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馨身子一晃,原本就變得蒼白的臉色再變,然而終究是在位多年,處變不驚的能力還是有的,所以幾乎是立刻就做出了決斷。
“雪兒,單大哥的安危暫時交托給你了。”她朝沈衣雪說了一句,一咬牙,轉身就出了帳篷。
沈衣雪自然也聽到了褚揚承不見的稟報,只是,這不見,究竟是不在他養傷的帳篷里了,還是不在這片桃林了,一時卻是不得而知。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事情,還是先給單天鷹止血。畢竟,想要知道更多關于西漠慕容氏,關于叛軍的消息,也只能等單天鷹醒來。
銀針止血對于沈衣雪來說已經是輕車熟路,就在幾個太醫的目瞪口呆當中,沈衣雪手起針落,片刻之間竟已經在單天鷹身上扎了幾十針。
再看他的傷口,噴涌的鮮血果然開始如同奇跡一般地止住,看得四周的幾個太醫都直了眼。
止血之后的單天鷹仍舊昏迷,沈衣雪也就將銀針還給那太醫,轉身出了帳篷。
帳篷之外,靈馨正在不遠處發號施令,幾個隨從都已經被派了出去,轉眼離開了桃林。
似乎是感應到了沈衣雪的目光,靈馨竟然在此刻陳宇豪沈衣雪的方向看了過來。她的臉上有些疲憊,卻還是朝著沈衣雪走了過來:“雪兒,單大哥他…”
此時此刻,沈衣雪才驀然驚覺一個問題,那就是,從方才靈馨走出單天鷹所在帳篷開始,她對于單天鷹的稱呼,就再不是“單將軍”。
究竟是生死存亡關頭的真情流露,還是為了讓沈衣雪盡心盡力救治單天鷹的一個稱呼轉變,沈衣雪就不得而知了。
沈衣雪點點頭,道:“已經止血,接下來交給太醫們便好。”
“不是我信不過那些人,只是方才的情景你也看到了,一遇到事情自己就先亂,還如何能夠安心救人?!”靈馨皺眉道,“所以,雪兒,你不在我是真的無法放心。”
方才還在埋怨沈衣雪與單天鷹背著她謀劃事情,結果一轉眼卻又央求沈衣雪去照應單天鷹。
沈衣雪一時有些無所適從,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應對。不過單天鷹于她也算故人,雖有恩怨,然而關鍵時候卻也不能看著對方丟了性命。
她正要點頭,卻聽靈馨又道:“雪兒,我想再去見一次三皇兄。”
沈衣雪一愣,將要點下的頭也就頓住。
之前,就在昨日,靈馨方與軒轅見過一次面。也就是在靈馨去見軒轅的時候,取了文房四寶的單天英歸來,和沈衣雪一番談話之后,再次離開,沒有向靈馨辭行。
細算下來,靈馨去見軒轅到現在怕是連十二個時辰都沒有,如今竟是再一次提出要去見軒轅?
不過在沈衣雪看來,靈馨和軒轅,本來就是親兄妹,她也沒有理由去阻止人家兄妹相見。
更何況,還是靈馨在從單天鷹口中得知西漠慕容氏叛變的消息之后,東靈危急存亡之下,想去見軒轅,就更是情有可原。
守成,靈馨或許比軒轅合適;但是,一旦出現大規模的叛亂,或者是幾國征戰,靈馨的不足之處也就凸顯了出來。
于是也就點頭應道:“好。”
沈衣雪答應帶靈馨去見軒轅,還有另外一層意思。那就是,如果當真是西漠的慕容氏反叛,其實確切地說也不能叫反叛,畢竟現在,此刻他們腳下的土地,二十年前,本來就是屬于西漠,說是復國或許更確切一下。
可沈衣雪本身,與西漠慕容氏之間也是淵源頗深,甚至要比沈衣雪與靈馨所屬的東靈軒轅氏的淵源,更深!
如果,當真是西漠慕容氏的人要推翻女帝靈馨復國,沈衣雪在其中,可以說是左右為難,最好的方式也就只能是兩不相幫。所以,靈馨提出要再去見軒轅,她幾乎是不假思索就答應了下來。
靈馨這才松了口氣,又招來兩個隨從吩咐了幾句,這才隨著沈衣雪一同再往桃林深處走。
她在位多年,其間自然也經歷過不少風波險惡。此刻雖然單天鷹重傷,褚揚承失蹤,西漠慕容氏的叛軍情況不明,然而她卻仍舊很快鎮定下來,有條不紊地安排好了一切,然后才準備隨著沈衣雪一同再往準提峰的方向走。
沈衣雪這才有機會問起褚揚承的情況來:“那位褚國師…?”
靈馨苦笑著嘆了口氣,搖頭,臉上卻又浮現出一絲迷惑來:“失蹤了。”
沈衣雪問:“不在他的帳篷里養傷?”
靈馨道:“不在。”
“那,桃林中?”
“也不在。”
靈馨的臉色沉了下來,眼底蘊藏著一絲懊惱:“他的帳篷四周,也是有侍從值守的,沒有一個人見他出來。”
“就在他的帳篷當中,憑空消失?”沈衣雪又問,心中也開始疑惑起來。
“不錯。”靈馨道,“若非一個侍從進去查看他的傷勢情況,怕是到了現在仍舊不會有人發覺。”
沈衣雪沉吟良久,終于將心底的疑問問了出來:“靈馨,你告訴我,個褚揚承,到底是何來歷?”
“來歷?”靈馨皺眉。
“對,父母,家鄉。”沈衣雪補充道,“在被你供奉為國師之前,又在何處,做些什么?”
雖然靈馨有些詫異到了這個時候,沈衣對于生死未明的單天鷹都沒提一字,卻還對褚揚承的情況追著不放,不過卻還是答道:“他…”
話到嘴邊,靈馨突然就發現,雖然褚揚承被她供奉為國師也有不短的時日了,然而,對于褚揚承的一切,她卻還真的不了解。
云游,四海為家。
這,似乎就是褚揚承給她的全部信息。
甚至,再往前回想,靈馨甚至連將褚揚承供奉為國師的經過,都記不起來!
這些年來,她前前后后一共供奉了十七位國師,即使到了現在,在京城也還有十一個。那些人,她全部都能清楚地回想起他們的身份,年齡,父母家鄉以及被供奉之前在何處掛單,何處云游,被何人舉薦等種種情況,可卻偏偏想不起有關褚揚承的一切。
褚揚承就好像是憑空出現在她身邊的一樣,突然之間就熟悉起來,突然之間就被所有的人所接受,所認可。
她唯一能記起來的就是,在褚揚承出現之后,她對其越來越重視,越來越信任,甚至是依賴。
突然出現,卻讓所有的人同時接受,直接跳過了彼此熟悉的過程,仿佛一直都存在。
這究竟是一個怎么樣的人?
靈馨只要一想,就禁不住冷汗直冒。
似乎,曾經單天鷹還對此向她諫言過,當時她卻認為是褚揚承的出現讓單天鷹感覺到了某種危機,甚至一度因此而暗自竊喜!
只是看靈馨的臉色,沈衣雪就已經能夠猜到答案。她輕嘆了口氣,道:“褚揚承其人,絕對有問題。”
靈馨的神色變化不定,又沉默了片刻,甚至就連腳步都停了下來:“什么問題。”
沈衣雪搖搖頭:“不知。”
“不知?”靈馨忍不住驚訝失聲,“就連你也不知?”
沈衣雪就又嘆了口氣:“倘若我知道,又何必還要單將軍去冒險查探?”
聽到“單將軍”這三個字,靈馨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極度不自然起來。她抿了抿唇,終于是沒有發作反駁出來。又默然片刻,才沉吟道:“他會不會是慕容氏派來的細作?”
“要不然又怎么會在慕容氏反叛的時候突然消失?”這個推測,靈馨自己都不信。
倘若當真是慕容氏派來的臥底,又怎么會連意個合理的,堂堂正正的身份都不給褚揚承編出來?那樣才能更好地打消女帝靈馨的疑心不是?
更何況,細作,臥底的確是可以解釋一部分褚揚承的出身來歷,又該如何解釋褚揚承的突然出現所有人記憶當中?
那種感覺,就好像他是鉆入了每一個人的腦海當中,篡改了所有的記憶一樣!
這個想法一出,靈馨整個身子都是一僵,抬起的腳步都忘記了落下去,就這種怔怔地,僵硬地維持了一個呼吸的時間。
沈衣雪見她臉色蒼白,忍不住關切地喚了一句:“靈馨?”
就見靈馨渾身一震,整個人就好像迅速冰凍之后又迅速融化,如同一灘水般地癱軟了下去!
沈衣雪急忙伸手扶住她:“你沒事吧?”
“褚揚承…”女帝靈馨整個人都在哆嗦,“會不會是褚揚承害了單大哥?”
沈衣雪搖搖頭,這個問題,她暫時也沒有想通。
褚揚承和單天鷹先后離開桃林,一個去尋找北海懸冰,一個去尋找藥材,同時暗中調查褚揚承底細。結果褚揚承先一身繃帶地回來,各種信息暗指單天鷹半路襲殺于他。
而單天鷹更是渾身浴血,可帶回來的消息卻是西漠慕容氏想要重奪江山,與褚揚承無關。
可褚揚承卻又偏在這個時候,神秘消失了。
如果說褚揚承是西漠慕容氏的臥底,這些情況的確是很容易解釋,包括單天鷹那一身的傷。
可卻這個時候神秘消失,豈非早早將一切都暴露出來?
褚揚承,繼續留在女帝靈馨身邊,哪怕是傳遞情報給慕容氏的人,都比這樣莫名消失要合理。
而且,沈衣雪倒是寧愿褚揚承是慕容氏的安插在女帝靈馨身邊的臥底,那樣,至少事情都還在她所能夠掌控的范圍之內。
就這樣,兩個人各懷心事,一路穿過桃林,再次走到了準提峰下。
準提峰依舊靜靜矗立,上面覆蓋的冰雪似乎在這短短兩日之內又融化了不少,露出嶙峋的山石來。
然而,沈衣雪卻總覺得眼前的準提峰有些說不出的怪異,就好像是一副畫一樣。
并非真實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