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繼昌一回頭,只見小桃紅一身素衣,蓬松的青絲在晨光中隨風飄飛,素顏的她很是嫵媚動人,精神狀態很好,與昨天上妝相比,更真實更優雅,此所謂“天然出雕飾,清水出芙蓉”。
“小娘子,你起來干嘛?”龔繼昌問道。
小桃紅微微一笑:“太陽都出來,我怕睡不著,就起來了…好久都沒有呼吸這么新鮮的空氣了。”
“今兒是初幾了啊?”龔繼昌問道。
“三月三了。”小桃紅應道,“你問這做什么呀?”
“又要過節了。”龔繼昌緩緩說道。
“什么節啊?”小桃紅疑惑不已。
“我差點忘記了,你不也是苗人,不知道這個節日的。”龔繼昌笑道,繼而解釋說——
相傳是在楚地,人們因為風吹雨打,頭痛病很常見。三月初三,神農路過云夢澤,見鄉民們頭痛難忍,他找來野雞蛋和地菜煮給人們充饑,人們吃了以后,頭卻不痛了。
每年農歷三月,大家都紛紛去采集地菜花煮著雞蛋吃,久而久之,“三月三,吃地菜煮雞蛋,一年不頭痛”的習俗一直延續至今,人們就把三月初三定為吃地菜花。
薺菜不僅是佳肴一碟,更是靈藥一方。在中藥里,薺菜的藥用價值非常廣泛,被譽為“菜中甘草”。中醫認為薺菜味甘、性涼,歸肝、脾、腎經,有和脾、利水、止血、明目等效用。在我們苗疆不僅有“陽春三月三,薺菜當靈丹”的諺語,還流傳著“春食薺菜賽仙丹”的說法。
我祖母和我娘在世的時候,到了這一天,總會帶著我去山野上挖薺菜,煮雞蛋,說吃了薺菜雞蛋可以明目,預防傷風感冒…
“哦,那奶奶和娘還好嗎?”小桃紅問道。
龔繼昌沉默了好一會,才緩緩說道:“我娘在我十一二歲的時候,積勞成疾去世了,奶奶在我投軍沒有幾年,也去世了…”
“夫君,那現在家中還有親人嗎?”
“沒有了。自從我娘過世之后,我一直寄居在姑媽家里,一直到二十歲那年,我實在是不想再混賬下去了,在姑父的陪同下,投進了江長義的江家軍中做了一名步軍小隊長。算到今日,從軍有十余年了。”
“那現在還住姑媽家里嗎?”
“嗯,只能這樣。在沒有還清姑父的情義之前,我是不會離開祝家大院的。”
“哦。情義無價,你這一輩是還不清了的,那我們什么時候回祝家去?”
“我也不知道啊。南粵的蒼狼軍沒有被完全消滅,我沒有時間,也沒有銀子回家修房子。老屋場是不能住了。”龔繼昌摟住小桃紅的肩膀,“你和我在一塊,連一個屬于自己的小天地都沒有,我有愧于你啊。”
“和你在一起,我就心滿意足了。沒有錢,我們可以一起掙的…”小桃紅頓了頓,“蒼狼國不是在去年就被朝廷給剿滅嗎?為什么還不能解甲歸田?”
“小娘子,我可能這一生都會在戎馬倥傯中度過了。那些算命先生說,我發跡于軍中,最終也會死在軍中的。”
“夫君,那就不要呆在軍中好了,我們可以在武攸城開一間小店,照樣過日子。”小桃紅依偎在龔繼昌的懷里。
“我除了會舞刀弄槍之外,其余的不會,不是經商的材料。一間小店利潤微乎其微,恐怕難以養活一家子人。”龔繼昌搖搖頭。
“不會做生意,可以學的啊。”小桃紅說道。
“哎,等以后生活穩定下來再說唄。”龔繼昌點點頭…
“哎呦呦,你們兩口子這么粘乎啊…”陶冬椒身穿藍布褂子,從東廂房走了出來,手里拿著一把小圓扇。
“嫂子,早。”龔繼昌一邊說,一邊松開摟著小桃紅的手。
“不早了。我得去伙房做早飯了…”陶冬椒打著哈欠說。
“李媽不是吃了早飯才回去的么?”小桃紅問道。
“她一個人忙不過來的,我得去看看才行。”陶冬椒扭著腰肢往伙房那邊去了。
奇怪黑大帥回來了,她應該多睡一會的啊。龔繼昌笑道。
“你個死鬼,黃大哥是有兩個老婆的,或許他正在摟著紅杏睡覺呢。”小桃紅說。
“也不一定哦,很可能上半夜,黑大帥在陶冬椒房里,下半夜又去了紅杏那里…”龔繼昌嘿嘿一笑。
“你想得太齷蹉了。”小桃紅白了龔繼昌一眼,“真的想不明白,你們男人為什么要娶妻納妾?一個老婆天天晚上可以粘在一塊,漂亮老婆多了,身體吃得消嗎?”
“娶妻娶德不娶色,交友交心不交財。”龔繼昌不以為然,“婆娘太多,太漂亮了,會折壽的。”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男人也一樣,要不然怎么會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詩句呢?我看你們娶妻納妾,更多的是為了炫耀。如果我長得像母夜叉似的,你肯定不會娶我的。”小桃紅對自己被定位為小妾的名分,多多少少還是有怨言的,可是誰讓她是歌姬,而且是還被轉贈于人呢?
“小娘子,我其實不想娶這么多的老婆的,只是我控制不住自己…”龔繼昌憨笑著說,“男人都希望能夠娶個美女做老婆,但對于想交好運的男人來說,‘納色’絕對不如娶賢德的女人來得實際。男子在找人生伴侶的時候要看人的心靈,而不要一味地追求外貌漂亮的姑娘…”
這些話倒是說得小桃紅心坎里去了,立時心里暖暖的,頓感春意融融。小桃紅在戲班子里面唱了幾年戲,有好多的富家子弟都買她為妾,她都以家庭貧寒為由拒絕了。一見鐘情地與龔繼昌這個窮將軍走在一起,雖然還是沒有拿到名分,可她并為自己數年的堅守感到懊惱。
在生活中,以貌取人的事情并不少。人們都喜歡美好的事物,當然也包括人美麗的容顏。長得好看的人,在社會競爭者有著優勢,在擇偶的時候更是。
婚姻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即使再美的臉也有看厭的時候。夫妻是要長期相處的,關鍵在于性格適合,而不是兩張看著相配的臉。
人本來就是孤獨的,各自有獨立的靈魂,需要心靈的碰撞,而不是看著一張美麗的臉每天在自己面前晃悠,而內心還是孤獨。
在龔繼昌看來,要擁有一個幸福的婚姻,關鍵在于擇偶的標準,在擇偶的時候要看重品行,那么幸福的幾率會更大,如果只看外在不看內心,那么這就像買了一個漂亮的花瓶。
現在自己娶了三房姨太太了,不能給她們一個美好的未來,這個大家庭遲早會散去的。如果再不努力,就不可能把幾個老婆團結在自己的周圍,實現龔家的復興。
吃完了早飯,龔繼昌和黑大帥夫婦做了簡短的告別,而后騎馬送帶小桃紅去了“茂盛祥”錢莊,在那里兌換了一千兩銀子,給這個最小的老婆買了幾套新衣服,再到客棧退了房,出了武攸城,前往小桃紅的村莊去見岳父母。
一到那間矮小的茅草屋前,弟弟妹妹飛快朝小桃紅就圍了過來,他們一個個骨瘦如柴,穿得破破爛爛的,腳上連鞋子都沒有穿,都是泥土,臉上也是黑乎乎的,好像很久洗臉似的。
這一幕,讓龔繼昌心里很是難受。這些小家伙見龔繼昌站在小桃紅的身后,腰間掛著鎖龍神劍,都怯生生的,不敢說話。
小桃紅從包袱拿出一包糖來,放在了小木屋前的一塊石板上,拉著最小的那個孩子問道:“三狗子,爹娘他們呢?”
“姐姐,你可回來了,爹娘下地去種番薯了…”三狗子奶聲奶氣地說。
小桃紅說的這個三狗子叫羅辰東,才十歲,他上面有四個姐姐,三狗子還曾有兩個哥哥,大狗子、二狗子都得了重病,無錢醫治,死了,于是三狗子成了家里唯一的男孩。
而小桃紅幾年都沒有唱戲了,積蓄都花得差不多了,因而連唯一的弟弟都沒有機會去念私塾。三狗子天天嚷著要進私塾,可是家里實在太窮了,無法讓他去讀書識字。
“姐姐,這個大哥哥和門上的門神好像哦,黑不溜秋的,兇神惡煞的,他是誰呀?”三狗子抬頭看著龔繼昌。
“三狗子,他不是大哥哥,是你姐夫…快叫姐夫…”小桃紅摸了摸三狗子頭上的豆腐塊。
“不叫…”三狗子嘟著嘴。
“叫呀。快叫姐夫啊…”小桃紅將三狗子拉到了龔繼昌的跟前。
可三狗子還是將臉扭到了一邊,不肯叫龔繼昌姐夫,這讓龔繼昌很是難堪。倒是幾個妹妹(年齡相差一歲一個,大的才十四歲)懂事一點,手里拿著糖,圍著龔繼昌,一起叫道:“姐夫,姐夫…”
“噯,噯,噯。”龔繼昌緊繃著的臉終于露出了笑容。
他蹲下身子,充滿憐愛地輕輕摸了一下虎頭虎腦的三狗子。沒有想到,三狗子抓著龔繼昌的手,狠狠地咬了上去。任憑小桃紅怎么拉,三狗子都沒有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