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能看清楚劉昭儀借尸還魂的把戲,也肯定知道知道我是怎么回事!”
“你和賤人不一樣,借尸還魂是假的,你長得像先皇后,這可是真的,一真一假,皇上心里有數,除非皇上自己愿意一輩子沉湎在悲傷里,要不然誰也擋不住你的潑天富貴。”
榮國夫人遲疑地搖了搖頭,皇上已經一個月沒有召見自己了,這就是淡了嗎?
“可是皇上對我也淡了,都是裝神弄鬼的事兒,皇上能不清楚嗎?”
“皇上是人,是人就有感情,至于你是真的像先皇后,還是裝得像先皇后都不重要,關鍵是你要攏住皇上的心,眼下是裝,裝著裝著,皇上就真的離不開你了,你就用不著裝了。”
“皇上好久都不來我這兒了,我怎么籠絡皇上的心啊?”榮國夫人為了這個煩惱,幾乎揉碎了自己的心。
“我母親已經破了賤人的巫蠱,再過幾日,就是先皇后的冥壽,你還怕自己不能籠絡住皇上嗎?”
榮國夫人頓時豁然開朗,再過幾日就是婉瑩十七歲的壽誕,那日皇上肯定回來找自己。
想到這里,一連一月的陰霾,全然散開,沖著妙善福了一福,以示感謝。
“母親讓我跟你說一聲謝謝,要不是你,母親還不能解除圈禁。”
“長公主客氣了,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你一個人在宮中就算登得再高,身后沒有后盾,跌得就越慘,如今你已經是從一品的夫人,將來若是懷上皇長子,你覺得皇后一黨能饒過你嗎?”
榮國夫人不屑一顧地冷笑著說:“武安侯已經死了,皇后不過是個空架子。”
妙善鄙夷地看著榮國夫人,一臉嫌棄地說道:“當年追隨武安侯的人,如今都躲在皇后身后暗中支持,皇后若是倒了,這幫人就露出來了,你覺得他們能袖手旁觀嗎?”
這一點是榮國夫人沒有想到的,她以為自己憑借將來的皇長子,就能夠扳倒皇后,沒想到皇后背后,也是一大篇文章,晦澀難懂。
“別想甩了我們,明白嗎?咱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若是扛得住背后捅刀,就只管忘恩負義,明白嗎?”
妙善嫵媚地笑著,說出來的話,卻像是刀子一樣鋒利。
“姐姐說笑了,妹妹能有今天,全憑長公主的支持和輔助,妹妹日后全憑長公主調遣,當牛做馬,結草銜環,絕無二心。”
榮國夫人演戲演得久了,竟然演得把自己也感動了,聲淚俱下的表白,讓妙善十分滿意。
妙善衣衫叮鈴而來,衣衫叮鈴而去。榮國夫人之前是落寂,現在還是落寂。
妙善是大行皇帝的昭容,皇太后念及親戚之情,沒有強迫她搬到西北院,而是單獨讓她去宮中的佛寺里帶發修行,并且親自賜了法號“妙善”。
同樣豆蔻年華的妙善,不僅帶發,還帶著釵飾,榮國夫人聽著‘叮鈴’之聲漸走漸遠,忽然想起劉昭儀之前告誡過自己,婉瑩還活著。
婉瑩冥壽當夜,皇上酩酊大醉來到迎春宮,不由分說地摟著榮國夫人大哭不止。
是夜正是榮國夫人葵水月圓之夜,積蓄了一個月的洪水,如同決堤一樣將兩人淹沒。
皇上帶著無限的哀思暈暈欲睡,榮國夫人躺在臥榻上,將兩條腿高高的貼在墻上。
次日清晨,依舊是連綿不絕的秋雨,迎春宮正殿里,榮國夫人一襲青衣,和皇上對坐在西窗下落子。
恍惚中,皇上數次以為對面坐的就是婉瑩,貪婪地看了不知多少次,直到手上的棋子滑落在棋盤上。
“陛下,你怎么死盯著臣妾呢?”榮國夫人學著婉瑩的語氣跟皇上撒嬌說道。
“蕓兒,有你真的好,要不然朕真熬不過這一段時日。”
“陛下,不還有劉昭儀嗎?”榮國夫人在這個時刻提起劉昭儀,絕對不是給劉昭儀錦上添花,而是下了狠心要釜底抽薪。
“有你們兩個,朕覺得好多了,就好像青兒還在自己身邊一樣。”
皇上的降頭被驅散,忽然對劉昭儀淡了下來,但是心里還是有些情分的,畢竟做了一個多月的夫妻,朝夕相處,也是有些感情。
榮國夫人忽然將心底的眼淚擠壓到眼角,半是悲憫半是嬌媚地哭泣道:“妹妹慘死,都說是女丹偷襲,可是妾身總覺得妹妹死的蹊蹺,皇上你一定要再查一查啊!”
寒鴉的嘶鳴裹挾著秋雨的拍打,縈繞氤氳在皇上和榮國夫人的心間。
“會昌山上該燒的都燒了,什么也沒留下來。無從查起了。”
皇上忽然心痛得開始有些悸動,榮國夫人趕緊收起自己的話匣子,撲過來給皇上揉搓心口。半天,皇上才算理順了氣息,緊緊地攥著榮國夫人的手,聲淚俱下地說:“蕓兒,你不能再離開朕了,朕再也受不住這樣的打擊了。”
榮國夫人嬌滴滴地抽出自己的手,捏聲捏氣地發嗲道:“皇上不是還有劉昭儀嗎?死了蕓兒,還有風兒,霧兒…再來幾個借尸還魂,皇上還愁沒有人陪伴嗎?”
榮國夫人這一招笑里藏刀,綿里藏針,刀刀直逼劉昭儀,針針痛戳劉昭儀。
皇上相信劉昭儀借尸還魂,并不是劉昭儀有多么高明的巫術,迷惑控制了皇上的意識,而是皇上痛失愛妻,一時間悲哀無法宣泄,所以寧愿輕易相信婉瑩回來跟自己團聚,這才便宜了劉昭儀。
劉昭儀算準了皇上的喪妻之痛,皇上也心甘情愿地跳進了劉昭儀的酒池肉林。兩人各取所需,互補長短。
榮國夫人假戲真做,尚可彌補皇上喪妻之痛;劉昭儀假情假意,時間久了皇上也吃膩了。
再加上安陽長公主背后相助,皇上徹底從劉昭儀的癮里,戒了出來。
“昭儀不及你十分之一。”皇上摟著榮國夫人,就像是摟著婉瑩一樣。
榮國夫人終于等到這個翹首以盼的時機,淚盈盈地對著皇帝說道:“陛下,妹妹就算是還魂,也該是到自己親姐姐這里,怎么會到了昭儀的身體上?”
皇上被這一句話點醒,一個月來,自己沉迷在劉昭儀的風花雪月中,從沒有認真地想過這些。不知為了什么鬼使神差一樣癡迷上了劉昭儀,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這幾日忽然好像是大夢初醒一樣,說淡就淡了。
“妾身和妹妹從小一起長大,我們兩個年紀最相近,在姐妹五個中感情也最要好,妹妹真的回來,肯定是回到自己熟悉的人身邊,根本不回去昭儀那里啊!”
榮國夫人殫精竭慮地奠害劉昭儀,卻不知,劉昭儀也在背后暗算著榮國夫人。
“蕓兒說的沒錯,朕是哀傷過度了,所以…”皇上緊緊摟著榮國夫人,炙熱的唇在她的額頭游走。“蕓兒,這一陣子,朕冷落了你,是朕的不是,朕以后再也不會這樣了。”
榮國夫人臉上楚楚動人梨花帶雨,心里卻是百花齊放如沐春風,等了一個多月,終于扳倒了賤人,還有什么比這個更讓人痛快的事兒嗎?
窗外一陣急促的衣衫摩挲之聲,穿過層層雨簾,清晰地越過西窗,傳進來。
“陛下,鳳玨公主的儀仗已經進了京城北門,皇上要不要去親迎?”
榮國夫人沉寂的烈火,被皇上點燃。天雷勾地火,兩人正癡纏得發抖,被這一聲掃興的聲音喊破。
榮國夫人松開自己的胳膊,淚眼婆娑地望著皇上。這樣委曲求全的樣子,像極了婉瑩。
皇上怎能就這樣輕易松手?
“告訴恭親王,代替朕,去迎接鳳玨公主。”
天上地下,乾坤交融,萬物承澤雨露。
繾綣過后,榮國夫人貼在皇帝的臉龐,留下了兩行淚水。
“蕓兒,好好的,哭什么?”
“皇上,妾身思念妹妹,一轉眼妹妹大去也有百天了,妾身想給妹妹做一場法事。”
“好,一切都按你說的辦。”
“皇上,如果妹妹真的回來,皇上還會在意蕓兒嗎?”
“青兒已經去了,朕現在只有蕓兒,不要再說傻話了。”
榮國夫人不是說傻話,劉昭儀那日不可能隨便跟自己說那樣的話,如果婉瑩真的活著,自己如今捏在手里的寵愛,也該物歸原主了。
“皇上,如果妹妹回來,皇上還會眷顧蕓兒嗎?”
“寶貝,別說傻話,朕不會再去劉昭儀那里了,蕓兒別胡思亂想了。”
皇上始終不肯給一句明確的答案,這讓榮國夫人心里陷入了無邊的驚恐。如果婉瑩真的回來,自己這個替身也就算替到頭了。
各懷心事的兩個人,都陷入了無邊無際地沉思。殿外,急促的腳步聲之后,一個太監急急地稟告喊道:“皇上,不好了,昭儀娘娘出大紅了。”
出大紅是流產的征兆,皇上松開榮國夫人,一下子直起身子,沖著外面喊:“她都沒有身孕,怎么會這樣?”
“皇上,你還是去親自看一看吧。”事關皇嗣,縱然皇上不情愿,也不能不過問一下。
皇上準備起身,榮國夫人含情脈脈地地拉住了皇上的胳膊,嬌滴滴地說:“皇上,她都已經見紅了,皇上去了又能怎么樣?剛流產的地方不潔凈,皇上不能去啊!蕓兒不讓皇上去。”
是啊,都已經見紅了,孩子肯定也保不住了。還是眼前人想得周到,流產血腥,何苦去沾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