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淡淡的掃了一眼空蕩蕩的左臂,他勾唇一笑剛準備開口。
就在那時謝瑯華緩步走了進來。
她換上了婢女的衣裙,王玄一向喜歡素白的顏色,即便他身邊沒有婢女貼身服侍,可府中的婢女皆是一襲米色的衣裙,及溫婉又顯氣質出眾。
謝瑯華穿上米白色的衣裙更是人淡如菊,氣質超群。
“郎君。”謝瑯華對著王玄盈盈一福。
王玄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扭頭對著王禮說道:“你退下吧!我心中自有分寸。”
“是,郎君。”王禮拱手退了下去。
屋里只剩下謝瑯華與王玄兩個人。
王玄面上滿是遮不住的疲憊。
一夜未眠,謝瑯華的精神狀態也不太好。
仆從很快端上來王玄要喝的藥。
不用王玄開口,謝瑯華便伸手接過藥,她拿著湯勺半跪在王玄榻前,一勺一勺的喂著王玄。
王玄眉頭微微蹙著,雖然一言未發,可看著碗里的藥,眼中滿是毫不掩飾的排斥。
有誰能夠想到,斷臂之痛尚能面不改色的王家七郎,從小到大最怕的就是這些苦藥。
仆從十分了解王玄的喜好,矮幾上放著一個水晶碗,水晶碗里擱著幾塊方糖。
待王玄喝完藥后,謝瑯華取了一塊方糖放入王玄口中。
王玄的眉頭才緩緩舒展開來。
謝瑯華才放下手中的藥碗,南宮翎便走了進來。
“見過郎君。”他幾步上前對著王玄拱手一禮,余光落在謝瑯華身上,南宮翎眼中閃過一抹無奈。
若非他無能,不能醫治好郎君的隱疾,郎君也不至于非謝瑯華不可。
“郎君覺得如何?”南宮翎凝神看著王玄問道。
“尚可。”王玄淡淡吐出兩個字來。
南宮翎幾步上前為王玄診脈。
謝瑯華在一旁看著。
“這兩日郎君唯有多忍耐一些了。”片刻,南宮翎拱手對著王玄說道。
王玄面上靜無波瀾,更無一絲痛苦的表情,他微微頷首:“嗯。”
南宮翎扭頭看了一眼旁邊的謝瑯華說道:“去給郎君取一身干凈的寢衣來。”
“是。”謝瑯華看了王玄一眼轉身離開。
等謝瑯華取回寢衣的時候,南宮翎已經走了。
寢室了只有王玄一個人。
謝瑯華雙手捧著寢衣,緩步朝王玄走了過去。
王玄看著她手中的寢衣說道:“你退下吧!我自己來。”
“我來服侍郎君。”謝瑯華一臉固執的看著他。
她說著將寢衣放在榻上,伸手就去解王玄衣領上的盤扣。
王玄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緩緩說道:“你退下吧!我怕嚇到你。”
謝瑯華看著王玄空蕩蕩的左臂,她鼻子一酸不由得紅了眼眶,她聲音帶著哽咽說道:“我不怕!”
王玄緩緩的閉上了眼。
為王玄更衣的時候,謝瑯華才發現王玄身上的寢衣都濕透了。
斷臂之痛是怎樣的痛?
縱然他面上不動聲色,沒有表露出一點來,可終究他也只是血肉之軀,怎能不痛呢?
謝瑯華盯著王玄的后背,她的眼淚無聲的落下。
王玄背對著謝瑯華,他輕聲說道:“莫哭,不過是些皮外傷。”
斷了一臂在他眼中就只是些皮外傷。
他的話令得謝瑯華滿心酸澀無法言說。
如此恩情她要如何償還?
謝瑯華的眼淚掉的更兇。
王玄緩緩轉過身來,他抬起右手替她擦去臉上的淚,云淡風輕的說道:“我這屋里的陳設,一草一木也好,一磚一瓦也罷,皆是我細心挑選的,你哭的這樣丑,豈非把它們也襯得丑了。”
謝瑯華淚眼模糊的看了王玄一眼。
她慌亂的垂下頭去,小心翼翼的替王玄穿好寢衣。
仆從把飯端了過來,皆是一些清淡易克化的食物,發傷口的東西一律沒有。
清粥小菜之中夾雜著一碗謝瑯華最愛吃的皮蛋瘦肉粥。
謝瑯華原以為這是王玄要吃的,她舀了一勺遞到王玄嘴邊,怎料王玄看著剩下的那碗白粥說道:“那才是我的粥。”
謝瑯華手一僵,轉身放下手中的皮蛋瘦肉粥。
她一勺一勺的喂著王玄白粥。
王玄不動聲色的吃著。
待他吃完之后,看著那碗皮蛋瘦肉粥說道:“把你的粥也吃了吧!我可不想一會睡覺的時候,聽著某些人腹中雷鳴不止。”
明明是關心謝瑯華的話,可從王玄口中說出來總變了味道。
謝瑯華食不知味的吃著。
等她吃完之后,扭頭一看,王玄已經睡著了。
她上前替他掖了掖被角。
仆從無聲無息的把碗筷收拾下去。
謝瑯華坐在王玄榻邊,她凝神看著王玄。
也不知過了多久,等王禮進來的時候,謝瑯華竟爬在王玄榻邊睡著了。
而榻上的王玄不知何時竟醒了過來。
他抬頭看著王玄緩緩的擺了擺右手。
王禮看了他一眼,無聲的退了下去。
已是午后,難得一見的日光從窗戶灑進來,落在謝瑯華身上。
王玄一動不動的看著謝瑯華。
屋里一片靜謐。
她靜靜的睡著,他凝神看著她,嘴角噙著淺淺的溫柔。
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回到王家之后,陳氏一臉憤恨的看著王晏說道:“夫主,就這樣放過那個喪門星嗎?”
這讓她如何甘心。
王晏抬眸看了陳氏一眼,他沉聲說道:“如今這個謝瑯華不除不行了,我心中自有打算,當務之急是給阿玄找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若讓族中之人知曉他為了一個婦人自斷一臂,日后即便坐上王家家主的位置如何服眾?”
這也是陳氏最擔心的問題。
即便阿玄只剩右手,也足以擔當王家的重任,重要的是叫旁人說不出什么來。
“夫主考量的是。”陳氏頷首說道。
她心中自有一番打算。
阿玄可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如今竟為了謝瑯華那個賤人斷了一臂,她總要出一出心頭的惡氣。
兩個人各懷心思,很快王晏起身去處理府中事物,而陳氏則回了自己房中。
陳氏坐在妝臺前,她越想心中越不是滋味,她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怎么就為了別的女子連性命都不顧了。
“鄭媽媽。”陳氏雙眼一瞇,她眼底掠過一絲寒意。
“主母。”鄭媽媽幾步走到陳氏身旁。
陳氏冷冷一笑,在鄭媽媽耳邊低語了幾句。
鄭媽媽轉身走了出去。
謝瑯華醒來的時候已經傍晚了。
夕陽西下染紅了地上的積雪,景色格外的迷人。
謝瑯華睜開眼的時候,便見王玄那張冠絕天下的臉,她微微一怔瞬間清醒了過來。
“郎君。”她有些慌亂的起身看著王玄。
怎料,她起身的那瞬間,一件月白色的衣袍從她身上滑落了下來。
她俯身撿起地上的衣袍,怔怔的站在王玄榻前。
王玄的看著她淡淡說道:“去擦一下臉上的口水。”
謝瑯華面上閃過一絲窘態,她看都沒有看王玄一眼轉身就走。
一直出了王玄的寢室,她才舉起衣袖擦了擦嘴角,哪里有什么口水。
她眉頭一蹙,轉身回了王玄寢室。
她定定的看著王玄也不開口。
“怎的生氣了?”王玄淡淡的掃了她一眼。
她搖了搖頭:“沒有,請問郎君有何吩咐?”
看著王玄空蕩蕩的左臂,謝瑯華眼中一澀,她聲音放柔輕聲說道:“郎君可要喝茶?”
“也好。”王玄淡淡說道。
謝瑯華轉身給王玄倒了一杯茶。
到了用晚飯的時候,幾個仆從把晚飯端了進來。
矮幾就放在王玄榻前。
謝瑯華服侍王玄用過晚飯之后,自己匆忙吃了一碗粥,又到了服藥的時間。
這一次,王玄沒讓謝瑯華一勺一勺的喂他,他端過藥一飲而盡。
謝瑯華往他口中放了一塊方糖。
夜漸漸深了。
謝瑯華抬頭看了一眼外面。
寢室里燭火搖曳,王玄閉著眼躺在榻上。
炭火發出細微的聲音。
謝瑯華站在王玄榻前,她實在不知該做些什么。
淺淺的陰影落在王玄臉上,他面色蒼白的厲害,便連嘴唇都沒有一點顏色。
謝瑯華心中一軟,她凝神看著王玄,臉上滿是愧疚。
不知過了多久,王玄氣息平穩一副睡著的模樣。
謝瑯華輕手輕腳的來到王玄身旁,她抬手落在王玄右手,想要給他渡一些內力。
怎料,她的手才落到王玄手上,王玄突然睜開了雙眼。
謝瑯華一驚,她下意識的便要收回手。
王玄緊緊的握著她的手,謝瑯華怕弄疼了王玄,她一動也不敢動,只是目不轉睛的看著王玄,帶著一絲局促說道:“郎君,天色不早了,我也該回房歇息去了。”
“你走了誰來服侍我?”王玄凝神看著她說道,握著她的手不肯松開。
“我去喚王禮過來服侍郎君。”謝瑯華轉身想要離開。
可王玄還握著她的手,所以她只是轉過身去,并沒有離開。
“咳咳咳…”王玄身子一僵,他驟然咳了起來。
謝瑯華一驚,她頓時轉過身去,一臉擔憂的看著王玄說道:“郎君,可是哪里不舒服?”
王玄緩緩的松開了謝瑯華,他抬眸看著謝瑯華說道:“你今晚便宿在軟塌上吧!”
軟塌離王玄的床榻不過數步之遙。
謝瑯華一言不發的看著王玄,看著他虛弱的模樣,她輕聲說道:“好。”