得公司成立的時候，你爸爸給我的信里那股子高興勁兒，現在…他就是太要強了！自己把自己逼死了。姑娘，你別學你爸，也別學你媽，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啥事兒也比不上自己過日子要緊。”

　　說著說著，這位中年老男人幾乎要落淚，握著柳聞霆的手不舍得松開：“你98年來這兒，那時候你才15歲，我眼看著你從一個小丫頭長成大姑娘，現在要走，我…我真是舍不得…”

　　絮絮叨叨說了幾大車話，鄭大舅好不容易放了手，最后叮囑柳聞霆：“你爸你媽當年的事兒，錯不全在你爸。你那個后媽和異母妹妹，孤兒寡母，也不容易，別惡待了他們，過去的事兒就過去了。”

　　柳聞霆點點頭。

　　2005年7月16日，柳奮雷葬禮舉行的前一天，柳聞霆和安云天登上了飛往上塰的飛機，結束了在美國的生活。

　　第一卷美利堅舊時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