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劫嘆了口氣,還是耐心地和沈衣雪解釋著,雖然當時白玉沉和云夕柔離通道出口最近,其次就是他與如慧,然后是沈衣雪,最后是軒轅。
然而,只要在通道完全崩坍潰散之前沒有能夠走出去,那么就一定是陷入虛空當中,并不會因為其中的一個或者幾個人,離得通道出口近了,而有所改變。
“那么,你又是如何知道他與如慧在一起?”沈衣雪忍不住又問,“而且還能確定他安然無恙?”
歷劫又嘆了口氣:“如慧的身上,有我的一縷殘魂。”
沈衣雪一愣,卻聽歷劫又繼續道:“白玉沉和云夕柔,果然不同于一般的鬼修,其對于真魂研究只透徹,恐怕就是掌控鬼界多年的豐都大帝都要甘拜下風。”
白玉沉游說如慧,讓如慧和歷劫互換真魂,倒也并非是在誆騙對方。他的確是有那個能力,只是當時身處天界,有沒有相應的法寶,所以才會無法實施。
但是將歷劫和如慧的真魂各自分離下來一縷再互換,他還是能夠做到的。然后再以秘法暫時壓制歷劫的真魂,讓如慧分離到歷劫體內的那一縷殘魂暫時起主導作用,簡單掌控歷劫的身體。
這也是為了讓如慧嘗到一點甜頭,接下來才會死心塌地地跟隨著他和云夕柔,進而幫著他們逃避言寂等人的追殺,離開天界。
只是,在通道潰散之后,歷劫被他曾經留在人界西山寺中古槐樹妖體內的一縷真氣所吸引,來到了西山寺,而如慧卻不知被虛空亂流帶到了哪一個域界,二人之間距離遙遠,如慧的那一縷殘魂也就逐漸地趁機下去。
然后再加上古槐樹妖將那一道真氣還給了歷劫,歷劫也就因此清醒了過來,再度掌控了自己的身體。
只是,他的真魂也被分離出來一縷藏于如慧體內,只是因為受到種種限制,無法反過來掌控如慧的身體,但是簡單地感應如慧四周的情況,卻還是有的。
就在他剛剛清醒過來不就,他那一縷殘魂,就感應到了軒轅,更確切地說是戰天劍的氣息,所以才敢斷定軒轅與如慧離得不遠,而且應當是暫時安然無恙。
沈衣雪皺眉:“可是,戰天劍又不是軒轅,萬一…”
歷劫發現,此刻他除了嘆息,還是嘆息:“不會的,曾經與夜流觴共生的另一道真魂,也就是原銘,是軒轅劍殘魂的宿主,所以現在的軒轅的真魂,也擁有著軒轅劍魂的氣息。”
而戰天劍的劍魂又是軒轅劍魂,兩相吸引,戰天劍在軒轅的手中,可以說比當初在前世的沈衣雪手中,更加穩固!
換言之,就算是軒轅重傷,昏迷,甚至死亡,別人也休想不經他同意,直接拿走戰天劍。
對于歷劫的這個說法,沈衣雪認同歸認同,可心中仍舊難免有所疑惑:“可是,我就能啊。我都不止一次地從軒轅手中拿走戰天劍了…”
歷劫輕輕搖頭,神色鄭重:“第一,你好歹也是戰天劍的舊主,戰天劍與你,這一點情分還是有的;第二,你覺得你拿著戰天劍的時候,軒轅從未應允,可是他對于你的任何要求,又如何會拒絕?”
這句話也就相當于承認了軒轅對于沈衣雪的感情,于是歷劫就再一次沉默落下來。
沈衣雪也感覺到了眼前男子突然散發出來的失落,于是在對于軒轅的愧疚之外,就多了一層對于歷劫的愧疚。
她虧欠軒轅,又何嘗不虧欠歷劫?
想想當初他三位師父的寂滅,他也自始至終都未曾在她面前提過一個字,更不曾因此埋怨退卻分毫,只是一個人默默地承受著一切。
而她,卻因為他不同意她連通神魔二界的舉動,在魔界圣山的山頂上,向他說了那么重的話。
可是他一旦醒來,卻仍及是只字不提,只默默地忍著心中的痛苦,只為了她能夠安心。
沈衣雪突然就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歷劫了。
心疼,愧疚,不安,惶惑,茫然當中,沈衣雪似乎突然又想起了曾經那個槐樹妖化成的老和尚,所對她說的另外一句話:“想要二者皆不負,便如二者皆負。”
可是,軒轅與歷劫,她又該選擇辜負哪一個?
似乎不管辜負哪一個,心中都會是沉甸甸的負罪感1
“丫頭!”歷劫突然輕笑,似乎是十分輕松,然而聽在沈衣雪的耳中,卻是分外沉重,他說,“丫頭,放心,只要軒轅在如慧的身邊不遠處,我就能夠感應到。不過…”
他頓了頓,故作猶豫狀:“如慧與我之間的距離,應該十分遙遠,甚至可能不在同一個域界,所以我與那一縷被分離下來的真魂之間,感應十分微弱,暫時也就無法確定他們的位置,只希望你暫時安心,可好?”
沈衣雪抬起頭來,因為身高的緣故,男子說話的時候是低著頭的,銀色的發絲從臉側垂落下來,遮掩了他的側臉,卻遮不住他深邃的五官,更遮不住他眼底的那一點晶亮。
那一點如水般晶亮的光芒,瞬間刺痛了她的眼,也刺痛了她的心!
沈衣雪垂下眼瞼,不敢再與他的眼神接觸,只輕輕地說了一聲:“好。”
頭頂傳來男子一聲輕嘆,隨著他的鼻息,溫熱地落在她的頭頂,有些微的癢,讓她心中輕顫,卻終究不敢再次抬頭。
“丫頭,”歷劫的聲音再一次從頭頂傳來,緊跟著沈衣雪只覺得下巴微涼,卻是已經被一指骨節分明的大手托起。她仰起頭,卻正對上男子略顯復雜的目光。他說,“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彼時,男子的聲音溫柔,目光中卻帶著一時說不出的執著堅持,不容她有分毫逃避!
沈衣雪頓時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一時間竟有些惱羞成怒起來,一扭頭,想要擺脫歷劫托住她下巴的手指,不料對方的手指稍微用力,她掙了兩下竟然沒有掙脫,于是也就放棄,氣急敗壞地嚷道:“逃避解決不了問題,我豈會不知!可是歷劫,你告訴我,該如何取舍,如何選擇?”
她抬起頭,眼睛已經被一層水霧覆蓋,卻仍舊倔強地瞪著他:“倘若換做是你,你能夠心中毫無愧疚地做出抉擇么?”
說完這句話,沈衣雪就再一次后悔了。
如何取舍,如何抉擇,歷劫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不過那是針對于他自己的答案,否則早在清德,清行和清言三人選擇寂滅的時候,他就已經回到了佛宗。否則,他根本就不會為了讓她直接投胎,動用天道之力,更不會在人界的極北之地的空山,一等就是五百多年!
以歷劫的性子,此刻她怕不是在逼著他替她抉擇,而是在逼著他退出!
想到這里,沈衣雪只覺得瞬間心中一空,如同被利刃瞬間挖去大半,不,不是大半,是全部。
她的心告訴她,她不愿歷劫就此退出!
歷劫的目光溫柔如水,漫過女子的精致的眉眼,深深地望著她,似乎要望近她的心底深處。
“丫頭,”說話的時候,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擦拭掉她滾落在臉頰上的一滴淚珠,目光堅定,聲音溫柔,“放心,我一定會等你做出選擇,不會再提前放手。”
沈衣雪心中劇震,一時也忘記了哭嚷,只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的男子,張了張嘴,卻發現根本就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眼前這個男人,看穿了她的每一個心思!
同時心中卻又沒由來地一疼:他沒有說他不會放手,只說不會提前放手。也就是說,只要她做出了選擇,他依舊會放手,并且是永遠地放手!
不知不覺眼淚就涌了出來,淚眼朦朧當中,前方的寶應城也跟著只剩下了一個輪廓。沈衣雪避開男子誠摯而堅定的目光,一抬手,指著寶應城的方向,聲音中滿是說不出的委屈:“早知如此,當初在那里,為何又要放手?”
“丫頭,我后悔了!”歷劫一把抓住她指向寶應城的那只手,細膩的觸感傳來,卻又帶著些微的涼意,讓他的心一疼,幾乎是下意識的將那只手緊緊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他看著她,低低地嚷,“真的后悔了!真的真的后悔了!”
被他溫暖的手掌包圍,沈衣雪的只覺得整顆心柔軟地幾乎都要融化,她掙了兩下,卻換來對方更大的力道,讓她手掌的骨頭都有些微微的疼,然而那感覺卻是如此地真實!
卻聽歷劫又道:“我知道,有些事情無可挽回,也知道我錯過了許多,知道你經歷了這許多,心境早已不復當初。可是,我愿意等,握著你的手,一直等。只求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可好?”
“我不會逼你,也不會退出,只等著你看清楚自己的心,然后做出再決定。到時候,不論你如何抉擇,我都無怨無悔!”
從前世與歷劫相識,到如今輪回兩世,沈衣雪見慣了歷劫的沉默,至于甜言蜜語就更不要奢望,能溫柔寵溺地喚她一聲“丫頭”就已經是讓她最動心的情話,如今他一口氣說了這許多,反而讓沈衣雪一時有些不適應起來,不自然地垂下頭去,再不敢看對方的眼睛。
他們的心里都清楚,軒轅還沒有下落,白玉沉和天機門的事情也沒有查清,還有許多的事情在等待著他們,就算此刻表明的心跡,也只是暫時地讓彼此安心,離真正的結束,遙遠到幾乎看不清期限。
然而他們卻又都如此珍惜這一刻的溫馨美好,因此也就誰都沒有提起。
握在一起的手,就不會再松開。然而卻又始終不曾緊握,只為給她一個主動抽離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