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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燥熱

  京中不多產竹子,不過宮中倒是種了不少,就比如映雪閣內,一早上便是由這竹葉沙沙的響聲將姚楚汐叫醒的。

  “聽說盧家夫人又進宮了。”韓尚宮說。

  正用著早膳的姚楚汐聽完這話頓了頓“還沒死心嗎?”

  “她覺得自己女兒不會做那樣的事,也難怪慶妃如此,看她的母親什么樣就知道她的教養究竟如何。”

  姚楚汐笑了笑“這倒是真的。”

  “聽說這次是慶妃病了,她來求皇上開恩將慶妃放了。”

  “慶妃病了?”

  “嗯。”韓尚宮望向遠處,眼神深邃悠長“隱儷閣是個可怕的地方,比冷宮還可怕千萬倍,囚禁在那兒的不是早早的死了,就是茍延殘喘的呆在那兒,有的得了心疾的沒法兒救治,也不會有人細管她們,便只得自生自滅了。”

  她在年輕時曾與太后一齊去過隱儷閣中,那時候是有一個妃嬪害了太后,先帝發話將她囚禁隱儷閣中,所以兩人曾去探視過。

  隱儷閣從外頭看還算不錯,院子雖然不大但看著也算寬敞,只是里頭很昏暗,光能照到的地方皆是濃厚的灰,沒有什么細致的物件,就連恭桶都是放在殿里頭的。

  這種生存環境,簡直比冷宮還要惡劣。

  有很多人寧可求一死也不愿到隱儷閣中,當然,前提是沒了倚仗,像現在有希望出去的慶妃,怕是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俗話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關進隱儷閣的女子全都是犯了難以原諒的錯誤,也怪不得旁人狠心。

  “知道慶妃生了什么病嗎?”

  韓尚宮答“聽說近日經常夢魘,嘴里總是說胡話,好像還發了高燒。”

  都不是什么太嚴重的病癥。

  那盧夫人如此著急的原因是什么?當真是關心自家女兒安危嗎?還是以為趙鴛兒進了宮能借上力,慶妃又生了病,沒有比這時候還好的機會了?

  為了救慶妃出來,盧夫人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

  “不過太醫去了,診斷說是心病,開了兩幅藥,連皇上都沒回便離開了,想來也是不愿管隱儷閣的事。”

  姚楚汐呆呆的看著韓尚宮,只覺得她神的很。

  明明一個窩在映雪閣一天都未必出院門一步的人,宮里的大事小情卻總是知道一些,還都能說下兩句自己的判斷和理解,這可當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莫不是外頭有她的眼線?可也沒見過她和誰常常接觸啊,除了丁公公。

  丁周是能打聽著不少東西,歪門邪道的他也能打探來,只是相比韓尚宮,他少了一點兒先機,洞察事情的先機。

  就像是今兒韓尚宮說的事一樣,不是平平無奇的說慶妃得病的事,而是摻了盧夫人進宮的事一起說,只兩句話的功夫便讓姚楚汐自己琢磨明白了其中的關竅,根本不用說的太透,至于什么趙婕妤,她根本都沒提。

  這就是韓尚宮的厲害之處。

  外頭只晴了一個上午,下午時烏云密布,不一會兒就下起雨來。

  姚楚汐沒法兒去外頭散步,就守著半碟子的甜花生坐在矮榻上觀賞雨景。

  雨下的不小,院子里有幾處已經形成了水洼,時不時的會被濺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花壇中的花兒倒是遭了殃,有一些珍貴的花種已經被虎子細心照顧了起來,可那些其余的花,便只能任由風吹雨打。

  落霞在茶房忙碌著,剛要端著茶盤出去,蔣六正掀開簾子進來。

  “晚膳我取回來了,怕進了濕氣,先在這兒熱一熱再送進去吧。”蔣六邊說邊將手中的傘放在了門邊。

  “這有剛做好的點心,你拿去些和他們分了吧。”落霞示意他進去“等晚膳熱好了再拿進去。”

  蔣六答應了一聲,目送著落霞出去。

  雖然日日能見到,但他好像還是看出了落霞的變化,好像個頭又高挑了些,近日的宮女服也越發緊瘦,蔣六送的那只絹花的簪子和青玉簪子也是天天換著戴。

  自家主子沒少獎賞落霞東西,平時什么簪子銀錢的也沒少給,所以在這方面她是不缺的。

  蔣六不知怎么對落霞好,每天就想著與她說兩句話,可是心里過不去那道坎,一直都不敢,倒是落霞經常與她說話。

  “六哥,落霞姐姐說你這兒有點心吃,怎的還沒拿出去?”小勇子也掀開簾子進來,問道。

  蔣六忙收了思緒,隨口答應著,再案板上拿了兩盤子點心。

  雨天又悶又熱,不時吹來涼風還容易得風寒,所以這種時候就需要在自己屋里憋著不出去。

  雨停的時候天已經暗了,空氣中滿是潮氣,蔣六帶領著幾個太監打著燈籠收拾了一下院子,這才放心的回房間歇著。

  從東殿廊下沿著一條碎石小路走便能直通花壇,院中還種了幾棵修竹,院墻與那些竹子差不多高,即美觀又安全。

  因為下雨的緣故,所以院子中無論是碎石還是青磚都被洗過了一遍,只需要認真檢查幾處水洼再撿些飄下的葉子,便也就完事了。

  一天沒怎么出屋的姚楚汐,趁著用過晚膳天還沒黑透的間隙,讓落霜搬了椅子出來,到廊下坐了坐。

  遠方的火燒云正是熱鬧的時候,大多是紅橙色,變幻成了好些樣子,像是一副展開的畫卷一般。

  落霜站在姚楚汐的身后,看著顏色艷麗的火燒云和自家主子,此刻主子正低垂螓首,一頭烏黑的青絲披在身后,露出了一截白皙修長的脖頸,覺得這才是真正美麗的畫卷。

  今天因為沒出去的緣故,所以姚楚汐相對穿的隨意了些,一身青衣外穿了一件紗衣,落雪說姚楚汐像是九重天上落到凡間的仙女一般,惹的眾人都笑了。

  頭發并沒有挽成什么發鬢,只是一半披散著一半慵懶的盤在腦后,由一只海棠樣式的釵子固定,顯得十分溫柔可人。

  第二天的時候隱儷閣門前看守的人又去了太醫院一趟。

  孟太醫背著手在屋里踱步,一趟又一趟的走著,一眼便能看出來心里很不安。

  “要不然,還是問皇上一句吧,不然是治還是不治?”

  年太醫瞇著眼睛摸了摸胡須說“一會兒我親自去太和殿稟告皇上,你去隱儷閣再看看,先開個方子。”

  “昨天已經開方子了。”許太醫湊過來說“我剛開始還想著出來先跟您和皇上匯報一下再做決定,誰成想那隱儷閣的宮人抓著我不松手,非要我開個方子才安心。”

  “她們也是怕自家主子死掉,這樣就連隱儷閣這種地方都不會收她們,都得去掖庭局和浣衣局那種地方做苦差事。”年太醫的雙眼像洞察了一切一般。

  從太醫院到隱儷閣的路很遠,尤其是這宮道上,此刻像是掀開了蒸籠蓋子一般,好像滴下一滴水立馬就會燒開,熱的孟太醫又抹了一把脖頸的汗。

  他做事一向挑肥揀瘦,但今天這差事是落定在他頭上的,沒法兒躲。

  太醫院中其他的太醫沒當值,只剩下了許太醫年太醫和他,而許太醫昨天剛剛去了一趟,年太醫年紀又大了,多有不便,所以今天無論如何都得他去。

  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滾落,他伸手扯了扯領子,只覺得領口處都生了一圈的汗。

  天空中蔚藍一片,沒有一絲云,頭頂上一輪烈日,沒有一點風,宮道兩旁種的柳樹也都像病了似的,葉子掛著塵土在枝上打著卷,枝條一動也不動。

  這樣一個酷暑難當的天氣,孟太醫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的邁向隱儷閣,心中不免有些煩躁。

  中間路過一個湖,湖面上的橋都像是容易被曬化一般,湖里不像往日有上躥下跳的魚群,因為那些魚兒習慣了常日清涼,所以并不受熱,于是都成群的躲在了橋底下和樹根處游著,那里是躲開太陽光的好去處。

  要說享受這陽光的,就是那湖中心亭亭玉立的蓮花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正綻放著,一朵朵蓮花緊緊地依偎著碧綠的滾圓的蓮葉,在陽光的沐浴下,顯得更加雅潔清秀。

  孟太醫加快了腳步,近乎小跑著到了隱儷閣。

  年太醫這邊也趕忙往太和殿趕,皇上體恤他年長辛苦,暫時放下了手中的折子見了他。

  “自然是要治的。”聽完年太醫的話后皇上說“既然朕沒下旨要她的命,那你們就盡力醫治,其他的就看她的緣法了。”

  行了跪拜禮后年太醫又出了太和殿,迎面碰上了正上著臺階的潘振安,他手中還捧著個盅子。

  “潘公公。”兩人互相見禮“這是給皇上用的吧?”

  潘振安答“這是剛做出來的綠豆羹,現在這天兒熱的一般人都受不住,這降暑的差事可不得認真些?”

  意思是他得用心伺候著,省著皇上中暑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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