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衣雪問起靈虛子,自然是存了震懾三人的心思,在聽完奔雷劍客的回答之后,再次輕輕一笑,宛如春花綻放,卻讓三個人心底同時一寒。
她說:“誰能將靈虛子找出來?然后告訴他,給他一個機會!”
“給他一個機會?”奔雷劍客楞了一下,有些不解地望著沈衣雪,沉下臉來,聲音中也多了一絲不悅,“沈姑娘,你一直都在王顧左右而言他,是否戲耍奔雷劍,并非真心想要告知宗主的下落。”
如此直接,沈衣雪反而不好再繞下去,于是抬眼看向奔雷劍客,目光清亮,卻帶著一種震懾人心的力量:“唯有動用一切可能的力量,才有可能救出言寂。”
“救?”
奔雷劍客的注意力,永遠都與其他人不一樣,沈衣雪一番話下來,他也就只聽到了一個“救”字,當下就變了臉色,失聲道:“宗主他出什么事了?需要多少人去救?”
想到言寂現在的狀況,沈衣雪也禁不住蹙了蹙眉,抬眼望向奔雷劍客:“自然是越多越好。”
說完這句,她的目光再一次從孔微海和道空臉上掠過,又說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出來:“想要對抗一整個域界,也就只有動用一個域界的力量。”
“一個域界?”沉默了許久的道空再次變了臉色,目光中帶了一絲驚疑不定,試探地問道,“魔界嗎?”
沈衣雪清凌凌的目光,瞬間落到了道空的臉上,讓他禁不住心中一驚,一時間竟突然有種大氣也不敢出的感覺。
“魔界?”沈衣雪的目光當中帶了一絲嘲諷,“若是魔界,諸位覺得,我還會出現在這里么?”
“不是魔界,難道是…”孔微海目光沉了沉,試探著問道,“鬼界?”
“正是!”沈衣雪幾乎是立刻就接了話,卻讓另外三個人同時一愣,緊跟著面面相覷,幾乎是異口同聲地重復道:“鬼界?!”
“難道神界不想一雪前恥?”打鐵趁熱,沈衣雪幾乎是立刻就又追問了一句。
奔雷劍客楞了半天,才回過神來,瞪大了眼睛,看看孔微海和道空,又看看沈衣雪,這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宗主他,去了鬼界?可是不對呀,他明明是…”
沈衣雪嘆了口氣,和奔雷劍客這種人交流,好處是你不用猜度他心底的想法,因為他會全都表現在臉上,同時說話更是不會拐彎抹角。可同樣地,你說話也必須是直來直去,稍微拐彎,對方可能就會聽不明白。
奔雷劍客再次提到言寂的下落,讓沈衣雪瞬間就想到了她離開神界時候的情景,神情不禁微微一冷,就連周身凝而不散的混沌之氣,似乎也散發出了陣陣寒意,讓三個人同時心中一凜,就連想來粗枝大葉的奔雷劍客,也感覺到了不對。
四個人之間的氣氛瞬間變得尷尬起來。
“咳咳!”孔微海的目光閃了閃,勉強扯出一個微笑來,僵硬地轉移了話題:“衣雪師侄,離開神界日久,可不要忘記了你的身份,還是我妖宗的副宗主,如今既然回歸,自然沒有不回自家宗門的道理。”
沈衣雪抬起頭,目光依舊清澈如水晶,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孔微海,等著對方自覺尷尬,說不下去。
當初,在葬神淵前,佛道二宗的修者對于沈衣雪聯合一擊,雖然孔微海的姚總沒有參與,可那個時候的妖宗,恐怕也是將她這個“副宗主”的身份,忘得一干二凈了吧?
孔微海如何能看不出沈衣雪目光中的嘲諷之意,可惜他的臉皮卻不是一般地厚,直接就忽略了沈衣雪眼底的嘲諷,徑自說道:“衣雪師侄,哦不,沈副宗主,如今我妖宗日漸興盛,你也該回去看看了。走走走…”
他一連變換了兩個稱呼,只是以孔微海為人的精明,又怎么可能口誤。沈衣雪心中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卻也不得不順著他的話接下去:“微海師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不管衣雪身份如何變化,卻終究還是師父的弟子,也便是你的師侄。至于妖宗的副宗主一職,衣雪自問,從未盡心盡力,實在是擔當不起。”
若是換做從前,沈衣雪或許會承認孔微海給她的這個妖宗副宗主的身份,畢竟那個時候她與軒轅昰找不到離開神界的通道,需要一個身份立足。
然而現在卻是不同了,通道,就在她的背后,她若是想要離開,只需一個轉身。
所以,妖宗副宗主的身份,也就成了一種羈絆。而孔微海故意口誤,接連換了兩種稱呼,就是想要沈衣雪自己決斷。
除非是沈衣雪想要和孔微海翻臉,否者她也就只能是二選其一。
二選其一,現在的她,自然是不愿再被一個妖宗絆住腳步,所以也就只能繼續承認孔微海的“師伯”這個身份。
這個結果自然也是孔微海的意料之內,他再次朗聲一笑:“衣雪師侄言之有理,你我相識已經幾百年,交情自然遠非其他人可比。”
奔雷劍客一心想要知道言寂的下落,如今孔微海再一次與沈衣雪打起了哈哈,他心中如何能不急,卻又一直都找不到插嘴的機會。
此刻孔微海話音落下,沈衣雪卻并未及時接話,他總算是找到了開口的機會,于是連忙問道:“沈姑娘,宗主他,為何會去了鬼界?”
沈衣雪不答反問:“鬼霧是如何侵蝕神界的?”
“這個…”奔雷劍客忍不住撓頭,呆愣片刻,干脆大聲道,“沈姑娘,我是粗人,還望你有話直說,不要繞圈子。否則,我…我聽不懂!”
奔雷劍客收起真氣,落到葬神淵前,沈衣雪所站的回心石前,這下當真變成了仰視沈衣雪。他也懶得理會,繼續大聲道:“我現在就想知道宗主的下落,以及為何會去了鬼界。你自己也曾親歷那一場鬼霧危害,并且在最后關頭力挽狂瀾,冰封神界,讓神界得以休養生息…”
“咳咳咳…咳咳咳!”聽到“冰封神界”四個字,一直默不作聲的道空,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立刻就打斷了奔雷劍客的話。
他咳得十分劇烈,一張老臉都憋得通紅,幾乎都能滴出血來,卻是半天都停不下來,讓奔雷劍客想要插嘴都找不到機會。
奔雷劍客急得額頭上青筋都冒了出來,忍不住朝道空不滿地道:“道空宗主,你喉嚨不舒服么?”
道空一口老血險些噴出,這次是當真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咳咳咳咳…”
奔雷劍客也不理會他亂瞟的眼神,當然也可能根本就沒有注意:“道空宗主若是喉嚨不舒服,可以回佛宗調養調養,不必在葬神山上吹冷風!”
這一次,道空是真的要吐血了。
這個奔雷劍客,腦子怎么就不轉圈呢?他還敢提當初沈衣雪冰封神界大地的事情,難道就不怕眼前這個少女和他們翻舊賬?!
別忘了,當時佛宗與道宗的修者,可是聯合起來給了她幾乎致命的一擊。若非當時那個言寂拼死相護,她哪里還能站在這里,說些不痛不癢的話?
再看看她周身充沛濃郁的混沌之氣,可是能夠轉化成神界天地靈氣的!
若是再讓她記起了當時佛道二宗聯手的仇恨,哪里還肯再為神界恢復天地靈氣?
言寂?言寂不過是一個已經卸任的道宗宗主,哪里有整個神界的天地靈氣來得重要?
這顆奔雷劍客,一點腦子都沒有!真不知道他怎么能接替靈虛子繼任道宗的宗主,還是道宗當真已經無人可用了?
當然,這些話道空也只敢在心里想一想,打死他也不會當著沈衣雪的面說出來。
可是他不說,卻不代表沈衣雪不明白,只是不肯拆穿而已。
沈衣雪冷眼旁觀,朝著道空在那里咳得老臉通紅,一臉憋屈,欲言又止,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心中卻是一陣快意。
又等道空咳了半天,奔雷劍客一臉的不耐煩,孔微海也撇著嘴滿臉不屑,沈衣雪才緩緩開口,語氣天真:“道空宗主,雖然神界的天地靈氣依舊枯竭,不過好歹這葬神山附近已經恢復了一些,用來醫治你的喉嚨,應當是綽綽有余了吧?”
“咳咳!”道空繼續咳嗽。
“噗!”孔微海忍俊不禁。
奔雷劍客的大嗓門“適時”響起:“沈姑娘一片好意,道空宗主你還猶豫什么?”
道空這次,是真的吐血了,被奔雷劍客給氣的!
而且沈衣雪都開口了,一番“好意”地讓他吸收葬神山四周的天地靈氣“醫治”喉嚨,更是嚇得他連咳都不敢咳了。
于是只要硬憋著,憋得一張老臉如同滴血般的紅,最后猶如魔修真氣般的紫。
沈衣雪瞟了一眼道空,轉頭又看向奔雷劍客,語氣平淡:“聽說,那個靈虛子的真氣,突然改換成了魔修的真氣?難道神界這片天地,就沒有排斥他?”
聽說?靈虛子的真氣突然變成魔修真氣的事情,可是發生在這個小丫頭離開神界之后,她能聽誰說?!
孔微海心中一動,隨即了然,再看向沈衣雪的時候,目光的當中已經不自覺地帶了一絲畏懼之色。
道空自然也反應過來,本來憋得紫漲的面皮,瞬間又失去血色,變得比神界天地的冰雪都白!
“之后沒有人再見過他,也不知道該去何處尋找。”奔雷劍客依舊后知后覺,隨即話鋒一轉,“沈姑娘,你東拉西扯了這許多,可以告訴我,宗主他為何會跑到鬼界去了吧?”
最后這句話,總算是讓孔微海和道空暫時松了口氣,心想果然是粗心的人也有粗心的好處,最起碼心中無所畏懼,還能直接改變話題讓人無話可說。
沈衣雪就算知道孔微海與道空的這些小心思也不會拆穿,當下神色一肅,答道:“自然不會是自己跑去的,還不是被鬼界的修者劫持了卻去!”
“啊?劫持!”奔雷劍客聞言幾乎都要跳起來,“是誰,是誰劫持了宗主?”
沈衣雪嘆了口氣,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孔微海和道空,這才繼續回答奔雷劍客的問題:“言寂宗主在離開神界之時,散盡了一身真氣修為,變得與普通人無異,恐怕是個修者就能將其劫持了去!”
這話分明是說給孔微海和道空聽的,就連奔雷劍客也覺出了一絲不對味兒來,面色瞬間尷尬,撓了撓頭,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了。
畢竟,言寂散盡真氣,是為了護住沈衣雪。而他拼了命的護住沈衣雪,則是因為佛道二宗的修者,對于沈衣雪聯手那一擊。
就算當時他不曾參與,可同樣也沒有站在言寂和沈衣雪的一邊不時?
更何況,他現在還是代表著整個道宗的宗主!
奔雷劍客只是比較粗心,卻不代表腦子遲鈍。既然想到了佛道二宗修者對于沈衣雪的聯手一擊,自然也就想到了沈衣雪和言寂離開神界的事情,再就想到了靈虛子。
靈虛子真氣突變,可是發生在沈衣雪和言寂離開神界之后。這期間,神界正片天地都被冰封,天地靈氣十分稀少,恐怕是連人界都不如。
而且,因為神界四周時空紊亂的緣故,一時間也再無修者飛升而來,沈衣雪自然也不能返回神界。
——當然,就是能夠返回神界,依著她離開時候的那樣慘烈的情景,恐怕也是不愿意再回來的。除非是回來報仇!
既然沈衣雪始終都不曾返回神界,那么她又是如何知道她離開之后,神界發生的這一重大事件呢?
奔雷劍客心中一凜,在疑惑的同時,再看向沈衣雪的眼神中,也不自覺地帶了一絲疏離和防備。
“沈姑娘,”他后退了兩步,與沈衣雪拉開了距離,“敢問,你是如何進入神界的?”
沈衣雪一指身后的葬神淵:“從葬神淵中上來的。”
從葬神淵中上來的?!
一時間,就連孔微海和道空也瞪大了眼睛,看看沈衣雪,又看看沈衣雪背后的葬神淵。
自從神界天地被沈衣雪冰封之后,葬神淵中就再無罡風出上來,除了依舊深不見底,完全都被冰雪覆蓋。
反而是前兩日,十分詭異的突然涌出一股天地靈氣來,卻又不能為神界修者所吸收利用,被奔雷劍客一急之下,一道真氣就劈了下去。
不過奔雷劍客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劈中了什么,只是感覺那天地靈氣當中有異常的氣息而已。
如今沈衣雪卻說自己是從那葬神淵中上來的,怎么能不令三人感到震驚?
直到此刻孔微海,道空和奔雷劍客才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就是因為感覺到了葬神山四周天地靈氣的蔓延,還以為葬神淵中又出了變故,因此特地前來查看。
結果卻看到了沈衣雪站在葬神淵前的回心石上,震驚之下,就連最初的目的也給忘了。
如今沈衣雪再次提起葬神淵,也等于提醒了三人。于是三個人對視一眼,同時馭氣而起,飛到了葬神淵上空。
此刻,覆蓋著整座葬神淵的冰雪,已經在沈衣雪七彩混沌之氣的作用下完全融化,再一次顯露出黑色的,嶙峋的,猙獰的怪石來。
因為葬神山四周的冰雪已經完全消融,天地靈氣開始恢復,所以三個人看到葬神淵中得冰雪融化并不意外。
令他們感到意外和驚訝的是,原本深不見底的葬神淵,此刻竟隱隱的有紫色云團彌漫上來!
紫色的云團?魔界修者真氣所特有的顏色!
道空心中一驚,險些忘記馭氣直接從半空跌落,在開口的時候聲音都在發抖:“這,這是怎么回事?”
奔雷劍客則是直接大叫:“這不是魔界修者的真氣嗎?怎么會跑到葬神淵中來?快!”
說話的同時,雙掌之間已經凝聚出一道黑色的,夾雜著無數噼里啪啦電火花的真氣來。
魔界修者的真氣?
沈衣雪也愣了一下,不過隨即就反應過來,既然之前神界那一層銀白色的云團和天地靈氣,能夠將魔界圣山四周的真魔氣壓下去,那么銀白色的云團和神界的天地靈氣被自己的混沌之氣吸收后,圣山四周的真魔氣在不受壓制,自然也能夠涌上來!
想明白其中關竅,沈衣雪自然不能再讓奔雷劍客的真氣劈出去。之前她的神念就險些被這奔雷劍客的真氣劈中,如今誰知道這涌上來的真魔氣中,會不會有其他魔界修者?
想到此處沈衣雪面色微冷,一道七彩混沌之氣就分了出去,如同靈動的小蛇一般纏上了奔雷劍客手中那道,黑色的夾雜著電火花的真氣!
孔微海,道空和奔雷劍客不知道,而沈衣雪一時也忘記了,此刻它還代表著神界天地的意志。
所以她根本就不用動用混沌之氣,只要一個念頭就能阻止此刻的奔雷劍客。
奔雷劍客掌中的黑色真氣,正要劈向下面的真魔氣云層,突然就覺得掌心一空,自己剛剛凝聚出來的真氣竟已消失不見!
再一愣神的功夫,他的雙掌就已經被沈衣雪的七彩混沌之氣纏住。
“沈姑娘,你…”奔雷劍客急的大吼,一轉頭卻見沈衣雪神色無比淡然,幾乎瞬間就明白過來。
孔微海也被涌上來的云團顏色嚇了一跳,不過很快就鎮定下來。他再次低頭,確認了一下腳下正涌上來的云層顏色,馭氣緩緩離開葬神淵上空,來到沈衣雪面前。
“天魔女,”這一次孔微海沒有再叫“衣雪師侄”,更沒有稱呼沈衣雪為“沈副宗主”,再一次換了稱呼,一個神界中人,對于沈衣雪都會有的稱呼。
他目光幽深的望著沈衣雪:“你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