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麗娟啜泣著把事情經過完整講述一遍,抱怨道:“陳老師就是個飯桶,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你趕緊給王校長打電話,施加壓力,要求…如果他不聽,你再給教育局馬局長打電話,就說…”
她講了一大堆,無非就是要唐愛國馬上出面,利用權力直接把名額拿過來,甚至連讓常天浩政審不過關的話都講了一通,畢竟時間不等人,17號上報、18號公示,公示后再操作就來不及了。
保送這件事唐愛國當然知情,因為這名額本就是他去錢塘市和省教委爭取回來的,別人不了解背后含義,他卻清楚這專業壓根就是給外交部定向培養的,畢業后只要沒什么問題就會直接進外交部并進而外派羅馬尼亞。
蘇東劇變后,中國與原社會主義國家羅馬尼亞的關系變得平淡,但這只是暫時的局面,隨著和平演變后幾年羅馬尼亞經濟困難,中國經濟蓬勃發展,中羅交情又開始密切。在中國傳統觀念里,原羅馬尼亞最高領袖齊奧塞斯庫在中美邦交正常化中幫過中國大忙,中蘇論戰時羅馬尼亞雖也站在蘇聯一方,但口氣、語調比較溫和,故對羅馬尼亞抱有充分好感,將羅馬尼亞當成原社會主義陣營中的重要國家。
換言之,如從外交角度出發,羅馬尼亞是僅次于歐美發達國家后比較理想的二線駐外機構,中國駐羅馬尼亞大使可以不會羅馬尼亞語,但其他工作人員,尤其是常駐工作人員不會羅馬尼亞語怎么行?原社會主義時期培養的羅馬尼亞語外交人員年紀已經大了,蘇東劇變后人才斷層又沒有培養,所以這次一口氣招募34個,還特意要求男性,對身高、外貌、學習成績都有特別要求,擺明了就是外交蘿卜坑。
虧也只是羅馬尼亞,如是法德這種熱門,憑唐愛國一個縣級市組織部副部長還夠不到保送名額,羅馬尼亞語相比之下就稍微偏了點,還要長期駐外,更高級別的二代們看不上。那就他級別剛好,不然全國那么多老牌重高,為什么西山中學有保送名額?西山中學有三個文科班,為什么偏落在文科12班?這全是他唐愛國為兒子精心打造好的路子,白麗娟也明白。
打造好不等于可以暗箱操作,更不等于連流程也不用走,該走的流程一樣也不能少,他的寶貝兒子唐民康其他沒問題,唯獨排名稍微低了點,所以必須在三次模擬考試中拉起來,指望兒子通過正常復習實現成績突飛猛進顯然不可能,只能采取超常規手段。正好班主任有事相托、唐家也需要安排,雙方一拍即合,達成默契。
默契歸默契,為避嫌,唐愛國不會親自出面,所有事務都由白麗娟一手操辦,本來一切都很順利,沒想到橫空出世的常天浩半途截胡,且是最后一把截胡,連反轉空間也沒有,好比一棵精心培養的果樹到了快收獲時節卻被人一夜間弄走,白麗娟豈能不氣得暴跳如雷?當然在她心目中對常天浩怨氣不大,她惱火的是班主任辦事不力,現在白麗娟自己的路子砸了,短時間想不出其他辦法,只能讓唐愛國趕緊救場。
唐愛國耐心聽完后道:“講完了么?”
“講完了,你快打電話啊…”
“用不著打電話。”
“你…你就這么狠心不管兒子?我…我要和你離婚…”
“你!!”唐愛國一口氣憋著差點回不過來,想罵又不知道罵誰,悻悻然道,“好了好了,這點事用不著打電話,我會擺平的,不就是17號上報,18號公示嘛,今天才15號,還有時間,足夠了。晚上回來我和你說怎么解決。”
“真的?別忽悠我。”
“當然是真的,我什么時候騙過你?”唐愛國惱火道,“為這點小事就要和我離婚,你外頭有人了吧?”
“你才外頭有人了呢!”白麗娟毫不客氣反駁道。
“行了行了,不多說了,我還開會呢。你早點下班買菜去給我燒幾個好吃的,晚上等我回來吃飯,可別再給我打電話了啊,真在開人事會議,多少人盯著這件事。你大小也是個領導,說話要注意影響、注意場合!”
“把兒子接回來么?”
“不要!”唐愛國直接否定,“讓他在學校安心復習,大人的事他少摻和…”
“老唐你晚上想吃啥?”聽說事情有了著落,白麗娟一改剛才哭哭啼啼要離婚的調子,立即討好起丈夫來。
她也想通了:唐愛國說的不錯,還有時間,不就是做個“思想工作”嘛,自己關心則亂,有點失態了。
“天氣熱起來了,不要大魚大肉搞得很油膩,弄點清口的,有黃峴來點嘗嘗,弄個絲瓜蛋花鞭筍湯,再來點木耳菜炒炒,其他你看著辦吧…”
“行,4點半我買菜去,你可早點回來啊,我給你整點冰啤酒。”
花5分鐘安撫完妻子,唐愛國又神色自若地回去開會,秘書見狀心里敬佩不已:領導就是高明,天塌下來的場面這么快就云淡風輕擺平了,果然領導的水平夠自己學一輩子啊。
說起來白麗娟雖然和唐愛國結婚20多年,但做菜也是近10年的事,10年前這些活基本都是唐愛國干的——窮人孩子早當家,當白麗娟還是嬌滴滴大小姐時,唐愛國已承擔起家里的重任了,婚前兩人嚴重不匹配的地位更是讓他必須多付出。不過隨著唐愛國位置逐步上升,工作越來越忙,家庭地位便開始扭轉了,白麗娟更多負責家庭、帶孩子,就連信用社那個副主任的位置也是因為唐愛國的關系而得來的,否則就白麗娟那只有初中的文憑和潑辣性格,很難進步。
當然副主任也夠了,頭上頂著唐夫人名頭,別說正主任對他恭恭敬敬,就連信用社領導也客客氣氣呵護著。信用社歸金融口管不假,組織部卻管著“進步”啊,黨管一切就是通過人事來體現的,不然怎么體現“工農兵學商,東西南北中,黨是核心,黨領導一切…”的地位?
晚飯時白麗娟雖然心情已完全平靜,但還忍不住抱怨:“我就說吧,當初5個老師應該全打招呼,你非說不用,要不然…”
唐愛國搖頭:“真不用。”
“為啥?”
“知道人越多,傳播和議論的人就越多,出事概率也越大。”
“他們敢亂嚼你的舌頭?”
唐愛國嘆了口氣:“我的舌頭他們多半不敢亂嚼,但其他就說不好了。”
“你的意思是?”
“常天浩是不是英語分數考了極高?”
“對,陳老師說他另外4科分數正常,唯獨英語超高,他表示了懷疑,還突擊讓常天浩做了錢塘二中模擬卷,實在沒找到破綻才給我打電話。”
“短期提高分數很難,尤其高考分,多不容易?”唐愛國慢條斯理道,“常天浩的分數一定有蹊蹺,但這蹊蹺不在陳老師上,可能在學校其他人上。”
“為什么?”
“你以為學校就不明爭暗斗了?就不用為爭取先進、評選教壇新秀、晉升職稱甚至爭取年級組長而打個頭破血流了?笑話!學校就是個小社會。社會外面該有的里面一切都有,尤其這種知識分子扎堆的地方,下手都暗落落的,不會明目張膽出來打擂臺,他們不敢打我的主意,難道就沒人拆陳老師的臺?說不定他的動作已被其他人知道了——模擬卷又不是只有他一人能接觸到。把陳老師踩下去,他們才能出頭。常天浩的分數多半就是這么來的,甚至他可能壓根就不知道自己被人當槍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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